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求生?求死?
辛辛苦苦栽培了一年的牽牛花,怎麽可以就此放任她自尋死路呢?夭夭先前總是勞煩黃梅蠶豆施法為之療傷,是因為黃梅蠶豆雖然與自己一樣都是妖,但好歹是貞潔處子、妖靈純淨,不似自己……不會汙了這朵不知是什麽東西合成的牽牛花。
然眼下卻是沒有了辦法,縱使她四人都在,終究妖術低微,未必能救回她自己都早已放棄的性命,唯有奉獻強悍如自己的妖靈,雖然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把這朵牽牛花也變成一隻妖。
妖便妖罷,牽牛花妖總好過一朵死花,她一死,麵頰上的紫花必然隨之消散,那世上少了如此妖嬈瑰麗的花兒,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夭夭如是想著,便鐵了心拚掉一半妖靈也要救醒她!
千花隻覺天旋地轉,似乎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可卻一直有個聲音在耳畔聒噪,讓自己死也死得不夠安心:“千……花!千……花!不負責任!一腔癡愛……一了百了!別死!活著……”
是誰在呼喚自己?是誰罵自己不負責任?
是否,自己求死真的就如此窩囊?自己死了,誰還知道自己對阿漓已是一腔癡愛?尚未開始就枯萎的愛情真真要麵臨一了百了的淒涼無奈?
究竟是誰苦苦哀求自己別死?是誰威脅自己活著才是本事……
意識似乎在漸漸清明,心頭有一團火焰正在熊熊燃起,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感觸襲遍全身,又是那雙可惡的手在拉扯自己離開懸崖的邊緣,並且還源源不斷地供給清新的靈氣,那靈氣,帶著抹邪肆的味道。
那便不死,睜開眼來看看這個好管閑事的人究竟是誰!
一旦求生的欲望開啟,生命之泉便如絕提的洪,縱情灌入混沌的神誌,夭夭分明感覺到她在自行吸走自己的妖靈,這是好事!這意味著這朵牽牛花決定活了!
直到看著淌為一灘的水魂重新聚回人形,夭夭方罷了手,並歡欣雀躍地發現她透明如水晶剔透的麵上,隱約現出一雙翦水明瞳。
夭夭從未見過如此靈動且鋒銳的眸,瞳仁如琥珀、黑睫如扇羽,雖帶著些惶亂、無助、害怕、茫然,卻更含警惕、戾氣、靈睿、妖魅,她陡然睜眼的一刹那,天地似乎停滯了風雲變幻,為之停棲挾一抹驚豔,雖然她麵部通透如水如冰,隻有一雙眼睛本該是猙獰恐怖,但是夭夭卻莫名覺得很美、美撼凡塵,
軀體似水,眼眸如冰。
千花不想一睜眼,見到的竟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一張臉,邪魅如妖、翩若驚鴻。
但是身體無力到不似自己的一般,壓根動彈不得,隻能依稀聽到自己喉間微弱蚊吟的問道:“請問……姑娘……這是……哪裏?”
聽牽牛花喊自己“姑娘”,夭夭不僅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惱怒,還非常屁顛屁顛地換了女聲回之:“這是桃夭穀,我是穀主夭夭,你可以叫我夭夭,也可以叫我主人。”
千花不認識什麽桃夭穀,但是“夭夭”二字卻提醒了她——曾在人界戰場,阻止自己出手相助弱勢軍隊的人正是她!
是了,眼下她仍如從前那般自我妖嬈,兩頰微暈粉潮一線,拂向桃腮紅,淡掃蛾眉,若輕雲蔽月、流風回雪,襯以繽紛彩衣賽蝶飛鳳舞,驚為九天神女。
但是:“為什麽……要我……叫你主人?”
“因為是我救了你!”
“不……不對,在我夢裏……阻止我死的人……是個……是個男子……”
這話夭夭就不好解釋了,誠然自己本就是個男子,無奈長得太過妖嬈,被牽牛花一睜眼就認作了“姑娘”,遂扭扭捏捏頗不自在,“那個……這個……等你身子好些了,自會明白的。”想來她眼下如此虛弱的意識、透明的身軀,應該沒什麽辨別能力才是。
可是夭夭不認識她就是當年的落千花,千花卻知道自己曾見過他,遂摒除了最初的警惕,再問:“我……當真還活著嗎?”
“那是自然的!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這朵牽牛花給弄活的!”
“牽……牽牛花?”
“嗯!我不管你以前是誰,以後在我桃夭穀,你就是我的牽牛花!”
千花頗感汗顏,卻也無力與之辯駁,他不知自己真身也是好的,何況本就是個雜種,自絕之後魂飛魄散,如今集起來的還不知是個什麽東西,如是一想,心頭酸澀萬千,自嘲苦笑斜飛唇角,突然想起自己容顏是否依舊,急急欲撐身起床:“我……我想看看……我的模樣……”
都說女子愛美,還真不假!醒來不問自己如何被救,不問這一年天下如何騷動,竟要看自己如今是何模樣,可讓夭夭為難了:“你……你真的要看嗎?可是其實……其實你現在還真沒什麽模樣你相信嗎?”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愈發激起了千花的興趣,作勢起身,驚得夭夭妥協退步:“好好好,你躺著別動,我替你取來還不行嘛?”她如水虛弱,一起身還真不知是否要再度潰散,夭夭可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妖靈奉獻給她隻為一睹紫花妖嬈,萬一睹沒了小命甚不劃算,遂撲到梳妝台邊從地上拾起被打落的銅鏡,遞至千花麵前。
千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雖然眼下她的形體,實在看不出心與嗓子都在何處),千花如此緊張,並非在意容顏如何,在意的是,自己是否還是一抹稍縱即逝的影子。
可是銅鏡舉至麵前,除了一雙陌生的眼睛,全身透明得可以透過身體看到床榻花紋,千花大驚,惶惶疾呼:“這……這是什麽!這是我嗎?”
“是你是你就是你!”夭夭十分肯定,“隻是還沒有完全生成肉體,你的靈元就像一團水,你曾應該是水仙、水神、水魔或者水鬼!”
“你才是水鬼呢!”千花一激動,便劇烈咳嗽,咳出鮮血一灘,濺落床幔,化成妖嬈的花,看得夭夭非但不心疼,還異常歡喜:“你再咳些、再咳些!你的血特別好看,可以幻化如花的嫵媚!就像你臉上這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