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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三滴血

  紅燭、長劍。? ??? ?

  劍身穩如山嶽,劍尖如毒蛇吐信般在細微之處輕輕抖動探尋,原本被擰編在一起,由數根絲線做成的燭芯,燃燒著被劍尖一絲一絲的挑開,燭光隨之變大,如同在夜空中的紅蓮,一瓣一瓣次第綻放。個頭稍矮,一身紫袍的中年男子,手中長劍有如被賦予了生命,在拇指粗蠟燭頂端,那細細燃著的燭芯被重新拆成絲線。


  崔婉然從松鶴樓回到宅子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眼前的情景猶如帶著神奇的魔力,讓自己在松鶴樓沾染的憤怒、驚懼的內心,隨那紅蓮綻放的奇特韻律平靜下來。


  「啪。」燭花爆開,燭花爆開的一瞬,劍尖抖動驀然加快,三絲已經被剝開獨立的小燭芯被劍尖點開,其餘幾根細絲盡數被炸了個乾淨,原本綻放著的紅蓮頓時少了半邊花瓣。


  「後生可畏。」紫袍男子無奈搖頭,輕輕一笑,手中長劍遞給身後劍仆,看向崔婉然。


  「燭花炸開乃是偶然之事,阿叔,何必搖頭?」崔婉然心中喟嘆,這十六叔雖平時對人的讚譽不吝辭藻,卻從未對任何人包括自己有過如此之高的評價,這後生可畏這四個字若是傳至江湖,那少年人必將一朝成名了。


  「心臟的跳動雖有一定規律,但在那種緊張的場合下根本無從預測,也便成了偶然之事。更何況,那種環境下對於持劍之人心性要求比此時也高上數十倍。那少年僅憑一把鐵釺便清晰把握到那邱鐵城的心跳,確實不凡。」紫袍男子像是給崔婉然解釋,又像讚歎道。


  崔婉然知道,今夜松鶴樓上的一切,十六叔肯定會知道的一清二楚,然而,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絕頂天資的十六叔會給那少年如此大的肯定與讚歎,甚至還拿起長劍,體驗自己的細微控制。


  這是宅子中能找到的最細的蠟燭,蘊氣於劍,用長劍將其燭芯在燃燒的狀態下解開已然是用劍的極致。在燭花炸開的一瞬,用劍尖推開已經被拆解成無數絲線的燭芯,難度要高出用鐵釺緊貼心臟千萬倍。然而,這兩個人都沒有去說這個難度的差異,因為這個男人是崔令臣,博陵崔家的崔令臣,崔婉然最仰慕的十六叔,崔令臣。


  崔婉然的父親同輩無數,稱呼之前都被崔婉然冠以各自的排行或名。直接被崔婉然稱作阿叔的,只有這一個。


  兩個人都沒有談論鄭潛的死,因為,在他們兩人眼中鄭潛的死,實在是入不得眼的事情。


  這便是二人的默契。


  至於鄭潛的死帶來的後續影響,在崔家自然會有專人評估和處理。


  「阿叔,一琴一鶴從明天起跟我如何?」


  「一琴一鶴啊?不好吧……」崔令臣聞言沉吟了一下,「一琴一鶴,一草一木以後都跟你吧。」


  和自己最寵愛的小字輩開了下小玩笑,崔令臣溫和的笑著,將一部分勢力轉給這個自己眼前最看重也是最無心參與家族事務的孩子。崔令臣知道,今晚在這松鶴樓上,一系列變故給崔婉然的改變不小,他也樂意見到和推動這個改變。
……

  已近午夜。


  襄陽城另一邊的某個深宅大院中的之中,正堂燈火通明。


  空氣彷彿凝固,眾人看著堂下鄭潛面目全非的屍體,噤若寒蟬。


  鄭潛那面部模糊的屍體擺放在大堂正中,正上的位置便是仰背對著眾人的鄭熹。自從鄭潛的死訊傳來后,鄭熹就這麼背著手,手上的佛珠依舊無聲盤桓,靜立於正堂之中,沒有人知道鄭熹在想什麼。中途只有鄭潛屍體抬進院子時,鄭熹回查看了一下,然後又恢復了這個姿勢。


  「樓上那些人,都怎麼處置的?」當眾人快忍受不住這讓人崩潰的壓抑時,鄭熹開口了。


  「熹爺,樓上之前最有嫌疑的十四人,已經關入襄陽大牢,另外事前事後動作較大者,三十五人,現軟禁與紫竹院,等待審訊。」中年人林叔躬身回復著。


  「檢驗出什麼了么?」


  「已經驗看過,潛少爺死因是中毒所致。此毒藥應是通過飲食下在潛少爺體內,潛伏一段時間了,然後通過心脈的內傷,引毒作。這種毒,在我們的記錄中,次出現。三處疑點最大的地方,潛少爺的院子、白雲樓和松鶴樓,潛少爺的院子和松鶴樓已經封了起來。白雲樓那邊,駐守在襄陽外圍的內堂已經去查了。「


  「白雲樓?律津白雲樓?」鄭熹沉聲問道。


  「是的,白雲樓。本次我們從滎陽出,所有飲食全部經自己人手。只有在以上三個地方,是有外人介入的。」中年人林子和低頭答道。


  站在一旁的鄭欽,聽得「外人」二字,將原本低著頭,低得更低了些。


  靜謐的夜空中,有翎羽扇動聲傳來,夜隼來信。


  片刻后,有人從院子中跑進來,在手裡細小竹筒中掏出一捲紙條。


  「稟熹爺,律津傳來的消息。白雲樓……」來人稟報,欲言又止。


  「白雲樓怎麼了?」


  「白雲樓已空。虎組的人正在小鎮搜查相關人等。」


  「白雲樓已空?」一直負手背對的鄭熹緩緩轉身,「鄭欽,你怎麼解釋?不是說那些夥計都是律津本地人,吃住都在白雲樓么,現在他們人呢?」


  原本站立在一邊的鄭欽急忙閃出,跪拜在地,「回熹爺,白雲樓的人確實皆是都是律津人,在下現在就去律津搜查。」


  「你去?你去就會比虎組好么?算了。」鄭欽擺手道,略帶疲憊的聲音,輕描淡寫道,「別搜了,不需要。太麻煩,都殺了吧。其他的線,接著查下去。」


  鄭熹說的平靜,話語間卻是字字殺機。


  「都殺了?哪裡的都殺了?」鄭欽還持續在巨大的恐懼中,聽得鄭熹此言,口中不由問了出來。


  「當然是律津。」鄭熹聲音未改,低著頭看著地下跪著的鄭欽,耐心的解釋道,「難道,你還認為我還能把襄陽城的都人都殺了不成?」


  站出來的鄭欽,本已經萬念俱灰的心中,卻似又被潑了一盆冷水。堂上老人風輕雲淡間說出的內容,在耳邊恍恍惚惚。這個自己認為印象很清晰的老人,天下間一直傳聞年輕時代遊手好閒的「四不公子」,那個張揚著的、拿腔拿調不務正業的的熹爺,突然間,自己已經完全的認不出了。那此刻溫和、淡然的語氣絕非假裝出來的,然而,正是這種冰冷的溫和,讓鄭欽心中的恐懼不斷酵著。這種恐懼並非來自面前老人的權勢,而是來自老人身上鄭欽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這說不清的東西讓名震南武林的鐵劍門主,如面惡魔。


  是鄭潛的死,帶給他衝擊后的巨大改變么?鄭欽低著頭看著燭火投下的身影,心中無措,無從得知任何信息。


  為什麼要組織松鶴樓的晚宴呢,那感覺如同,自己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可能,自己真的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吧.……

  夜空,依舊暗的深邃。


  虎墨沉香的佛珠依舊在銀老人的手掌間無聲盤桓,只是在老人身上,相比過去的幾十年好像多了些完全不同的東西,這一刻的老人猶如神魔。


  微涼的大院中,兩隻夜隼升騰而起,帶著死神的訊號,向著黑暗的天地間,向著漢水的上游與熟睡的人們飛去。


  靜靜流淌的漢水邊,是熟睡著的律津小鎮和鎮上無辜又手無寸鐵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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