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草草草草草
“可是……可是鬼君……“草草一邊安撫著自己那小鹿亂撞的小心肝,一邊小心翼翼地暗示問道,“你為什麽寧願吊死在一株花上,也不願低頭看看花身邊的草呢?
“草?什麽草?”寒歌果然非常迷茫,完全摸不透小女孩的心思。
幸而隔著一塊巨大的磐石,草草才壯著膽子不顧豬肝麵色繼續循循善誘,“就是……就是我這棵草唄!”
“草!我不喜歡草!”寒歌不悅嘀咕。
但是天地良心,寒歌其實完全沒有理解草草的意思,隻當白草草口中的草就是遍地幽綠的那些玩意兒,是以他說他不喜歡草是出自真心的,但是在草草看來,卻是犯了兩大忌——其一,他赤.裸裸地拒絕了自己!其二,他隻說了一個“草”字!
縱是自己一見鍾情的男子,白草草也決不能容忍被他辱罵恥笑,遂豁然起身對著堅硬的磐石狠狠躥了一腳:“不準叫我草!”
寒歌一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語氣哼唧哼唧:“鬼才叫你了呢!”
須臾,外頭卻傳來白草草的低低嗚咽。
寒歌詫異了,自己哪裏得罪她了惹得她哭?於是勉強拖著快要被凍僵的身子骨,挪到洞口的磐石附近,三分歉疚七分不耐煩地問道:“喂!哭什麽?你們狐狸一家都喜歡以淚洗麵嗎?你那個表哥也是天天哭,哭得我心煩,如今可好,死了,倒也安靜了,嘿嘿嘿嘿……”
寒歌不知道,草草被他拒絕抑或是被他以一個“草”侮辱了隻是義憤填膺卻還不至於哭哭啼啼,她如今哭,隻因為一時氣憤之下不自量力地去躥了那磐石一腳,結果疼得腳趾頭都快斷了才哭的,如今聽他那吊兒郎當的口吻非但不憐香惜玉,還盡在那裏說風涼話連死人都不放過,不由逼得草草真怒了,帶著哭腔咆哮道:“鬼君你欺人太甚,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寒歌扯了扯薄唇,暗忖你不理我最好,我還樂得清靜,遂幹脆抱頭睡大覺,最後努力一把熬過半個時辰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是閉目養神才不過片刻,聽不到唧唧歪歪如白草草一直呱呱呱的噪音,還竟有些不習慣,思來想去到底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惹哭了她,正義感和同情心泛濫之下,隻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起身扯了嗓門問道:“喂!那什麽草!還在嗎?”
外頭毫無動靜。
“草?草!草啊草啊草啊草……”
照舊悄無聲息。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
不日,東海龍宮不脛而走小道消息:傳聞鬼君被龍王關小黑屋三個時辰不到,就徹底瘋了,一直在裏頭唱歌,歌詞卻隻有一個字——草!完全不在調上,非常之難聽刺耳,幾乎把東海龍宮尤其是深海之底鬧騰得諸多小魚小蝦盡數奔逃四野如臨大敵,甚至驚動了蝦兵蟹將守在洞口準備活捉已然癲狂極有可能傷及他人的鬼君。
是以當寒歌功德圓滿,打自小黑屋內出來後,看見迎接自己的竟是陣勢龐大、氣勢恢宏的海軍部隊,頓時興奮得直誇東海龍王給麵子,而蝦兵蟹將們見鬼君雖然瘋癲卻尚未走火入魔夠不成對東海的存亡威脅後,皆卸甲收刀怏怏地回去睡大覺了。
由此,三個時辰之後,老龍王當真派人將一隻盛有千年寒冰的精美錦盒送到了水晶宮落千花的手裏。
千花小心翼翼打開盒蓋,但見一枚小如扳指的冰塊置身其中,冷得不可碰觸,散發的隱隱白霧將錦盒也染得薄涼如霜,千花急忙蓋上盒子,托龍三重謝龍王後,速速離了水晶宮與寒歌、草草碰頭,準備起身返回古城……
“狐太子,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派出鬼界上千鬼兵將鬼界翻了個底朝天仍舊不見楓夭的影子後,寒櫻一個人循著那由濃烈趨向淡薄的狐臊味,在通往人界的道路上,尋到了頹然坐在樹林裏,望著前途茫茫一臉沮喪的楓夭。
“我想回桃夭穀。”楓夭喃喃回道,聲音幾近空靈。
彼時周遭的景致也空靈得恍如夢境,午後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散落一地的碎金,微風拂過,支離破碎的金芒如波瀾蕩漾,寂寥的林間,隻有樹葉摩挲的聲響,節奏輕緩、含傷帶憂,莫名將寒櫻本尋他尋得氣急敗壞的心情打破成無盡的悲涼,抬眸望向那縷孤獨的魂魄,他的側臉完美得絕無僅有,金芒穿透幽碧的綠葉浸染了他略顯蒼白的麵龐隱約反射淡淡的光,憂鬱的雙眸隱在濃黑的長睫之下投落點點滴滴的彷徨無助,惹人心疼得就像一個迷途的孩子,迫得寒櫻緩步走近他的時候甚至不忍踩得地上落葉發出嘶嘶的噪音來打破彼時的靜謐,出語是柔軟如林間的清風,飄飄蕩蕩吹入楓夭的耳畔:“可是,你已經回不去桃夭穀了。”
“不會的,桃夭穀是我的家,家是不會不要我的……”楓夭很固執,忽然起身,頭也不回地朝著桃夭穀的方向悠悠飄去。
也許是死前不曾披上花袍,彼時的他隻著一身白衣,素淨地如一個不染凡塵的仙子,寒櫻忍不住追他,卻不敢去將他拉回來狠狠告訴他事實是他確實死了、除了鬼界哪裏也容不下他,寒櫻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直至他再度迷失在沒有出口的樹林裏,一臉憂傷地回過頭來向自己求助:“你可不可以帶我回家,帶我去人界,好嗎?”
“我們時間不多,你答應我,去玩玩就回來可以嗎?”寒櫻柔聲問道,如此心平氣和委實不像她的性格,連她自己也不解,何以對著這樣憂傷的楓夭就煩躁不起來,還事事順著他。
而楓夭也不算難對付,乖乖地點著頭答應了。
“那我們去人界。”寒櫻舉步走至他的麵前,望著他迷離鳳目淺淺一笑,然後鬼使神差地去牽他的手,“但你不可以離開我身邊三步之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