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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暗流

  半彎新月下的襄陽城,燈火無邊,松鶴樓就在最矚目的燈火中佇立。


  樓里,陷入戰場的少年、受了傷的詩仙,如同狂暴海嘯中的孤島,在眾多或冷漠、或驚嘆、或慶幸、或擔心的目光中,一同面對著他們無法擊敗的敵人。


  距宴會開始已不足半個時辰,正是松鶴樓客人到場最多的時候。


  紅妝輕攬的歌女、懷抱古箏的樂師在後門進進出出,正為晚宴準備著,有序的忙碌中,增添了喜慶的氛圍。


  在這熱熱鬧鬧擠擁的松鶴樓,作為焦點的三樓反而成了最安靜的地方。此刻除了極少數三樓的客人沒有到之外,大部分的人到達后,在三樓各自找合適的位置觀戰,原本褚一刀站立的樓梯口已被後來人站上。


  一些二樓的客人被帶到不屬於他們的三樓,看著後來的客人四處站立,不免尷尬與局促。


  然而,所有人焦點與目光,都集中在場中的對峙而站的三人身上。


  三人站立的樓板下,松鶴樓二樓。


  樓角屏風後面絲竹之聲,緩緩響起,盛世祥和。


  臨街窗口有人影走動,某窗口相鄰兩個燈籠里燭火由明到暗,再由暗轉明,以詭異的節奏同時閃動了三下。


  對於燈火通明的松鶴樓來說,這樣的閃動絲毫不會引人注意,卻剛剛好能夠在斜對過酒樓上看得清楚。


  閃動燈籠窗口斜對面的三樓上。


  燭光閃動的一霎,同樣一身白衣的七迦子,居高臨下看著閃動的燭光,嘴角微微向上一個笑的翹起,將幾枚大錢拍在欄杆之上,輕聲喝到,「小兒,結賬。」


  雙手籠於袖中,於若隱若現的古箏聲中,七迦子施施然仰首下樓,穿街過巷。


  小巷昏暗。


  一個五十多歲滿面風霜的佝僂更夫縮在陰影中,依牆而立。


  距離七八步,七迦子停止腳步,歪著頭,看著更夫。


  二人不語,長風獵獵而起……


  「擅自啟動城內黑子。」更夫頭也不抬看著石板路,如同自語般小聲喃喃,乾枯的手掌摩挲著已經老舊發亮的梆子。「七迦子,你,回聖門自己請罪吧。」


  「我這個天下行走,連動用一城黑子的權利都沒有?」七迦子雙手在袖,靜靜的聽完更夫說完,眨著眼,詫異的問。


  「你的那個'攪和'計劃,趕緊停下來。」更夫放佛沒聽到七迦子的問題,看著地面,質問道。「'攪合'計劃是什麼?」


  「已經停不下來了。」七迦子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攪和',當然就是攪和了。我這個天下行走,連動用一城黑子的權利都沒有?」


  七迦子以上一句同樣的語調問。


  「當然有。」更夫的聲音更小了,「這次歷練之後,回聖門過得五關,入世後天下黑子皆聽從您的調遣。」更夫說道此,頭微微低了一下,話語間確是絲毫不讓。


  「你呢?」七迦子反問。


  「只要你過得五關,我也一樣。可,現在不行。回聖門請罪吧。」


  「唉。」七迦子點一下頭,長嘆一聲,抬腿繼續向巷子里走去。


  「好吧,那——我——就——先——回——聖——門——請——罪——」


  燈火輝煌的襄陽城,灰暗而又不起眼的小巷。


  袖手前行的七迦子,低頭倚牆的更夫,二人交錯的一霎,伴隨「請罪」二字,七迦子袖中利刃如毒蛇般刺出,由更夫下頜直貫入腦,一閃而沒。


  更夫的臉上甚至來不及流露出錯愕或是恐懼的表情,乾枯的手依舊保持慣性在梆子上摩挲……


  七迦子收回更夫顱中利器,整個過程如同甩袖,沒有看更夫一眼,淡然隨意。


  死去的更夫依然保持這倚牆而立的姿勢一動不動,下頜的創口極薄極窄,血水無法噴薄,只能慢慢滲出。


  「請罪,請你媽的罪。」七迦子仰著頭輕輕說道,毫無停頓的身形緩緩隱沒在小巷盡頭。


  隱沒處,吟詠聲隨風傳來……


  「曾有卧龍兮,在襄陽;三分天下兮,居草堂。


  曾有鳳雛兮,在襄陽;計獻連環兮,依大江。


  不見龍鳳兮,在襄陽;時無英雄兮,吾悲傷….」
……

  七迦子走進巷子里的同時。


  襄陽城外。


  山風漫野,吹松而過。


  夜色之下,一個殘破道觀掩映在半山上的松林之中。


  道觀門外,一勁裝打扮的中年人,低頭無聲而入。雜草叢生的大殿內,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人,端坐火堆前,背對觀門,手執枯枝將篝火撥得更加旺盛。


  勁裝中年人距青衣人一丈處,停下腳步,單膝跪地,面帶崇敬道:「陸先生,凌九霄沒有等到宇文統領已帶人先一步入城,金羽衛已經全部進入待命狀態。名單上六大家族和幾大幫派的人,已經全都到達襄陽城。」


  青衣人一身普通布衣,面目樸拙,雙眼微睜,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傳至中年人耳中,「知道了,告訴宇文拙,十天之內,我要見到他。」


  青衣人不敢抬頭,問道,「把所有的金羽衛撥給凌大人和宇文大人,先生您這邊?」


  「不用管我。」青衣人緩緩閉上眼睛。「去罷。」


  青衣人不敢多語,恭敬行禮,低頭退了出去。


  道觀外,一條條指令在趁著夜色高效奔向各自所在。
……

  相似的情景,在襄陽城內的某個小院子內,在襄陽城外漢水的客舟之中,還有襄陽城諸多不知名的角落,早一點的、晚一點的各自發生著.……

  黑暗中,各方勢力或繼續沉寂,或蓄勢待發,或已將觸手悄悄伸出,所有人都等待著大幕揭開的那一刻。


  襄陽城,如波濤中礁石,各方勢力向其不停匯攏、拍打而來,而後或粉粹或摧毀。
……

  城內,松鶴樓上。


  李白持劍當胸,忍著體內的傷,強引真氣,向前踏了一步,將褚一刀的殺氣盡數吸引過來,以防褚一刀內力外放直接傷了李憑。


  方才,那李憑一手鐵釺刺出又折回腰畔,著實也讓李白驚艷了一把。


  這李白天資縱橫,生性孤高絕傲,天下英雄雖眾,被其平等視之的並不多。律津偶然識得李憑后,開始以為只是一個有趣的少年,喝酒論詩卻逐漸引為知己。


  今日看到李憑所展現出來的天份,讓李白為自己這忘年小友感到自豪的同時,也不免心酸,今日自己折在這松鶴樓也就罷了,竟連累這認識不久的朋友,心中不免遺憾萬分。


  雖有遺憾,但軟弱的情緒終究不會出現在李白的心中。心中既有所定計,李白一個長身向右側斜跨,雙手持劍,一劍由下向上方斜撩而出,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剔向褚一刀腋下。


  隨此招出手,李白風格徒變,原本行雲流水的劍法,變得凄厲詭譎,身上的破綻也隨著長劍的遞出,逐漸增多起來。不同於剛才與邱鐵城的以命搏命,此時的李白,完全是以不顧性命的方式以期一招的勝出。在樓上眾人看來,卻只是如同沖向餓狼的錦薙,僅僅為得在餓狼身上劃一道血痕而已。


  李白劍快,褚一刀劍更快。


  桀桀怪笑中,長劍一架,擋下李白這擊,竟然全然不理會身側的李憑,將空蕩蕩不設防的後背留給李憑,一個側身面向李白,長劍如同通破開虛空,出現在李白身上諸般破綻處。


  一招,又是只一招。


  境界的差距再次體現出來,李白衣服上十幾處裂開的手指長的口子,口子開口大小完全相同。片刻后,鮮血湧出,順著衣服的口子,將周身染紅。透過身體上流血的傷口,隱隱約約能夠看到裡面骨骼的白色,劍劍見骨,卻並非致命。


  凌遲。


  褚一刀這一招就是叫凌遲。


  李白強忍著比劍傷更嚴重的挫敗感,再次挺直身軀,將掌中長劍動也不動指向場中的煞神,將褚一刀的殺意不停吸引過來。


  另一側的李憑看著背後空檔逐漸擴大的褚一刀,知道這是褚一刀給自己又一次的機會,一個讓自己出鐵釺的機會。


  他知道憑自己手中的鐵釺實在是不能給褚一刀造成任何影響。


  然而,他還有一次可能,一個萬分之一的可能。


  左手。


  被他練的比右手更快的左手。


  李憑曾有很多設想,來自一點點虛榮的,像荊無命那樣的設想,能夠在某一天作為一個救命的殺手鐧微笑的告訴對手,自己的左手比右手更快。


  然而,當李白以飛蛾撲火的姿態再次沖向褚一刀的時候,李憑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


  破綻,八境高手的破綻,對於李憑也是不可碰觸的厚壁。


  破綻,不一定非在身體上……


  「住手。」場中人影紛飛后,兩聲斷喝同時響起。


  「我讓你住手。」紅色的人影俏立場中,原本在遠處桌邊的鄭綾兒手持長劍,正指著略有惘然眼神的褚一刀再次喝道。


  很顯然,鄭綾兒的出現和立場完全不在褚一刀的預料之中,並令他有些不解。


  然而,當他的眼神越過鄭綾兒,紅色身影背後的場景映入眼帘,那原本尚不及褪去的不解,立刻被更深層次的憤怒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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