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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悵然

  第八十八章悵然


  蘇瑜是真的在惋惜,那種悵然,任何人都看的出來其中的誠執。


  可白家夫婦的去世,對於完全繼承了原主記憶的白安而言,是刻在心臟上的疤,永遠一觸即發的痛。


  於是自然而然的,白安微微垂下眼帘,眼眸里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悲哀蒼涼,像碎了的玻璃珠,憂鬱脆弱得讓人無措。


  蘇家家主反應過來,瞬間就閉了嘴,目光憐憫又歉意。


  「抱歉……不該提起世侄的傷心事……」


  他嘆了口氣,也是有些傷感。


  蘇家上一代家主也是在他青年時期去世的,這其中的悲痛,蘇瑜再明白不過,當年二十齣頭的他尚且承受艱難,何況這個離成年都還早的少年人。


  白安搖搖頭,墨色濃重的寬袖掩蓋下,手指不自覺的收緊。他也有些沒有想到,自家父母,居然還和這位有交情。


  好像還不淺。


  之前被他忽略的一些細節,如影像般在老海閃現,洪老爺子為太子施救時,那兩個軍人看他的異樣眼光在心中一掠而過。


  他的父親,似乎並不止表面那麼簡單。


  「世侄今後若有麻煩,可以來找我。」男人略微嘆息的親手遞上一張漆黑名片,目光慈祥:「你既然叫我一聲蘇伯伯,一點兒事,我這長輩還是擔得起的。」


  他后一句像是在對白安說的,漆黑幽深的眼眸卻漫不經心的掃視全場,光澤冰涼。


  若有若無的關注著這邊情況的人,心臟都莫名縮了一縮——懂點顏色的瞬間都明了了,暗暗心驚,這位的意思,是在表明他這不只是說說而已。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的將對白家的小心思徹底放下了,暗地裡卻嘀咕,白伯清什麼時候和蘇瑜有交情了?白家什麼時候謗上的蘇家,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事實上,白安心裡也在嘀咕,他啥都不知道,事實上,蘇家家主這話一出口,他比誰都詫異。


  老爹的基友團太給力。


  毫無預兆強勢助攻,簡直一臉懵逼。


  不遠處的林氏夫婦對視一眼,目光里都帶了些安定的欣喜——有了蘇瑜這句話,江南白家,乃至整個白氏集團,今天之後,大概都不會出什麼外在的亂子了。


  白安至少能安安穩穩長到成年。


  華頤之內,還沒幾個人,敢撩蘇家的虎鬚。


  至於白伯清和蘇瑜的關係,葉婉然了解的不多,只有大致的猜測,可幾乎同白伯清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林遠卻知道不少。


  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確認蘇瑜和白家有這交情。


  足以讓他庇護白安的交情。


  白安心中複雜的接過那張名片,入手才知是玉質,沁涼溫潤的觸感滲進指尖掌心的皮膚里,讓他緊繃的神經緩了緩,腦中一思索,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眸中的光涼一閃而過,直視蘇瑜的眼睛,嘴角的弧度向上撩了幾分,第一次露出些發自內心的真摯笑意。


  「那就,多謝蘇伯伯了。」


  這個人有足夠的資本和地位,沒必要算計他這那一點不入眼的小錢,說出口的話也算真心,應該確實是和他父親有交情……既然這樣,恭敬不如從命,是他現在最好的選擇。


  人貴有自知自明,就算陳叔撐著不說,他也能大致看到白氏集團危機四伏的情況。


  他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強力的靠山。


  這次葬禮,白安代表白家出席,太子去世的新聞也會將他的消息完全掩蓋,這也是一個信號——對於豪門商貴來說,白氏可以正式下口爭奪了的信號。


  人算不如天算,在他的計劃里,靠民眾關注這個時間應該還可以延遲一年多的。


  那個緩衝期足夠陳龍將集團理順,那個時候,白安的文學界地位和手腕,也應該足以應付這些事了。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太子出了事。


  只要給白安時間,他相信自己不懼任何挑戰,但那些財狼虎豹鼻子比什麼都靈,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也不能指望他們還會給他那個時間,所以,白安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蘇瑜的援手,可謂解了燃眉之急。


  給了他緩衝成長的時間。


  男人微微頷首頭,深深看了他一眼,還是少年某樣的白家小少爺,臉部線條精緻柔和的過分,身姿挺拔宛若玉雕的松柏,瞳色清淺澄澈,目光乾淨宛若初雪,像奢侈品櫥窗里的人偶,精美的不帶一點侵略性,整個人都好看的不真實。


  蘇瑜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兒,一樣的沒有人氣,目光莫名的有些悵然。


  這還是個孩子。


  孩子,便是需要保護的吧。


  「好好保重,你父母都在天上看著你。」他做出告別詞,忍不住勸慰了一句:「想來,他們都希望你過的好吧。」


  白安默然的看著他的背影遠去,黑衣的管家恭敬的拉開車門,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上了幽藍至漆黑的豪車。


  他垂下眼睫,面上的表情一點點的收起,轉身向目露關心的林家夫婦走去。


  他們都希望你過的好吧……


  陰雨連綿的午後,天色朦朧了整個葬禮。


  細雨裹挾著早春的寒氣,將涼意滲進人的股子里,大片的黑色雨傘,機械的整齊,漫天漫地的將墓地鋪蓋滿了莊嚴肅穆的氣息。


  但也只是莊嚴肅穆。


  人們戴著是教科書般的表達惋惜的嚴肅表情,流水線上下來般大同小異的模樣,幾乎將面孔都模糊了。


  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沒有無法抑制的悲傷,所有人優雅地上前告別。


  少年麻木著精緻蒼白的臉,目光空洞,像個牽線的木偶,僵硬的一一鞠躬。


  一次又一次,彷彿沒有盡頭。


  最後的最後,所有的影像都模糊了,只剩下墓碑的黑白照,長久的凝固著。


  寒氣伴著濕意沾染在身上,滯留在白色的衣料上,心臟冰冷的扯動,那是一種,連雨水都無法冷卻的痛楚。


  白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茫然的望著前方,眼神有短暫而悲涼的凝滯。


  然後,他長長的,發怔般吐出一口氣,隨著壁裝空調吹拂的細微冷氣,煙一般悵然的飄遠。


  他抬起手,摸了摸冰涼的額頭。


  許是太子的葬禮勾起了潛在影響,原身意識里最沉重深刻的記憶,在午夜時分,如繚繞在回憶里的悲哀一般,凜冽的入了夢。


  白安的心情有些低落,連鼻腔都莫名的發酸。


  蘇瑜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沒有道理的在耳邊循環回放,本是安慰篤定的語調,最終綿延成了嘆息。


  他們都希望你過的好吧……


  咬了咬牙,白安握了握乾燥的手掌,突然覺得,自己該變得更強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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