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分別
筆直的官道上,一列長長的車隊正緩緩而行,打頭的三匹高頭大馬上是三個錦衣大漢,為首一個高鼻深目,發色微微發黃,正是威遠鏢局蕭鏢頭。三人身後無數馬車連成一線,恍若黑龍一般滾滾而來。雖然官道兩邊均是茫茫原野,但圍繞著車隊無數騎著駿馬的勁裝趟子手小心的按住腰刀,警惕的看著四周。
突然,一個趟子手舉著威遠鏢局的黑底飛鷹旗從車隊最前面跑來,高呼道:「蕭鏢頭有令,大家在前頭綏關休整半個時辰!蕭鏢頭有令,大家在前頭綏關休整半個時辰.……」
看著那趟子手如風一般從身邊跑過,想起前幾天被濺了一身泥水,坐在車轅上的張曦啐了一口,「今兒這姓蕭的搞什麼鬼,不是剛剛休整過了,又休整?」
盤腿坐在車頂閉目養神的張信眼睛也沒睜開,「別那麼多話,我今天早起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你靈醒著點。」
「哦……」
翹著腳仰躺在車上,嘴裡叼著跟草棍的方玉突然來了興緻,問張信:「張兄,我聽說大宗師鏡高手能預感殺機,甚至能提前應對,是不是真的?」
張信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是不是這地界不太平?」
方玉撫掌笑道:「著啊,這地界還真不太平。過了綏關就是突厥地界了,看見前頭的山沒?」
張曦手搭涼棚,遠遠眺望,隱約間可見遠處綿延不絕的青山。
「那就是燕支山。」
「哦?」張信睜開眼睛,「我聽說匈奴有首歌,『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說的可是這燕支山?」
「不錯。」方玉點點頭,「這便是大將軍霍去病大破匈奴之地,千百年來著地方也不知埋了多少亡魂枯骨,不過如今燕支山卻為西突厥所轄。數年前更有一夥強人於此佔山為王。」說到這裡,方玉眼中浮現奇詭之色,「這伙強人足有數萬人,號稱『燕軍』,領頭的共有四人,為首的喚作『喪門劍』李啟月,二當家『九環刀』康彪子,老三『雙錘』孟威震,老四『煞星』楊大仙。」
「這強人如此囂張,難道就沒人管么?」張曦奇道。
「管?誰管?」方玉哂笑道,「這裡不是大唐地界,朝廷可管不到這裡。突厥騎兵又不善於山地作戰,幾次出兵都被打的鎩羽而歸。久而久之,兩邊也就對燕支山聽之任之了。況且『燕軍』平素對百姓秋毫無犯,對來往百姓跟行腳江湖人士毫不為難,因此也沒什麼不開眼的名門正派的『大俠』不開眼招惹這麼個龐然大物。」
「既然如此,那上萬人在山上吃什麼?難道是在山裡開荒種地不成?」張信好奇道。
「這便是『燕軍』高明之處,對尋常百姓毫不為難,可像咱們這種大商隊若想過燕支山,明碼標價,無論是商人小廝夥計趟子手,每人一百兩銀子,概不賒欠!」
「一……一百兩?」張曦心算一下,這商隊足有上千人,這豈不就是十多萬兩銀子!單單自家這「福瑞祥」就得上繳近萬兩!不由吃驚道,「我也的交?媽呀,把我賣了也沒這麼多錢啊!」
「.……當然不用你出,東家會給咱們出的。坦白說,東家這趟獲利何至數十萬兩。區區幾千兩白銀還是掏得起的,你就別為他擔心啦.……」說著方玉把雙手環在腦後,「說起來花點買路錢,總比連錢帶命全丟了好吧.……」
閑聊見,車隊已經慢慢減速,長龍一般的車隊魚貫進入一個破舊的小縣城裡。張信抬頭看了看城頭斑駁的「綏關」兩個大字。
這「綏關」地處大唐與突厥交界,按說也是邊關重地。可是張信信目望去,卻見城牆明顯年久失修,顯得破敗不堪。城頭巡邏的士兵數目稀少不說,還老的老,弱的弱,不說涼州雄城,就是定邊那個小縣城看著都比這裡氣派得多。張信大惑不解,這裡怎麼也說是邊關,怎會如此破落?既然想不明白,張信直接張口去問方玉。
方玉雖說不過是個夥計,但是儼然一個江湖百曉生,「高宗年間東西突厥已經向我朝上表稱臣,嚴格來說現在西突厥不過是我大唐屬國罷了,於安西都護,西域各國並無不同。算起來我大唐於突厥已經近三十年無戰事了,所以這綏關當然年久荒廢。況且隴右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放到涼州去防禦吐蕃人總比放在這裡擺樣子好得多。」
說話間張曦駕著馬車緩緩駛入城門,只見兩邊青石路面,紅瓦磚牆與定邊縣並無不同。只是相比定邊滿城折手短腿的傷殘士兵,這裡的人民倒是承平日久,不少孩子好奇的看著車隊。
不過張信仔細看去,卻見人群中夾雜著三三兩兩挽著道髻背著身著道袍長劍的道士,這些道士年紀均在壯年,身形沉凝,目光有神,一看就是身負武功。
方玉剛進城門一眼就看見右手邊的磚牆上被人用利器刻了一個八卦圖案,不過裡面卻不是陰陽魚,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指向一條小巷的小劍。方玉輕嘆一口氣,抱拳對張通道:「兩位張兄,小弟已經到地方了,就此道別。」
「啊?」張曦張大了嘴巴,雖然一路上跟方玉挺不對付的,可聽說方玉要走,心裡還是有些捨不得。
張信到淡然許多,點點頭道:「方兄放心,張某定當盡心護持著,東家跟老陳。」
方玉跳下車,「張兄我信你,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