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單騎沖陣
張信看著趴伏在地的蕭鏢頭,大手抹了一把滿臉的鮮血。心下只覺得又敬又怒,敬的是這蕭鏢頭竟如此剛毅果決——捫心自問,若自己與這蕭鏢頭易地而處,自己還真沒這般勇氣自裁。可怒的卻也是這蕭鏢頭竟如此果決,死的如此乾脆,現在沒了人質在手,突厥騎兵怕是再無顧忌。
果不其然,眾突厥騎士見蕭鏢頭自戕於地,齊齊大吼一聲,縱馬便向張信衝來。
張信大吼一聲「快跑!」撥馬便走,竟無一絲停頓。心知只要自己慢上半步,數千突厥騎士一擁而上,一人一刀足以把自己剁成肉醬。自己武功雖然湊合,可也不是刀槍不入。
孟威震一見蕭鏢頭自戕就知道不妙,隨後就聽見張信提醒。當下也沒半分猶豫,死死地跟著張信身後玩命打馬狂奔,可身邊十幾個騎士中,卻有兩三個不過稍稍猶豫,旋即就被潮水一般的突厥騎士吞沒,連哼都沒哼出來就被馬蹄踏成了肉泥。
幾人距離哨卡不過百來步的距離,健馬一個衝鋒已至哨卡門口的鹿角前,甚至鹿角後燕軍打扮的嘍啰已經眉目可見。然而無論是張信還是孟威震都沒有半分喜悅之情,反而不約而同的心裡一沉。
兩人心知,此時鹿角尚未合攏,自己固然可以衝進哨卡,可大股突厥騎士離自己不過十來丈的距離,縱馬不過幾息之間。而鹿角沉重,若想合攏幾息間決計不夠。到時候大股突厥騎兵往裡一涌,不單自己,就連哨卡里這幾百人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眼見哨卡近在眼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信狠狠一咬牙,大吼一聲,「三爺,速去合攏鹿角!」說罷雙手抓住馬韁,「喝呀」一聲大吼,這飛奔的駿馬竟被張信拉的人立而起,在空中轉了個圈,前蹄才「轟」的一聲踏在地上,馬頭正對急衝過來的突厥騎兵。
孟威震百忙之中回頭望去,見張信從鞍韉旁的掛鉤上取下蕭鏢頭之前那跟長槊,立馬橫槊,一個人的身影與數千突厥騎兵相較顯得如此單薄。孟威震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似惋惜,似悲哀,似羨慕。手上卻狠狠一鞭子抽到馬屁股上,大黑馬箭一般的沖入哨卡,孟威震人還在馬上,嘴上卻已經大叫:「速速合攏鹿角!」
「不行!」驀然從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吼,張曦衝出來狠狠一拳把正在搬鹿角的嘍啰打翻在地,雙眼血紅掃視眾人,「我哥還在外頭,我他媽看誰敢合鹿角!」
孟威震翻身下馬大踏步而來。張曦見孟威震過來,心下焦躁,大吼一聲一拳揮出!卻聽「啪」的一聲,拳頭被孟威震大手抓了個嚴實,張曦大驚,試著奪了兩下竟奪之不出,面色一狠,左腳竟悄無聲息的踢向孟威震小腹。孟威震早注意到張曦小動作,右腿上迎,兩人雙膝「咚」的一聲頂在一起,張曦痛哼一聲,只覺得自己好似膝中了一塊鐵板。
趁著張曦一趔趄間,孟威震突然矮身鑽到張曦懷裡,右腿蹬在地上稍一用力,低喝一聲「起」,雙肩上頂,張曦只覺得彷彿騰雲駕霧一般「啪嗒」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孟威震先吩咐道:「合鹿角!」才扭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張曦,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哥哥是個英雄,合鹿角正是你哥親口下的命令。」
張曦聽到孟威震的話,知道依著張信的脾氣這多半不假,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忍不住哽咽道:「.……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他媽的,這麼多人,你瞎他媽逞什麼英雄.……不知道命是自己的么.……」
孟威震沉沉的嘆了口氣,蹲在張曦面前,「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張曦抹乾凈眼淚,一字一頓自豪道:「我哥乃隴右涼州人氏,故漢前將軍張文遠之後,張信,張不移!」
胯下戰馬不住躁動,張信卻恍若無覺,心下反而暗暗稱奇。若是常人面對著排山倒海一般的騎兵,早已嚇得手足無措,可自己只覺得靈台清明無比,心中竟沒半分害怕。
眼見突厥騎兵越來越近,張信卻還是沒有半分動作。那當先的突厥前鋒只道是這人已經嚇傻了,刀光一閃,揮刀當頭劈下。眼見刀鋒已至鼻尖,張信右手一動,手中長槊彷彿毒龍一般往前一竄,那突厥前鋒只覺得心口一涼,力氣如潮水般離開身體,這已經砍到那黑大漢鼻尖的彎刀再也沒有力氣劈下,低頭看時只見心口上插了一根丈二長的馬槊。
張信右手發力,把那突厥前鋒的屍身從馬上挑起,用力一甩,只見那突厥前鋒的屍體流星一般砸向突厥騎陣中林立的馬腿,只聽「嘎啦嘎啦」一連串的脆響,四五匹突厥健馬馬失前蹄跪倒在地。後頭衝鋒的突厥騎士來不及避讓,狠狠的撞在前面的戰馬上,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張信手上不停,長槊專門把地上的突厥騎士往騎陣中馬腿上挑,頓時,原本整整齊齊的鋒線彷彿被狗啃了一口一樣,目之所及一片混亂。整個鋒線已經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哨卡中的孟威震早趁著這個機會吧鹿角封了個嚴嚴實實。
突厥騎陣中唯一一個千夫長見鹿角已經把道路封死,知道此時再盲目衝鋒只是徒增傷亡罷了,還不如先把面前這不知死活的漢人剁成肉泥,一來祭奠蕭部主在天之靈,二來震懾躲在烏龜殼裡的那群老鼠。當下從腰間摸出一柄牛角,鼓起腮幫子「嗚……嗚.……嗚.……」的吹起來。
原本混亂的突厥騎士們聽見牛角聲,齊齊勒馬,衝鋒的陣線整齊的停下,然後打馬緩緩後退。又從大隊中分出來一隻百人隊把地上死去的突厥人搬到道路一邊,還有一口氣的接回本陣,大隊突厥騎兵則趁此機會整齊的列陣。
這隊突厥人明顯是突厥人中精銳,不過盞茶時間已經列成了一個可進可退的雁翎陣。陣腳甫一紮住,又是一陣蒼涼的牛角聲,從騎陣左右各分出一隻百人隊,渾然沒有吧張信放在眼裡,竟然當著張信的面就開始列陣。
張信冷冷一笑,記得張義教過自己,陣型將立未立時其實是最為虛弱的時候。眼見這兩個突厥百人隊立陣未穩,雙腿一夾,催馬直進,單槊匹馬,竟急沖敵陣!
那本陣中的突厥千夫長愕然的長大了嘴,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不知死活的蠻子竟有如此膽色,一打兩百竟還敢主動出擊!
那兩個百人隊也沒想到這人竟如此囂張,一愣之間,張信已飛馬殺入陣中,手中長槊連點,頃刻之間連殺數人。突厥人毫無準備間被張信直衝入陣,又見張信如此勇猛,雖然人多,心下卻怯了三分,陣型立見散亂。
騎陣為防騎士之間相互碰撞本就稀疏,現在陣型一亂,更顯散落,每每只有三五人能同時面對張信,這群突厥人不過是尋常軍士,哪裡是張信對手?往往只見槊影一閃,還沒看真切,心口或者咽喉依然被開了一個杯口大的洞
無論是突厥本陣還是哨卡的燕支山軍都看的清清楚楚,那黑大漢一根長槊左突右沖,手下竟沒有一合之將,頃刻之間竟透陣而出!
張信殺出敵陣,緩緩停馬。剛剛幾個突厥騎兵拚死給自己身上開了數道口子,可自己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竟只覺得渾身氣血翻湧,此生竟從未如此酣暢淋漓過!當下長嘯一聲,左手拽住衣領用力一拽,「刺啦」一聲,那身上夥計打扮的青衣被生生撕裂成兩半,露出張信龍精虎猛的上身,和胸口那深可見骨還在泊泊冒血的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