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天下縞素
第八十六章天下縞素
頹世時最微小的疏漏都足以致命,盛世卻反而掩蓋了很多問題,這是。
諷刺。
太子的死,諷刺一般給了這盛世大國最驕傲的子民們當頭一棒。
這一下又凶又猛,敲得所有人都懵了。
就是請戰請的最凶的憤青,在得知太子重傷治療的消息后,都沒有想過姬明安會死。
點燭祈願的人們,也懷的是期望他早些好起來的希翼。
因為在他們心中,太子是一定會好起來的,最多只是早晚的問題。
「重傷」這個詞,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個概念,他們的心確實被提起來了,卻並不那麼擔憂,出於對政府對皇室的信心,出於對自己國家的信任,也出於「太子殿下作為諸君必定會繼位」這深入骨髓的概念,他們下意識的拒絕相信這個噩耗。
這麼多年來,意識的到無論太子還是帝王,都只是個凡人,會受傷,會死去的華頤人,並不多。
當年皇室所經歷的血腥歲月,被不希望使民眾恐慌的政府與皇室刻意掩埋,那樣的警醒與疼痛隨著那些懷有記憶的老人逐漸死去,時間撫平一切,只餘下這盛世,如他們所願。
以至於這殘酷再次顯現,所有的人,才會在得知噩耗的一瞬間,如身在夢中。
隨後,便是後知後覺的,割肉般的陣痛。
一夜之間,天下縞素。
王朝成立憲,這樣普天同慶或同悲的表明形制早已廢除,因為勞民傷財。
但在這一天,華頤的家家戶戶,都沉默而自發的在門前掛起了白綾,在案上奉起了白燭,成年人們不發一言的穿上了或素白或米白的衣服,並在前一天晚上,為孩子也準備好了渾身的白色衣服。
他們帶著或恍惚或悲哀的神色出門,將整個世界都匯成了白色。
對華頤人來說,姬明安不僅僅是太子。
於老一輩的人而言,這個從出生起便曝光在世人眼前的皇長子,從呀呀學語的幼年,成長到滿腹經綸的可靠諸君,都是在他們眼前的,每日每月伴隨著新聞出現的姬明安,都成了不可割捨的習慣。
就像看著自家孩子,一步步長成優秀的模樣一般,驕傲又心疼。
而對同齡人和年輕人來說,姬明安是偶像,是目標,是伴隨人生一起成長的夢想,也是許許多多婦人,還是少女時夢一般的幻想。
太子還不是帝王,高貴,卻可以親近,而那位優秀到無可挑剔的諸君,在人們心中的地位,無疑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這個人死取代消息傳來時,人們才痛的那麼真摯。
換一個人,即使是如今這位年邁帝王忽然病逝,人們會悲傷,卻也不會這樣難以接受,乃至沉寂。
太子的葬禮,是在三天後舉行的。
全國直播,降半旗。
一個星期內,各大電視台禁播所有搞笑向綜藝節目,舉國同哀。
白安穿著一身定製的純黑長裾,領口的里襯潔凈如雪,他腰間懸著塊雕琢精美的白玉,出了袖扣衣擺的墨紋,渾身再沒有一點裝飾。
即使年少稚氣,也瑕不掩瑜。
如竹如翠,如松如玉,站在哪兒便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景。
只是這個時候,除了下意識的多打量兩眼,誰也沒心思去在意這些東西。
假意或真心,誠執或詳裝,在這直播的前提下,各路人馬懷著或沒有或太多的心思哀弔,誰也分不清假假真真。
致哀、悼詞、瞻仰。
到了輪流獻花的時候,白安抱著一束白色雛菊,形影只單的走上去,低垂著眉眼,在案前放了花,心中卻只是嘆息。
他是代表白家來的。
對比那些個老家主都出來了的豪門,他這一個單薄的少年人,還真有些「不重視」的引人注目了。
可這老白家,確確實實就只剩下他一個活著的人了。
這些日子,他參加的葬禮,真是有些多了。
毫無瑕疵的做完一套禮節,白安豪不脫離帶水的轉身回去,目光瞥了眼不遠處的頭髮都花白了幾分的洪老爺子,心裡也不好受。
這老人家,到現在都一臉頹唐的模樣。
不只是他,那一幫參與了治療的御醫專家,到場了的都是這麼一副恨不得代替太子去死的表情。
恨己無能。
他勸都沒法去勸。
沒能力治好必須治好的病人,是每個醫者都不能逃脫的心結。
估計這些老爺子心裡,都像沒打傘的雨天,透心的沁涼於難受。
再看一眼靈堂前的天子和皇后,白髮人送黑髮人,真真是最悲愴不過的,只是這天下人的矚目下,他么無論多哀涼,也要保持最基本的儀態。
此時竟是連在兒子棺前痛哭一場,也不能。
一整個上午的葬禮過去,白安隨著人流離場,太子的告離會,能來的便不會有人缺席,江南那些有名望的豪門世家,自然也來了不少,林家夫婦赫然在列。
所以,外面自然有等他的車。
還過兩日,他們估計就得一道回江南了。
也是不幸中的萬幸,經歷了這樣驚心動魄的意外,心思精力全被分散了的林家夫婦,也都下意識忽略了白安「說走就走旅行」的事端,好歹沒見面就罵。
可就是他自己也覺得邪門,背個包「窮游」幾天而已,咋就成了事兒媽——碰見的事一件比一件大,都不讓人消停一會兒。
心裡想著有的沒的,卻不影響白安神色清冷的臉,自從來了這個世界,攤上這麼個身份和顏值,他慢慢就習慣了隨時隨地裝高冷,不關逼格的事,純粹是這狀態一出來,能省很多麻煩。
可也有例外的情況。
比如今天。
他藍眸黑髮的特徵太明顯,顏值又高,載加形影只單,能來這兒的都是人精,對上年齡,都能猜出他的身份,白安這回就是冷著臉這麼走出去,搭訕的人也一波一波。
倒不是他身份有多高貴,人都趕著上來巴結他一毛頭小子。
只是白安隻身一人,又是頭次出現在圈內,身後那些幾乎算是無主的利益,讓他看起啦就像只白愣愣的肥羊,上去試探的自然不少。
眯了眯清透的跟玻璃似的眼,他心裡明白的很,自己只要露出一點兒柔弱可期,估計從明天起,他就沒有清凈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