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神的盟約
疼痛,局部組織出於對整體利益的考慮而發出的示警信號,從出生到死亡,幾乎伴隨了生物個體的一生,它的存在,貫穿了整個埃里溫所有智慧生物的文明史,就像在耳邊低語的摯友,永遠在你的身體偏離正常狀態的時候對你說——嘿,夥計,這樣危險,快停下來。
如果有這種朋友的話,那麼,我寧可殺了他!如同浸泡在酸液中的大腦,經常讓托特遊走在發狂的邊緣,比起痛苦,它所帶來的正面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甚至固化在身上的【清醒術】,都是因為施法時加劇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分清眼前一切是幻想還是現實。
無論是最高明的牧師,神父,藥劑師,鍊金術師,還是精於大腦研究的章魚頭,都無法對自己幾乎不曾停止的頭疼作出解釋,甚至在最開始頭疼最嚴重的時候,找到那個將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傢伙,是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不過,像這樣免疫催眠等精神攻擊,還是能在某些時候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當然,你中一個【痛苦徽記】,起到的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就像現在,托頭疼的福托特抓到了一個探聽長生種秘密的機會,當然,是在希莉亞接下來不會直接出手將托特打暈的前提下。
「我們的存在你也應該猜到了,對你們來說神的傳說只不過是從過去流傳下來的故事,對我們來說卻是切切實實的經歷,神的出現,神的戰爭,神的殞落。」四維世界中,光點凝成的希莉亞對著一塊不規則的木頭說到,木塊上面滿是斧鑿刀砍的痕迹,以希莉亞的視覺解析力,也才勉強分辨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年輪,這木塊的主人,少說也得活了幾十萬年了。
很多時候,信息的傳遞需要一個媒介,也僅僅需要一個媒介,所以,通過魔法書在四維世界里顯現的木頭投影,三維世界里與之靈魂共通的托特毫無干擾的接受到了這些信息,同時不久之前腦中禁制搶在監控抹除之前將其封存的記憶也在一點點復甦,屬於神的世界真正意義上向托特展示了自己的神秘面紗。
恢復的記憶讓他明白了神所畏懼的存在,但更多的記憶仍舊被封存,比如降臨的意義,降臨的出現規律,現在的托特,也不過是一個竊取神靈秘密的普通人罷了,對於一個普通的人類個體來說,能觀測四維世界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所以只能是希莉亞他們在更高維度里講述密辛,與托特進行跨緯度的交流。
而且,雖然比起身份敏感的長生種,托特可以說更多的東西,那也是在他把之前的一切建立在推測的基礎上,了解到「真相」的他,在接下來的交流中必須斟酌自己的用詞,否則被三維世界里的監控現象察覺,托特能保證自己的後果比那隻血漿傀儡好不到哪裡去,比如他這時候敢問如何規避降臨現象,百分百會在活著的痛苦中被扭曲成發瘋的肉塊,涉及到神的故事裡,可是很少有死亡的位置的。
「說起來我有深海恐懼症,簡直是與生俱來的,真不知道怎麼才能擺脫它。」
「與生俱來的啊,」希莉亞苦澀的一笑,她自然能理解托特這句話的意思,僅僅經歷過一次監控現象,便能推測出它的底線和監控漏洞,比起他們,人類才更像是埃里溫的寵兒,「就像你對深海的敬畏,意志降臨是我們一生的恐懼。」
「對對對,當我們的存在感不足以抵抗隨時都可能發生的信息抹除時,降臨就會突然出現,我們的意志,我們的靈魂都會在瞬間被粉碎,只剩下肉體被那該死的意志佔據,然後因為承載不住龐大的信息量而最終破碎,然後,就是下一次降臨。」聽了希莉亞的解釋才反應過來的基拉米德緊接著說到,這個頂著吸血鬼之神名頭的傢伙,看起來卻比任何一隻吸血鬼都要弱小得多,而且,雖然是人類的形態卻仍然長著一張蝙蝠臉。
「存在之力,也就是你們說的信仰之力,知曉我們的生命越多,獨立的自我便越難被抹除,那些被我們忽略的信徒,在降臨發生的時候卻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希莉亞看著托特,有關存在之力的記憶似乎沒有被激活,便主動為他解釋,這時候托特越少說話,被發現的幾率便會越小。
「所以?」
「所以基拉米德才會有一個真真正正存在的名號啊,陽光下的吸血鬼,哪怕提起這個名字時更多地是被你們嘲笑,最起碼,能活下來了嗎不是?」基拉米德的氣勢一步步拔升,與之前膽小猥瑣的形象完全不沾邊,「一個能覆滅這座城市的存在,為了把這個可笑的名字傳播開來,所付出的代價是被監禁,被研究,這就是降臨!」
聽了基拉米德突然爆發的話,托特和希莉亞都有些無奈,一個是因為降臨的危險遠遠超過自己預期,另一個是因為聽到了名聲流傳的代價,而這,更加深了後者的決定。
「剛開始我以為這世界只剩下了我一個,後來出現了西北的異動,見到了浴血的龍女,在這又見到了你,」希莉亞回到三維世界,剩下的東西牽扯太大說出來就會被發現,無論躲在哪兒意義都不大,索性直接說了:「既然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既然我們都只能苟延於世,那麼我們不如抱團取暖。」
希莉亞向拉基米德伸出手,同時看向托特,「讓我們簽訂盟約吧,就像上一次那樣。」
基拉米德臉色一變,兩片肉膜構成的翅膀下意識的將自己裹住,隨後反應過來的第一動作就是與希莉亞拉開距離,無比的後悔,在它眼中希莉亞已經瘋了,上一次,上一次,上一次盟約的發起者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托特也是苦笑連連,果然作死就會死嗎,恢復了森林裡那段記憶的他自然能察覺,這些天來希莉亞的每一個行為都是在考察自己。一旦加入就要面對超出自己極限的存在,走錯一步屍骨無存;但是拒絕的話只會被抹除掉這段記憶,除此之外毫無損失。看著希莉亞略顯悲壯的神情,托特明白這次自己是真的沒有選擇了,好在,自己一開始就沒打算做選擇。
與大多數魔法從業者的法師之路不同,近乎慘烈的疼痛從他還是一個學徒開始就在鍛煉他的精神,在無數個頭疼欲裂的夜晚,他又是通過最繁瑣的法術研究麻痹自己的神經,諸多巧合之下,托特的魔法之路幾乎沒有遇到哪怕一絲阻礙,所以他不知道知識超出自己能力極限的絕望,更不理解法師們汲汲以求的權勢與力量。
沒有慾望也就沒有目標,所以哪怕已經成為了庇佑人類的傳奇法師,哪怕是在安東尼會長毫不留情的壓迫下,也才逼他說出一個「使整個埃里溫的人們能夠互相理解」的敷衍目標,甚至,托特對傳奇法師的身份也毫不在意,如果凱恩斯一開始不那麼急躁,兩人說不定還不至於你死我活的地步,是一定到不了那種地步。
可以說,托特的人生目標,可能僅僅就是找到自己老師,找到之後呢?他也不知道。
現在,有一個無比艱難,甚至是絕境的未來出現在他的面前,怎麼能讓他不興奮,法師,從來就是一個瘋狂的物種。
「前傳奇法師,托特瑪爾,這種東西,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