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叛徒(修改版)
「頭……」暗黑之森臉上寫滿了痛苦和困惑,盤腿坐在烏龜面前,表示自己壓力很大。
「當然,我是相信你的。但是,解釋不清楚,不是嗎?」烏龜神色淡然地說道,「第一個強制指令,被用來強迫你跳樓了,那時的目的是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還處在某一位玩家的幻術作用下——這一點你沒有否認,不是嗎?先不要在意我是從哪知道的這些事。」
「然後,第二個強制指令,用來強迫你將自己的復活點設定在他特意準備的鐵皮柜子裡面,這也是我預料之中的展開,所以後來我們去救了你,還記得嗎?」烏龜笑了笑,「當然,這也在那傢伙的計劃當中,他甚至在柜子上面留言讓我們去救他的女性朋友——這是另外一回事。當時你也說過,他只剩下最後一次強制指令機會了不是嗎?」
「呃……是的。」小黑的額頭開始冒汗,不自覺得咬緊了牙關。
「既然這樣,那傢伙昨天晚上,是怎麼樣『消耗兩枚令咒』,來完成反殺的?」烏龜的左手在下巴上摩挲起來,「強制指令一共有三次,這就跟令咒差不多——不過真虧他能想得到,這玩意也可以用來讓自己的Servant移動啊,怎麼說,這就是死宅的聯想能力嗎?」
看到烏龜忽然說起了毫無關係的話題,小黑感覺自己的壓力卻變得更大了,皺眉思考了一會:「那,那個,也許,這兩件事是在同一次強制指令里進行的?」
「不太可能吧?如果瞬移之後,還能夠繼續操縱對方的動作,那麼,不管怎麼考慮,如果給出足夠詳細地指令提示,恐怕可以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操控你的行為吧?」烏龜搖了搖頭,「既然寵物契約允許了玩家寵物的存在,那說明本身就有這樣的設定。在這樣的前提下——說到底,你們畢竟是玩家,讓你們在遊戲里一直被操控,不太現實不是嗎?而且,這種可怕的許可權,我不認為那個惡趣味的GM會開放啊。對我們來說太過有利,會很無聊的。」
「那——也許是之前,有一次他並沒有使用強制指令?」小黑說的很沒有底氣。
「這也是一種可能。」烏龜這次點頭了,不過小黑一臉蛋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結果就如小黑預料的一樣,烏龜繼續說道,「那麼,是你在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情況下,腦子一抽就跳出窗戶自殺了,還是你在我已經告訴過你會發生什麼的情況下,自掘墳墓地把復活點定在了怎麼看怎麼不妙的一個小鐵箱子里?」
「這個……」小黑扯了扯嘴角,尷尬地笑了一下,「呵呵……」
「別廢話了!」那天被小黑在背後一刀斬首的壯漢之一,也就是按照身材排名的壯漢二號,一臉不耐煩地向前踏了一步,怒斥道,「你就承認吧,你其實就是你那什麼老老大派來的卧底。最後一個那什麼『令咒』是作為傳送的用途,你之後的行為都是出於自己的意志。」
「……這樣聽起來是比較合理沒錯……」小黑抿了抿嘴唇,開口說道。
「少來這套!以退為進什麼的老子當年都玩爛了!」壯漢三號看到二號有點發愣,便接過了話頭,不過,他一說話就透露出了一股流氓氣息,「很明顯啊。你小子一開始打算就這樣矇混過去,因為你變成了自由人,寵物的身份也不再是影響,大家對你都會比原來更加放心。但沒想到頭知道你第一次被使用強制指令的狀況,你心知沒辦法騙過去,才承認了,現在還打算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以為這樣能過關嗎?你把我們都當傻嗶嗎!」
「唉?有道理啊……」小黑有些驚訝地看著壯漢三號,臉上的表情大概是「卧槽大哥你看起來如此粗獷脖子上的鐵球里居然還有這麼多腦漿啊我去!」這麼個意思……
「好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不是嗎?」看到愣在那裡支支吾吾的小黑,烏龜嘆了口氣,主動幫他解了圍,「瞬間移動用的不是強制命令指令,而是別的道具什麼的。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據說發布任務的NPC,有一定幾率從GM那裡得到一些神奇的東西。」
「就我個人的看法,暗黑之森的表現結合他平時透露出的性格來分析,基本可以確認他是清白的。上回那件事,我們最需要的答案已經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情報,不過是錦上添花,就算沒有,也沒什麼所謂。」烏龜站起身來,擰了擰脖子,「現在的問題是——」
「暗黑之森。」烏龜的表情變得嚴肅而專註,「在經受了我們這樣的懷疑之後,你還能夠信任我們嗎?或者說,你還願意跟隨我,向我們的目標——毀滅這個遊戲前進下去嗎?」
「……」小黑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點了點頭,認真道,「那是我所希望的結果。」
…………
從本質上講,林清是個很貪玩,但同時還很懶的人,正因為如此,他才成為了可以以最小的消耗進行最大程度的娛樂的——宅男。
懶惰這種東西的影響會滲透到你人生的每個方面,尤其是當你沒有努力去克服它,反而由著它發展壯大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被懶惰徹底支配的人,只要不是面臨近在咫尺的威脅或者誘惑,就不願意去為之做出任何行動。
林清的情況就是如此,雖然他分析過很多自己沒有立刻去處理的客觀原因,但實際上,在明知道放任自己體內可能的異變不管,就意味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身上長出根觸手來,化身失去自我意識的觸手怪肌肉男的前提下,還是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照常生活,就只是因為那種名為懶惰的事物已經成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由於懶惰而選擇了得過且過生活的林清,癥狀很自然地就開始惡化,身體有時會莫名開始瘙癢,而後沒幾天就開始出現頭疼的癥狀,接著這種癥狀地發作就越來越頻繁。但即便變成了這樣,林清也只是做了非常有限的應對,就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系統稱號:陰險的奸商」帶給他一個稱號技,「絕對公平的等價交換」,如果能夠找到種子的所在,他就可以想辦法把種子送走——雖說這也許會給別人帶來很多不便,這讓他覺得不太舒服,但說到底,他也不可能為了那麼一點點負罪感就放棄這麼簡便的方法。
不幸的是根本找不到。在醫院CT檢查前後進行過三次,即使在檢查過程中感受到種子的生長,也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觀測到種子的存在。於是他就放棄了——不只是放棄了這種方法,還同時放棄了儘快解決種子的問題的想法。
林清怕死,但並不貪生,活著令他覺得很開心,令他可以尋找樂趣,但是,也許是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她對自己不事生產的社會蛀蟲生活,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心安理得而且樂在其中。因為懶,所以他還是這樣;因為這樣,所以潛意識,也未嘗沒有過死掉更好的念頭。
不過,真到了感覺瀕臨死亡的那一天,林清忽然覺得很可惜。他的計劃——他多達五六個的大小計劃都在進行中或者籌備階段,如果就這麼死了,這些計劃如綻放的煙花般的結果,他就沒有辦法親眼看到了。於是,他又改變了想法,準備了最低限度的退路。
當時他接到了跟他熟識程度高達五的捉蟲幹部的電話,對方表示自己看上了一個妹子,為了哄那個妹子開心,需要闖入一個黑勢力老巢,裡面有一大群社會閑散人員聚集,希望林清能夠在不影響捉蟲幹部自己高大威武的形象的前提下,幫他把這些危險解決掉。
說實話,林清理解到這一切之後,在那一瞬間的想法是:「你特么絕對是在逗我。」
不過因為突發頭痛,當時並沒有完全聽清楚的林清已經先一步答應下來,等到他弄明白是什麼情況的時候,對方已經掛掉了電話,撥回去發現居然已經關機了。
所幸,也許是命運的指引——實際上,在永平周邊的黑勢力本來就沒有那麼猖獗——捉蟲幹部選中的居然是自己名義上的小弟——林虎的地盤。想到這裡,林清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和林虎的聯繫非常有限,與之前對方不斷纏著自己的情況大相徑庭。
仔細想想這種情況是不正常的,林虎是個很有野心、而且不願意自欺欺人的人,正因為如此,就算自己收他為部下之後幾乎沒給什麼好處,他還是盡心儘力地幫自己做事,並在沒事的時候繞著自己表忠心。但從某一天開始,這種情況就開始改變了。
貌似,是自己在他手底下那個隱藏身份的玩家身上開洞之後,第三天開始。
話說回來,明明屬於他們組織的一員,卻還能隱藏身份,這種玩家本身就非常不合理,也許是因為他的身份暴露給了林虎,才讓林虎認為自己這裡不是唯一向上爬的道路吧。
林清做出了順便把這邊問題解決掉的決定,但林清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這也是懶惰者的特性之一,下意識地就會從一直在關注的事情上脫身出來。
雖說現在那個玩家暴露了,但之前能夠隱瞞那麼長時間,也是非常不合理的事。
雖說人心難測,但人的行為卻可以大致上推斷出來,因為系統,環境,需求,還有當前能力等等各方面的限制,玩家的行為模式大致就只有那麼幾種。
像碧源及其後宮團、還有騎士等人,玩家本身是抱團的,實際上也只認可玩家的地位,與本世界的其餘事物的互動,完全就像一般的玩家和數據的互動一樣。NPC就是NPC,交流獲得情報,付錢獲得服務;副本Boss也就只是副本Boss而已,只是用來刷級的存在。
在出現了觸手怪和寄生獸,也就是「野怪」,而官方發布了《世界之門》的手游,使得NPC的屬性越來越濃厚,也就是說,將會發任務的NPC和路人NPC區別(該遊戲的用戶在玩家視野里會有馬賽克)之後,新來的玩家採取這種行為模式的可能性更高。
然後,像小黑、小蒼等人這樣,和個別NPC保持聯繫的。實際上,因為任務的發布條件雖然要求很高,但仍然屬於不經意間就會發布的水平,而一旦成功發布之後,就會得到系統的情報,再怎麼自欺欺人,反覆確認之後,這些NPC們也會明白那不是幻聽。
按照一般的小說漫畫影視作品的規律,發現了這種神奇事件之後,主角們往往不會選擇把奇遇上交給國家,恰恰相反,出於各種各樣的顧慮,他們最後都作出了隱瞞這一切,獨自承擔風險(享受好處)的決定。話說回來,沒有做出這條道路,而是打算把這種事告訴大家的倒霉蛋,其實都在第一時間被請到局子裡面喝茶去了……
沒有誰是完全的白痴,決定把這些事情隱瞞下來的人,自然會向林清一樣,想辦法用任務和其他一些東西限制玩家與外界的接觸,把他控制在身邊,並且隱瞞玩家的特殊之處。他們就像替身使者一樣,只有同是替身使者的人,才能發現替身的存在。
根據林清個人的分析,絕大多數拓荒者一開始應該都是處於這種狀態,就算到了現在(2021年1月5日),有一多半的拓荒者恐怕也還是如此。
第三種,被國家管控的玩家。他們和上一種從玩家角度來看沒有什麼區別。玩遊戲的時候大家往往都是關注任務獎勵和完成難度,尤其是在還沒有陣營設定的時候,誰會去在意到底是王城任務還是路邊的乞丐以乞討的方式發布的任務啊。
從林清的角度來看,其實區別也不是很明顯。只是一個對林青來說更容易利用,而另一個能從與自己產生聯繫的NPC獲得的利益更大而已。
第四種,則是像之前那個有些奇怪的殺人魔幻術師,還有小黃金一樣,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後走上了和NPC為敵的道路,如果說別人在玩的是現代背景的RPG,那他們就是在玩《俠盜獵車》,而且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最後也許會演變成全是敵人的生存遊戲模式。
但是,問題在於,那個奇怪的玩家,蕭逸,並不屬於以上的任何一種。作為很早就出現的拓荒者,到跟自己正面對決的時候等級甚至不到20,足見他不會是第二、三種玩家,但他的表現證明他也不是第一、四種。
表面上看起來,他也許是和自己的網友,死宅1號建立了聯繫的第二種玩家,他的等級很可能是被1號刻意壓在20級以下,以防止他反水一刀砍死1號。
但就像之前說的一樣,這個遊戲的任務發布系統是一個非常微妙的玩意,如果放任他在別的NPC身邊,尤其是,如果是處在可能被命令的地位的話,幾乎不可避免地會被發布任務,然後暴露身份。就林清的看法,1號如果真的想要和某個玩家建立不是遠程遙控的關係,那麼他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態這樣發展下去的。
所以,那個玩家是特別的。為此林清先調查了一下蕭逸的背景,林虎雖然野心很大,但還沒有打算就這麼揭起反旗,而且在他看來,一個玩家的背景也不是什麼核心機密,於是,林清順著林虎給出的線索,發現了一件神奇的事——蕭逸在2020年12月12日,也就是遊戲開服那一天之前,就已經出現過了。
他在那些資料中看到了疑似官方勢力插手的影子,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上面能夠那麼及時地管控住情報,將玩家的存在隱瞞那麼長時間,按理來說,像這種世界範圍內大變活人的奇景,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應該紅遍網路——上面事先就知道會發生這些事,並提前做好了準備。
看到這些,林清對蕭逸的印象大幅扭轉了。於是在群里從群主末日守望者,還有相關人士死宅1號那裡確認了某些事情之後,他對這一次的行動做了過分充足的準備。
放棄監禁小黑,給烏龜兄走漏風聲讓他支援,把小蒼暫時支走,並給他們留言,把白月很可能面臨的危機告訴他們,請求他們的幫助,然後提前五個小時就趕過去,悄悄縮在隱蔽——當然也絕不會很舒適的角落,聯繫了騎士一行還有黃金天秤作為應援——這些都是他原本準備做的事。
了解到蕭逸的特別之處后,林清最後加上了一重保險。本來此時並不是讓雙色球成為副本Boss的最佳時機,因為他們兩個都不信任他人的承諾,他們本希望在「騷計劃」啟動的前一秒讓雙色球完成轉化,以切實地用自己的手段得到「結果」的主導權。但林清決定讓雙色球立刻進行轉化,以確保在絕望之時可以逃命乃至反殺——事實證明,這是正確的決定。
而且這還帶來了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時滯實驗室」的設定。雙色球在副本內建立了一個可以凍結生命體生理活動的區域,這也是林清給自己留下的一條生路,因為蕭逸的事情,這條腿露得以及時啟用了……
於是,在一系列地事件之後,2021年2月14日,農曆大年初三,也是一年一度的火把節,林清這種地道地懶鬼還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大街上,擋在蒼白之炎的面前。
「我很失望啊,小蒼,我真的很失望啊。」一邊搖頭一邊嘆氣,林清的表現十分誇張,「我本以為你會是聖戰中最忠誠的戰士,沒想到你卻成為了叛徒,還炫耀你偷跑的果實。」
「不,雖然我不是很理解你在說什麼,但我一點炫耀的意思都沒有。」小蒼翻了翻白眼,「要說為什麼的話——特么不是你忽然出現在我面前的來著!」
「唉……」林清又是搖頭,長嘆一口氣,接著大喊了起來,「神啊!給予這罪人制裁吧!」
「喂,你特么逗我呢?在大街上你敢就這麼掏出槍——」小蒼的話說到一半就終止了。
這回倒不是他被槍斃了,而是他忽然在大街上消失,他身旁的女友滿臉驚訝,不過也不是很害怕,經過這麼長時間,大家對玩家的詭異表現都已經有些習慣了,他女友所在驚訝的,不過是小蒼為什麼忽然間下線了而已。
「說不定是掉線了吧?或者被誰惡作劇拔了網線——才有鬼呢。」林清像是看穿了那女生的想法,隨口說了兩個她正在想的推測,然後惡意滿滿嘲諷了,「你在想什麼啊?這個遊戲是絕對不會掉線的,他們那邊也沒有什麼網線——對了,你也不知道這些事。總之,看看你身後啊,你剛剛就沒有聽到神的聲音嗎?明明神出現了,你卻要背對著,啊?」
女生回過身看,看到了一個穿著綴飾繁複,卻全都是一片漆黑,長著一頭陽光般的金髮的小女孩,左手撐著一把白色花邊點綴的漆黑陽傘,右手前伸,看手的動作和位置,剛才大概是握住了蒼白之炎的手腕。
看到她,女生也想了起來,剛才自己確實有聽到一個彷彿有點稚氣的聲音。
「以我仲裁者血脈之名,判決你有罪。」
「異端,在囚禁之中,反省自己錯誤的選擇,洗滌自己心靈的罪孽吧。」
「這就是神啊!」在女生髮愣的時候,林清滿臉感動地撲了過去,貌似是要跪在地上抱住那女孩,結果那女孩忽然消失——是出現在了林清的頭頂,結果林清也沒有跪下去,就站直,以公主抱的姿勢抱住了那女孩,滿臉陶醉地說,「神啊!我終於得到了你的垂青!」
「說別人是叛徒的傢伙,往往自己就有罪呢,真的是,你就不怕被神火燒死嗎?」有著蒼白的像從來沒有見過陽光的皮膚的男子,帶著有些詭異地笑容,兩手攤開走了過來,「嗯,怎麼稱呼好呢?陸兄,還是林兄?你喜歡哪一個?」
「才不會!我只是在欣賞!又不會真的下手!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紳士啊——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能稱我純潔小郎君。」林清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轉過臉,看向那個男人,眼神中忽然透出了一股陰暗的氣息,「1號,你想讓我怎麼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