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主角差不多也該出場了(中)
王立開著車把父母拉著往賓館里跑——去看自己那些住在鄉下的親戚們。本來,按理說應該是王立帶著父母回老家去的,但現在鄉下的親戚都已經在賓館里住著了,也就沒有再回老家的意義了。這倒不是老家那邊的人集體來看他們,而是,現在,永平附近的鄉下已經沒有人住——或者說,根本就住不成人了。
獸災的蔓延帶來的影響,對城市裡的人來說只是多了一絲擔驚受怕的感覺,多虧了部隊相對及時的反應,還有城裡沒有什麼動物這樣優越的自然環境,部分涉世未深的中二少年還有點小激動……但對於離來源秦嶺更近,又有著大量家畜永平周邊鄉下,這玩意簡直就如同噩夢般可怕,暴發當天死亡人數就多達數十人——這還是一批熱心玩家提早趕到救援的狀況。
所以,自從獸災開始蔓延,住在村裡的人就全部搬到城裡來,要不是王立自己在酒店大小也算是個管理者,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親戚們會不會露宿街頭……
所幸在那上百人的傷亡之中並沒有王立的親屬,現在壓在王立頭上的氣氛也不那麼沉重,以至於他可以趁父母和親戚們在裡面聊得十分開心的時候,一個人跑出來透透氣——我們說過,王立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表現的「普通」,所以他不願意讓別人覺得他有一丁點奇怪。如果有人死去的話,即使心裡沒什麼感覺,他也會和大家一起愁眉苦臉地擠在一起。
點燃了一根香煙,吸了一口——他並不喜歡抽煙,也並沒有從這裡面得到什麼放鬆感,因為他也根本不緊張。他之所以這時候抽煙,是因為他覺得「一般來說」,這時候都會抽煙;就像他上學時開始抽煙時一樣,那是他覺得「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男孩都在抽煙了。
「喂。」有些稚嫩的聲音在王立身後響起,令他覺得有些怪異,自己並不是那麼容易討小孩子喜歡的樣子,在此之前,還從沒有小孩主動和他搭過話,但短短兩天,就連續有兩個人找自己搭話了。
「你是王立?」從對方清亮的嗓音中,王立感覺,對方好像是個小女孩。
雖然是個小女孩,而且還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王立還是不願意轉過頭去,只是趴在窗邊,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氣,看著煙圈逐漸消散之後,才開口道:「是。」
「幫我個忙。」小女孩的語氣有些生硬——實際上之前也是如此,她的語氣基本沒有變過,只是因為內容的不同,才讓人產生了不同的感覺。
「不。」王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
「……為什麼?」小女孩的語氣依舊那麼生硬,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王立不覺得小女孩因被自己剛才那樣拒絕而感到生氣,這令王立有些安心。
「我幫不上什麼忙啊,你們這樣的『異常者』,找我這樣的『正常人』做什麼呢?」王立說著轉過身,背靠著窗框,看向了小女孩。與昨天那個小男孩不同,光從衣著上就可以看出小女孩的異常性來,純黑色的,有著花紋繁複而且層層疊疊的花邊的裙子,還有那把造型有些怪異的黑傘,如果王立沒記錯的話,這好像叫哥特蘿莉裝來著。
「……」小女孩皺了皺眉,表情十分困惑。
「呃……」下意識地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王立繼續說道,「好吧,聽不懂無所謂啦——不如說昨天那個傢伙一下就理解了反而讓我有點吃驚。你是玩家吧?而且貌似是非常高級的玩家來著。你為什麼找我這樣的,連任務都沒發過的路人NPC,『幫忙』?」
「……不知道,但是,要你幫忙。」小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些倔強。
「是別人拜託的嗎?難道是哪個NPC發的任務?呃,如果是因為不好意思親自出面的話,那樣的忙倒是可以幫。」王立嘀咕了一下,對小女孩說,「那,幫什麼忙,你知道么?」
「請你,幫忙去救,另外一個,NPC。」小女孩說話的方式有點古怪,似乎是每四個字就要斷一次句,不過這其實沒什麼所謂,王立只是「一不留神」地注意到了而已。
「哈?」王立更加關心的,還是小女孩說的內容,「你大概是找錯人了吧?也許你本來是要找一個叫王立的醫生?嗯,你知道那個王立住幾號房么,我幫你找找看。」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掏出了一張紙片:「找這個人。」
一張手寫的名片,寫著名字和手機號,確實是自己的名片沒錯——而且不是昨天的那個男孩的那張,從細微的筆跡差異,王立隱約記得,這張應該是自己在半年前給出去的一張。
「看來是NPC沒錯——是給了一個奇怪的男的吧?無所謂啦,既然是NPC要找自己幫忙,那就沒『異常者』什麼事了吧?玩家只不過是充當了一個聯繫用的,『工具』的角色而已。」王立鬆了一口氣,他清楚地記得,上次那個幫他家清理怪物的玩家說過,第一批玩家的進入時間,在這邊世界是2020年12月12日。
「好吧,看來確實是找我的沒錯。也許是你對對方的要求理解有問題,或者是我的理解有問題——那種事情無所謂,那麼,如果我答應幫忙的話,你會怎麼辦?」王立雖然暫時放心,但也沒有一口答應,依然留著個心眼——雖說這種文字遊戲基本沒什麼用,但萬一對方雖然心懷惡意但又是個只有小說里才會出現的白痴,也許自己能因此活下去。
「嗯,帶你去找,委託人。」小女孩沒有去理會他話里留出的餘地,至於是沒聽出來還是不在乎,王立就不太清楚了,「之後的事,和我無關。」
「聽起來確實是只是作為中介的樣子——但換個角度考慮,最後這一句,也許有點推卸責任的意思?或者她是想提醒我什麼?還是真的就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王立皺著眉,大腦飛快地轉動起來。
「對了,這個名片——」王立不經意似的說道。
「委託人說,之前的事,非常感謝。」小女孩打斷了王立的話,態度稍稍有點不耐煩。
「……是么。」王立大致回憶起了這張名片的事,半年前,自己在魔都出差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衣著有些怪異的,自稱失憶的奇怪傢伙,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王立幫了他一點小忙,然後給了他這張名片,「嗯,好吧,你的委託人在哪裡?在永平城么?」
「……你同意了?」小女孩沒有回應王立的問題。
「嘖……」對方的這種反應讓王立又產生了不妙的感覺,就好像自己點點頭,或者說一聲「是」,就會有無法預料的危險——比方說靈魂被抽走似的,一時間他有點躊躇。
「同意的話。」不過小女孩並沒有在那裡等王立做出回應,就自顧自地說下去了,「就想辦法,讓自己,產生,自我認知——『是侵入者』。」
「……啥?」王立愣了一下,一時間對對方的話語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做點什麼,黑個網站,搶個銀行,做入侵者,快點。」小女孩似乎愈發不耐煩。
王立的嘴角扯了一下:「喂喂喂,你在說什麼呢?產生這樣的想法有什麼意義?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你的委託人來著?不如說,你本來就是想讓我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吧?想讓我被警察盯上還是怎麼?我是不太理解啦——但你這種繞這麼遠的方法——」
「破綻太多,我不會用。」小女孩似乎終於失去了耐心,左手抓住傘的前段,右手握著傘柄輕輕后拉,露出了一截閃亮的刀刃,「你這種人,要你做事,威脅生命,就足夠了。」
「……喂,你這不是很清楚嗎?」王立笑著攤開手,「所以,到底要我做什麼?」
「我都說了,產生那種,自我認知。」小女孩盯著王立的眼睛,一字一頓,「請你幫忙。」
「……好吧好吧,我是不相信那有什麼用啦。」王立笑著閉上了眼睛,接著說道,「不過我不需要做什麼也可以啦,讓自己認為自己是入侵者,那是很簡單的事。要讓自己長期相信自己是入侵者,雖然比較麻煩,但也並非做不到。你想要哪種?還是不要再用這種可笑——」
「第一種就可以了。對了,歡迎光臨,王立先生。」
耳邊響起的不是那個女孩的聲音,而是一個故作優雅、強作低沉,似乎在抑制著笑聲的,奇怪的青年男子的聲音,王立有些吃驚的睜開了眼睛,接著,便愣住了。
穿著一身籠罩住全身的黑袍,左眼發著碧綠色,明亮得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芒,以至於看不清楚臉的怪人,站立在一大塊半透明的,星光點點的,寶石般的地板上,背靠著直入雲霄的漫長階梯,在淡淡的黃粉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的背景映襯下,對自己微微躬身。
「因為下面有一群玩家很吵,上面是一位小姐的貴賓間,所以只好請您暫時在這裡呆一會了,我會盡量滿足您的要求,請您不要客氣,想要什麼就說。」
「呃……讓我坐下行么?」王立猶豫了一下。
「當然——之前沒有打算在這裡接待客人來著,倉促之間準備不周,望請恕罪。」那個怪人點了點頭,王立的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張桌子——和地板一樣,是那種彷彿寶石般的材質製成,王立回頭一看,一張同樣材質的椅子也已經出現了。
「……」王立並沒有坐下來,繼續說道,「你——不是委託人吧?」
「呃——怎麼說呢,雖然確實不是我讓黃金大人去請您的,但那個『委託人』,也是因為接受了我的委託,所以才要請您幫忙的。」怪人摸著下巴,說出了一段很複雜的台詞。
「……接受了你的委託么。」王立又想了想,「這位——副本Boss先生,怎麼稱呼?」
「哦?有點意思哈。你是知道——還是猜到的呢?」怪人點了點頭,微笑著說,「真名是保密事項,代號是邪王真眼,不過,您叫我雙色球就好了。雖然說以前覺得很彆扭來著,但現在聽習慣了,忽然感覺還別有一番風味。」
「那是什麼樣的風味啊?」王立也笑著搖了搖頭,「之前聽玩家提到過副本的存在。在閑得無聊的時候,也想過他們說副本不全是在固定位置進入的的事。等真的遇到了,仔細想想,就忽然發現完全符合那種情況嘛——根據某種『概念』,確定進入副本的人選。」
「啊,確實是呢。副本的設計是一件很費神的事啊,如果把進入副本的條件設定的對我太過有利,副本本身的設計就要向玩家方面傾斜,在副本某一個部分投入了過多資源配額,把難度提得太高的話,不但其他部分只好做得粗糙,還要儘可能給出相應的回報,真的是很麻煩啊……先行者那魂淡,自己輕輕鬆鬆,就把所有麻煩都推給我了啊。」
那個自稱雙色球的傢伙忽然之間就冒出了一大段抱怨,說得非常突兀。
然而王立卻點了點頭:「是這樣么?那還真是辛苦了。」一臉恍然,還有些驚奇的神色。
「嘿……」雙色球又點了點頭,異樣地笑了笑,接著撓了撓頭,右手握拳,猛擊左手掌心,像是忽然想起似的說道,「您怎麼還站著?在這坐一會吧,我去把那位『委託人』給您請過來,你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吧?一會你們還可以先敘敘舊。」
「等等,等等,那事倒不著急。」王立皺起眉說道,「比起那個,我想先知道,到底需要我幫什麼樣的忙?」
「啊,您不知道的嗎?沒有事先告訴您真不好意思。」雙色球這樣說著,聲音中卻毫無歉意,反而,彷彿隱藏著某種幸災樂禍似的惡意,「我們啊,需要您代替一個人昏迷一段時間呢,不用擔心,具體的操作我們都準備好了,您只需要默默承受就好了。」
王立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是怎樣的表情,雖然勉強擠出了笑容,但恐怕還是流露出恐懼了吧?雙色球的左眼已經從碧綠變成了耀眼的金黃,雖然亮得令人目眩,嘴邊那充滿惡意的冷笑,還是完全無法被遮蔽。
「您怎麼了?看起來面色有點蒼白哦?啊,是擔心您的家人么?放心好了,所有解釋我們都準備好了,我們也會負起責任,讓您的家人過得比您在的時候更加幸福的。」
「哈,您要問什麼?昏迷多長時間嗎?這是個好問題呢。話說回來,我也不是很清楚啊,總而言之,您死前肯定會解決的啦——因為我會把您放到時間流速很慢的地方去呢,在那裡的話,就算幾百幾千年您恐怕也不會死哦?很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