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所謂魔君,唯你而已
楓夭雖惱火寶貝徒兒又將這灘爛泥丟給了自己,但也知不認真演戲的後果不堪設想,遂隻好接招,在冰蠶和梅霜的幫助下七手八腳地將他弄上了床,然後一邊燕語呢喃、柔情撫慰,一邊則取出分量頗重的迷.藥撒滿整個房間,待狂澤睡到昏天暗地之際,方屁顛屁顛地攜了梅花蠶花二人到後廳的露天茶室內數星星去了。
而真正的璃裳,彼時正坐在空蕩蕩的前廳大門石階上,望著即將破曉的天際淡淡出神,月亮即將隱入漫無邊際的蔚藍蒼穹,自己終於沒有再像之前的五百多個破曉時分那般悵然若失了,輕撫麵頰月牙,嫣唇勾起莞爾。
“刺球你在幹嘛?”身後傳來如鈴悅耳的問話。
彼時的瑤澤宮,所有“閑雜人等”都已經被替換,千花無需加以防備,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何人:“等人。”
幻嵐紗大咧咧往她身邊一坐,好整以暇地追問道:“等誰?”
“魔君。”
“魔君不是正在床上跟頭豬一樣地睡嘛?”
“這世上,隻有一位魔君,床上那頭豬,不配。”
“我也這麽覺得……”幻嵐紗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不過魔君現在何處?你要等他到什麽時候?”
“不等了,有你陪我也是一樣的。”千花不答,隻悠然起身,一臉的如釋重負更顯神采奕奕,回眸笑望幻嵐紗,明瞳淌露狡黠,“陪我演一出戲吧?”
彼時的南漓月,應該還在尋蜜宮吧?千花擔心他離開月牙太久對傷勢不好,但又實在不忍打斷瑤芳終於得以見他一麵的苦盡甘來,是以一個人在此躊躇了良久,若不是幻嵐紗的到來,露水濕了衣衫猶不自知……
她瘦了,相比五百年前,如今不僅瘦,還憔悴得如同風中之燭,南漓月實不忍心追問她這五百年來究竟遭受了如何的虐待,更不忍責怪她何以非要自我懲罰偏偏不肯離開魔界,真的是想留在狂澤身邊搜集情報為複仇大業做準備,還是隻想癡癡傻傻地守住曾經的繁華?
南漓月環顧四周,尋蜜宮的一切仍是照舊,五百年,連擺設都是一成不變,變了的,隻有她自己!她如今都懈於打扮了,穿著簡易,頭飾單調,不施粉黛,麵色蒼白……是無人欣賞她的美,還是她故意作踐自己?
南漓月心下一疼,終於還是緩步走向了跌倒在屏風一側的她,每走一步,便耗了法力現出身形,一縷魂魄不夠還原結實的肉體,但至少能讓她看到自己,哪怕隻是一個隱約的影子,想必對她而言,都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瑤芳……”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莫名有些哽咽,是歉疚吧?這一生,終是負了這個癡情的女子。
聽到宛若天籟的熟悉聲音,瑤芳主全身一震,盈淚的眸子自眼前稀疏的發絲中穿透而出,一道淒涼卻驚異的眸光,就這麽突然定格在南漓月半透明的俊顏之上,然後,再也移不開:“魔……魔君……魔君!?”
這多年來,自己從不曾承認統領新魔界的那個畜生為魔君,在她的心裏,縱橫天下、叱吒風雲的萬魔之王,隻有南漓月一個而已!
但是,眼前的他,一頭銀發宛若夢境,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瑤芳主分不清了,她隻知道睜大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唯恐一個不留神,他就消散在眼前。
南漓月輕歎了口氣,出手將她扶起:“地上涼,小心身子。”
瑤芳主全身陡然劇顫,酸楚而感泣的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再也抑製不了:“魔君……真的是你?”
她能感受到他冰涼的肌膚,她能感受到他將自己抱起的力度,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切切實實感受到他就在自己眼前!是真實,不是幻象。
瑤芳突然有了力氣,一下子灌注全身,以至於她突然推開南漓月的時候,南漓月始料不及竟被她推得生生一個踉蹌後退了三步,一臉詫異與心疼:“怎麽了?”
瑤芳卻已經迅速轉到了屏風後麵,出語淒厲而惶恐:“別過來……別過來!別看我!我現在很髒……很難看……求求你別看我!別看我好嗎……”
她根本沒什麽力氣,迅速掙開南漓月的懷抱又是一陣聲嘶力竭之後,早已虛脫,又頹然跌坐地上,蜷縮在屏風與牆壁相接的角落裏,把頭埋在臂腕裏,身子輕顫,淚空垂,分明是一隻受了驚卻還要固執與自己做困獸之鬥的可憐小獸。
南漓月並不依她之意不過去甚至不看她,仍是義無反顧地欺身逼近,並不容她抗拒,打橫將之抱起走向床榻,同時吩咐早已愣在原地呆若木雞的雙兒道:“去打熱水來。”
“是……是!”聽到這句吩咐,雙兒才確定了這全身半隱、透著幽藍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魔君南漓月!
雙兒曾是南漓月在如兒死後賜給瑤芳主的魔婢,對南漓月忠心耿耿,對瑤芳主悉心照料,多年來不滿狂澤對瑤芳的虐待,卻同樣是無力反抗暴虐、為主人爭得一口喘息機會的可憐兒,患難與共多年,與瑤芳主從主仆變成如姊妹一般的親密,心下自然知道她多年苦守的就是今天——魔君的歸來!
隻是南漓月今夜的突然到來,仍是嚇了雙兒一大跳,直至聽到他的冷沉吩咐,仿若回到從前,方定了心神,喜極而泣地去了,同時不忘喚來其他的姊妹為尋蜜宮把風。
南漓月知道瑤芳不願自己碰她,太多的關切隻會令她覺得自己可憐她同情她讓她更加難堪,是以將她抱上床榻之後,隻輕輕為她蓋上薄毯,甚至不去管她淩亂的衣衫和半拖的鞋子是否舒適。
瑤芳心下何嚐不是另一番滋味:打自認識他至今,沒有兩千年,也有一千五百年了,哪一個日日夜夜時時刻刻不在期盼他能關心一下自己?哪怕是為自己整一整淩亂的發絲,或者關上涼風習習的窗戶,可是多年來他不願釋放絲毫的柔情,如今他肯這般做了,自己卻已經無力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