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盲人與沼澤
「怎麼,這種眼神,要說仇恨的話應該是老頭我更深吧?」見托特不說話,名為荷馬的枯瘦老人緩緩說到,語氣平淡,一如十年前迎接死亡的最後時刻。
「你怎麼可能在這裡,是我偷襲的你,對,我殺了你,」托特不自覺的顫了一下,「火球攪碎了你的懷豎琴,銀刀割下了你的腦袋,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你都該死了,從來都沒有人能逃過那個咒術,沒人!」
癲狂的思緒在托特大腦里迴響,他想尖叫,想嘶喊,想對著荷馬大聲質問,最終,強大的職業素養讓他制止住了自己的失態,收回目光靜靜地與荷馬對峙著。
「你真的很不一樣,」荷馬說到,「上次見到你,還只是一個被長生種奴役,不知未來的小法師,沒想到轉眼之間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在費爾之城定下盟約的時候,我們幾乎都以為你想發動聖戰了。」
托特一愣,轉而皺著眉頭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上次見面?上次不是你……」
「上次是我被你割下頭顱?」荷馬的精神波動里傳來一絲譏諷,「原來你還沒有發現啊。」
「商隊在押運貨物的時候禁止一切形式的酒,這是不成文的規矩,而且,一個上了年紀的商隊領隊也不會對你那拙劣的故事感興趣,這麼說你清楚了嗎?」荷馬緩緩說到,「至於殺掉我,只是我的一個小小嘗試,事實證明,你們將靈魂消失算作死亡得論調對我行不通。」
「當時的約翰原來是你,等等,你說你的嘗試?你引誘我殺了你?」托特回憶起當初的事情,精靈王城的大火,被毀掉的跳月節,以及時斷時續的追殺,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東西都連起來了,「不,是你試圖讓什麼人殺掉你,然後,你選擇了我,所以精靈的禁制會突然消失,我會學會大祈願術,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已經將我寫進你的故事裡了,但,為什麼?」
「你怎麼理解我們,活著,死亡,我到底是什麼?」荷馬提出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了這個問題我前往了精靈之森,並且認為掌握了生命的秘密,然後,我決定殺死自己。」
「很顯然,你失敗了。」托特皺皺眉。
「我當然會失敗,」荷馬說到,只是接下來的話讓托特倒吸一口涼氣,「我把生命想得太簡單了,我是一名吟遊詩人,同時又是意志的代言人,關於意志,你應該很清楚了。」
「意志選擇了我,在祂的幫助下,我得到了伊利亞特,然後成為了最出名的吟遊詩人,然後在接下來的無盡歲月里,我……」
「作為瑪爾大師的七本魔法書之一,伊利亞特有兩千七百一十三任擁有者……」托特打斷了荷馬的話,剛剛才執行了計劃,就有了意志的消息,這種巧合未免有些太奇怪了,他的意思很清楚,告訴我你的真正目的或者告訴我你是其中的哪位?
荷馬給了托特一個想不到的答案,「那都是我。」
「聽說過沼澤人嗎,埃里溫的某個冒險家,在經過一個沼澤邊上的時候被閃電擊中而死亡,同一時刻在他的旁邊正好也有一束閃電擊中了沼澤,兩道落雷與沼澤之間產生了奇妙的法術效應,最終重新誕生了一個與剛才死掉的人無論形體還是質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荷馬講了一個細思極恐的問題。
「暫且將這個新的生物命名為沼澤人,沼澤人的身體構成與原來那個冒險家一模一樣,不只是外貌,更包括組成身體的每一個粒子,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吧,」看著托特愈發難看的表情,荷馬竟然笑了出來,「因為粒子完全相同,那麼冒險家的靈魂和大腦也被完整的複製了下來,他的知識,他的記憶,他的感情,誕生的沼澤人接替了原來冒險家的生活,與小隊成員一同出任務,一起去酒館喝酒,有一個暗戀的女孩,最終會組建自己的家庭,那麼,這個沼澤人與那個冒險家算是一個人嗎?」
「不算,」托特本能的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但又有種力量在影響著他繼續下去,「這不是物質上的問題,需要……」
「為什麼不算?」托特被粗暴地打斷,看著失去一貫冷靜的老頭,他大概明白了荷馬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有些可憐,但,托特沒打算留情。
「既然你想從物質的層面上解決,那麼就算物質一樣,但你們也不具備時間和空間上的聯繫性,要知道,時間是個神奇的東西,如果那個冒險家是一個強大法師,在死亡前的三秒鐘發動了時間複製將六秒后的自己複製,你猜,你能過去嗎?」托特在精神鏈接中嘿嘿的笑著,只是這笑聲有些殘忍。
「再簡單一點,既然你說到了沼澤人,對於沼澤人來說,是沒有死亡的記憶的,那麼,我殺死了荷馬,你知道我是怎麼殺死的嗎?」
托特的話就像一柄堅實的巨錘,重重的砸在荷馬身上,讓他好像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但出乎預料的是荷馬給了托特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知道,對,我知道,我就是荷馬,我就是……」來自荷馬的精神鏈接突然中斷,兩人談了很多,但對於周圍眾人來說僅僅是對視的時間長了些,還沒等他有什麼反應,新的鏈接搭上了他的精神力,「我是荷馬,伊利亞特的第兩千七百一十四任擁有者。」
「竟然是這樣,它修復了這個玩具的漏洞嗎?」托特突然有些好笑,自己曾付出那麼大代價殺死的,就是這種東西嗎?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乾脆說,沒有人能接受問題的答案,祂告訴我我是'荷馬'記憶的承載體,獨立的靈魂,這就足夠了。」荷馬沒有深究托特用到的人稱,或許是因為那個意志並不能理解不同人稱的含義。
「還真是一個好方法,我還以為埃里溫的世界意志只是一個能清除設定之外的存在的記憶消除器呢。」
「或許你對祂有些誤解,」荷馬解釋道:「監視現象只是為了防止邪神之類的存在被過快傳播,而對於知曉所謂神靈存在的生物之間,沒有任何限制,雖然這樣做會對本土的神靈造成的額外困擾,但,我想你應該能理解。」
「對啊,原生神靈都快死透了,下一個是不是我們了?」托特默默想到,就算是學院法師難度最大考試,他的歷史成績也絕對是滿分,世界意志是什麼,不用別人來說。
「既然你這麼想,也不強求了,」荷馬好像看穿了托特的想法,平淡的說到:「祂告訴我會從你這裡得到答案,沒想到是這麼個結局,不過為了感謝你讓我擺脫那種命運,給你個忠告,不要去那座島,如果你不想變成我之前那樣的話。」
托特眉頭一皺,荷馬說的那座島肯定是幸福小鎮了,問到:「那裡有什麼?」
荷馬卻沒給答案,「只能透露這麼多,再多就該出問題了。」
「這麼說的話,那就更要去了,傳奇法師不就是干這種活的嗎?」
「我想,他不是對你說的。」精神世界中,西莉亞的意識顯現了出來,看樣子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至少,兩人的談話應該被分毫不落的聽到了。
這種情況只可能是精神鏈接雙方其中一邊的原因,托特猛地看向荷馬,後者詭秘地一笑,緩緩說到——
「祂什麼都知道,只是祂不在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