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想讓他死
取了錢，蘭溪到了張家，卻過門不入。
非要他們集體發誓，並簽了再也不會找她要錢的聲明書，她才肯給錢。
清淨了三天，蘭溪又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一有陌生電話打來，肯定就是張家又要問她拿錢！
她對於這一切已經杯弓蛇影，氣得臉色青中帶紫。
張家人，實在欺人太甚，貪得無厭！
渾身顫抖不已，她手裏的手機都快握不住，差點飛到台階下的馬路。
此時，即墨安正坐在家門前的小板凳上，和米摯願你一口，我一口，笑眯眯的吃著午餐。
“姐姐，你的電話響了好久，吵死了，怎麽不接？”即墨安看不見女人眼底深深的煩躁和抓狂，不耐煩的搶過她的手機，點了接聽鍵。
“你們又想怎麽樣？！”蘭溪奪回手機，憤怒的大吼。
兩個孩子被吼得愣住。
即墨安縮著小肩膀，雙手揪著白嫩嫩的小耳朵，小心翼翼的問，“姐姐，你生氣啦？”
“沒有。”蘭溪皮笑肉不笑，聲音僵硬的搖頭。
電話那頭的人，停頓了幾秒，才沉聲開口，“請問，是蘭溪小姐本人嗎？我是警察梁高，你還記得我嗎？你讀高中時，有一次在馬路上被人碰瓷，還是我跟交警的同僚幫你化解那場糾紛的。我這次打給你，是因為一件案子.……”
對方之後說的話，讓蘭溪如遭雷擊，臉色比僵屍好不了多少。
她神情呆滯，渾渾噩噩，幾次跌倒在地上，都爬不起來。
即墨安嚇壞了，趕緊推開虛掩的大門，跑進去跟奶奶求助，說姐姐生病了。
姚欣扔下手中的茶杯，和孫女跑出來時，她已經失魂落魄的走遠了。
那位警察石破天驚的一番話，此刻仍舊曆曆在目——
“警方接到張家鄰居的報案，到了他們家，才發現一家五口全都在家死掉了。他們的死狀極其的慘烈，跟張家女兒男朋友阿海一模一樣。我們初步懷疑，殺死他們的，和殘害阿海的，都是同一個人。”
“我們查過張大爺和兒子張先生的通話記錄，最後一次聯係的人，都隻有你。”
“警方還查到，你是張家已故女兒心心的同事，憐憫他們一家老無所依，幾次支援他們巨額錢財。你是他們生前唯一的朋友，請你來市區警局分局一趟，好方便我們調查案件。”
“你可能已經被凶手在暗處盯上，不能直接來警局。接下來，你就按照我所說的去做。”
穿過即墨家前麵的兩條街，蘭溪就來到了一處小巷前。
她左右張望，確定四周無人，趕緊跑進去。
撥開牆角的垃圾堆，她找到一套清潔工人專門穿的肥大服裝，一頂寬邊草帽，寬邊厚眼鏡和口罩。
這是梁高給她留下來的，她毫不遲疑的換上。
再出來時，她已然是一個髒兮兮，其貌不揚的肥胖女人。
走在大街上，平凡得沒人會看她一眼。
她時不時的東張西望，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和車跟蹤她。
她順風順水來到警局門外的馬路上，門口穿著警局製服的瘦高男人，立馬走近她。
“還記得我嗎？”男人裝作漫不經心的越過她，低聲問她。
兩人擦肩而過時，蘭溪小聲的回答，“你是那個幫過我的警察梁高。”
梁高又轉過身，折回警局門口，期間佯裝不小心撞到她，快速的低聲交代，“想辦法去附近的垃圾集中區，我的同事有東西給你看。”
蘭溪步伐不停，朝南邊一直走。
走了五分鍾，她果然看到有一個警察在那兒倒垃圾。
蘭溪現在的身份是清潔工，去那裏名正言順。
警察慢悠悠的解開手中的蛇皮袋，將袋裏的垃圾一樣樣的抓出來，分類丟到各個垃圾堆裏。
蘭溪走進集中區的大門，就看到了警察手中的破鏡子裏，夾著一張照片。
她的眼睛，登時睜得猶如銅鈴，呼吸是前所未有的急促，急得她痛不欲生，眼眶都紅了。
“淡定，不要太震驚。”警察的嘴巴都沒有張開，模糊不清的話語從唇中溢出。
蘭溪緊緊的咬著牙，雙手握成拳頭。
她如何能不震驚？
照片上，那個拿刀砍斷張父的男人，白襯黑褲，玉樹臨風，側麵的容顏邪冷而妖媚。
他笑得有多英俊，砍人的舉動就有多殘忍！
警察飛快的抽出照片，丟了鏡子。
斜眼瞧了一下門外，沒有任何人和車經過，警察立即從衣服裏掏出幾張照片，塞到蘭溪的手中。
警察快速的低語，“你回家了再看，就知道即墨琰是一個什麽樣的魔頭。他殺人無數，什麽人都不相信。但是你跟他的女兒要好，可以靠近他的身邊，查出他殺人的證據。姑娘，不能再讓他這麽喪心病狂下去了，不然會有更多的人遭到他殺害。”
警察說完了，也倒好了垃圾，馬上走人。
蘭溪蹲下來，將那幾張拍下即墨琰如何殺害張家五口人的照片，飛快的塞到鞋子裏。
她踉踉蹌蹌的走出去時，還摔了一跤。
她卻渾然不覺，內心滿滿的淒涼荒蕪。
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曾經心儀的男人，竟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殺了霍景軒，殺了心心，如今還殺了心心的家人。
他怎麽可以，這樣子的殘暴狠毒？
離開垃圾集中區，神色恍惚的蘭溪又往警局而去。
她是笨，但是不至於傻得無可救藥。
她要看看那個梁高，是否真的奉警方的命令聯係她。
若是他吃裏扒外，背叛警局，被炒魷魚了。
現在隻是借著警察的身份騙她，連同外邊的黑社會陷害即墨琰呢？
她躲在警局的馬路對麵。
借著路邊一棵大榕樹的掩護，她清楚的看到了梁高在警局裏，跟同事們有說有笑，還拿著文件走來走去。
他還和局長勾肩搭背，兩人笑得十足的親密友好。
嗬！蘭溪在心裏慘笑，看來梁高並沒有背叛警局。
可是，即墨琰那麽寵溺女兒，對他的幹媽如此尊敬順從，他怎麽可能冷酷得殺人不眨眼？
我再回去好好看那些照片，說不定是別人PS，偽造的呢？
蘭溪心中這麽安慰著自己。
她回到小巷裏，換上了自己原先的裙子，心事重重的回家研究照片。
藺媛是一個PS高手，曾經教過蘭溪如何看出照片哪裏造假。
可是，不管她如何查看分析，這些照片都是沒問題。
事實是如此的殘忍……
夜幕已然降臨，蘭溪並沒有開燈，蹲在床底下發了好久的呆。
期間，即墨安打來了好幾個電話，催蘭溪拿晚餐去給她。
突然開始又哭又笑的女人，絲毫不理會她。
黑漆漆的四周，空氣這般的窒息悶熱，卻照亮了蘭溪混沌怔忡的腦子。
她的眼前，忽然飄過很多畫麵，都是有關霍景軒的。
算了一下，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他了，更是早就忘記了替他報仇雪恨的事。
“嗚嗚！景軒，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彷徨不安的孤獨女人，使勁的撓著頭發低泣，“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不想……我不想..”
不想去告發那個人，不想讓他死，不想即墨安小小年紀就沒有爸媽。
她知道自己這麽想，是很不道德，很不理智的。
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陷入了斯德哥爾摩的怪異圈子裏，變得是非不分，三觀盡失。
可是，她舍不得啊，她寧願那個男人平安無事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寧願死的人，是她自己。
她孤苦伶仃，一無所有，死就死了，無人惦記。
可是，安安她那麽可愛，這孩子已經沒有了母愛，不該連那麽一點兒的卑微父愛也失去。
一室的黑暗寂靜，見證了她的傷心欲絕。
她壓著沙啞的嗓音，哭得眼淚鼻涕飆飛。
用力的咬著細白的手腕，咬出了血，仍舊趕不走內心深處的恐懼，和對霍景軒之死的滿滿愧疚。
梁高的電話，突兀的在這個冰涼孤獨的秋夜響起。
蘭溪看了來電顯示一眼，嚇得一個起身，就撞到了頭頂的床板，疼得她齜牙咧嘴，美人尖青腫不堪。
她低下紅彤彤的兔子眼，楞楞的看著閃個不停的手機，顫抖瘦小的身軀紋絲不動。
電話鈴聲戛然而止，她如釋重負。
仿佛剛才的這通來電，就是催命鬼從地獄裏傳來的聲音。
她一旦接聽了，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周圍的空氣，又變得沉靜孤冷。
蘭溪雙手抱著冰涼的肩膀，重新蹲在床底下。就在這時，電話又打來了，依舊是來自梁高。
女人瑟瑟發抖，又想假裝聽不到，不願意去接聽。
梁高這次倒是十足的耐心，他一直打，撥打時間到了，他又開始回撥。
大有蘭溪這輩子不接聽，他就能打上一輩子的固執氣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蘭溪歎著氣，接下了這個也不知是福還是禍的驚魂電話。
“蘭小姐，作為一個置身事外的良好市民，你有權利拒絕幫助警方抓住即墨琰。但是，你有往更深層的地方想過沒有？”頓了頓，梁高開始輕輕的歎氣，“如果繼續讓即墨琰逍遙法外隻會滋長他的囂張氣焰，令他肆無忌憚的迫害更多無辜的人。如果有一天，他的殺戮不僅僅隻是針對外人，而是將魔爪伸向他最親近的人，包括他的女兒，他的朋友……你覺得，有朝一日，他會放過你嗎？以他的權勢，我們做不到將他執行槍決。但是，哪怕隻是關他幾十年，等他出獄後，已經看破紅塵，心境平和，與人和睦相處，那樣的結局，不是大家都樂於見到的嗎？我的號碼經過特殊處理，不會被人查到我跟你聯絡過。我晚點再打給你，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