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帕斯的遭遇

  「好煩啊！」


  丹妮卡把書合上，隨便將筆扔到一邊，向上伸直雙手，椅子往後傾斜了幾分，搖晃幾下后又向前移回到原來的角度。


  她把臉貼在桌上，側著頭看旁邊的書以及恰好被扔到書上的那支筆，除去房間外面的聲音，這個世界簡直就像靜止一樣。


  丹妮卡靜靜不動，繼續保持著將臉埋在桌上的動作，心裡許多煩亂的思緒像突然消失掉一樣，有點不可思議的寧靜。平緩的呼吸著，什麼也不做，就讓時間這樣緩慢的流逝。


  「還剩五天。」


  只要再過五天，她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再過五天，就可以踏上歸途。


  「哎，比預料中花的錢多了兩倍。」


  那些在來的路上購買的各種東西，丹妮卡花錢往裡丁帕城寄信，又花錢往那幾個商家處寄信，信里還放多了一枚銀幣，拖延取貨的時間，讓賣家多保管一些時日。


  「希望取貨的事情會順利。」


  雖然在山城處於最忙的時候，但沒有辦法，只能安排一些人過去取貨。


  否則，拖的太久，也不知道那些商家會怎樣提高保管費。


  「到底都是錢的問題啊。」


  丹妮卡覺得很心疼，繼續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安靜的，這樣待了還不到十分鐘，就聽見急促的敲門聲。


  「丹妮卡，我回來了。」


  「……」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動。


  「進來吧。」


  盡便腦海里掠過這個懶惰的念頭，和念頭相反，丹妮卡抬起頭，從椅子上站起來。


  「幹嗎？笑的這麼燦爛？」


  帕斯臉上洋溢著笑容，遮也遮不住，不知怎的，丹妮卡心裡有些不爽。


  「這幾天過的不錯啊？有什麼收穫？」


  「給你看就知道了！等一下啊。」


  帕斯轉身往門去，開門往走廊上瞄了幾眼，然後又回到房間里。


  「這麼謹慎？看來真是收穫滿滿啊。」


  「小聲點。」


  「小聲？誰剛才開始就那麼激動？」


  帕斯把窗戶關好，把帘布遮上，走到丹妮卡面前，蹲下來，解開腳上圈綁著的東西。


  「帕斯你？」


  帕斯取下兩條耀眼又閃亮的金鏈。


  「這是我的收穫啊，撿了一下大便宜啊。」


  「……你是怎麼賺來的？」


  「你應該高興才對啊，幹嗎表情這麼奇怪？」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賺到的，帕斯，短短几天就得到這種貴重的東西？運氣也好的太過份了吧？」


  「這件事說起來就有點複雜了，我想想應該怎麼說呢。」帕斯想了想，「這幾天我不都在外面到處溜達嗎？我發現富人的錢真的很好賺。我遇到一個出手闊綽的商人，隨便捏造一個貴族身份，那個商人就立刻信了，觀察了幾天，發現他經常去一間酒館。」


  帕斯看著面前金光閃閃的鏈子，繼續說道，「我也趁機拉近跟他的關係，每天去酒館跟他聊天。」


  「去酒館？你沒給我惹出什麼麻煩吧？這幾天晚上都沒見你回旅館……你到底幾點才回來？不會被懷疑吧？」


  「你太小看我了！」


  「小看？酒館那種地方那麼複雜！然後呢，發生什麼了。」


  「跟他聊天我打聽到他為怎麼討好自己喜歡的人而煩惱，我就幫忙出主意了。」


  「……那商人竟粗心到沒有懷疑你。」


  「喂，我也是有演技的！」


  「是是。」


  「也不想想我從小和你一樣都接受過道恩的禮儀訓練。」


  「但是你每次都逃課，道恩本來想把你培養成他的接班人。」


  「……我才不想到什麼接班人。」


  「我建議那傢伙買些首飾，女性都是喜歡這種東西吧，第二天他就真的買了，還讓我過過目。」


  「你……該不會？」


  「當然不是，不是你想的那種。」


  「之後他沮喪的來酒館，向我傾訴他喜歡的人不接受這份禮物，從酒館出來后，他就把金鏈當垃圾的扔了，是我撿回來了。」


  「……這真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啊。」


  丹妮卡打量著帕斯，咬了咬嘴唇，卻沒有笑容。


  「怎麼？你不信？懷疑我？」


  「……你應該了解商人是什麼作風，而且這裡是塞爾布羅，一不高興就把高價的東西當垃圾的扔掉，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這不會是一個騙局吧？這世界上有這麼蠢的商人嗎？就算是貴族也不會隨便把錢扔掉，除非是哪種錢多到根本沒有地方花的大貴族。」


  「丹妮卡！你不相信就算了！這兩條東西我也不會給你！」


  「帕斯？」


  帕斯簡直要氣壞了，抓緊金鏈將它們收在口袋裡，轉身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搞什麼啊！我只是在分析事實而已……」


  面對帕斯的憤怒，丹妮卡也感到有些火大。


  沒過多久，她猛然搖了搖頭。


  「……不對，他說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真是的，我居然差點相信他的那套說法，被他帶進去！」


  一定有什麼問題，不是隱瞞的話那一定就是撒謊。


  說實話，丹妮卡還是覺得很難相信，帕斯居然會說謊，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不會是偷竊？他不可能不知道觸犯偷竊會引來什麼後果，帕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這傢伙真的夠了，不管是什麼理由，居然敢騙我。」


  丹妮卡一刻都不想繼續在這裡逗留了，離開房間去找帕斯。


  「帕斯！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帕斯！」


  打開帕斯的房門，結果，裡面沒有人。


  「……」


  丹妮卡回過頭，跑到旅店的大廳，詢問侍應帕斯的去向，得知剛剛見過一名少年急忙的跑了出去，那很可能就是帕斯了。


  「這傢伙！」


  丹妮卡恨的咬咬牙。


  「他一定計劃好的，知道我會跑去找他。」


  現在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萬斯還沒有回來，丹妮卡感覺如果在天黑前還沒找到帕斯的話，可能會很不妙。


  丹妮卡給了侍應幾枚銅幣，讓他跟萬斯傳個口信，如果萬斯回來，就告訴他自己去找帕斯，希望萬斯也幫忙去找一下。


  「帕斯到底去了哪裡啊。」


  「對了，酒館，帕斯會去的酒館……」


  丹妮卡認真思考了幾下，塞爾布羅里適合商人和貴族去的酒館，只能是那種中等階級去的地方，太高級的酒館商人去不了，普通小貴族也去不了。那麼，能同時接納這兩個不同階層的地方，數遍整個塞爾布羅，不過十五間。


  只能一間一間的找了。


  「好險好險……」


  帕斯小聲嘟囔著，一個人往城門方向走去。


  「沒想到真的用那種不靠譜的說辭順利瞞過她了。」


  不過，這樣做的結果，帕斯說實話心裡倒是有點忐忑。


  回去之後一定會被她狠狠罵上一頓吧，說不定現在這個時間她已經反應過來，到處找自己。


  但是，這種事情說出去也很難讓人相信，而且很可能還會被懷疑。


  「走一步是一步吧。」


  帕斯對自己說。他跟丹妮卡說的那些話，其實不全是錯的，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卻是編造的假話。這幾天到處溜達尋找賺錢機會的時候，帕斯確實在酒館里認識了一個商人，第二天第三天去酒館的時同樣看見那個商人，每天都見他在愁眉苦臉的喝酒。


  帕斯捏造一個假的身份，試圖獲取商人的好感。


  從第一天的完全不搭理，然後到後面幾天的開始吐做生意的一些苦水。


  第四天沒來，第五天又來到酒館。


  「我真的想宰了那傢伙。」


  商人向帕斯傾訴，「兄弟，雖然認識你時間不長，但我現在只是一個做生意失敗的廢物而已，你還是找別人合作吧。」


  「做生意誰都有失敗過的時候。」


  「你還真年輕啊。」


  帕斯低著頭看著自己杯子，心想繼續在這個人身上耗下去似乎希望不大，如果能用小部分錢獲得這個落魄商人放棄的生意，還是有意義的。


  前提是這傢伙不會欠債，但這種事，直接了當的問出來也不會真的回答吧。


  沒過多久，商人結了賬離開了。帕斯把注意力放在這幾天發現的另外幾個目標上，繼續尋找賺錢的機會。晚上十一點多，帕斯離開酒館，腦袋有些暈，努力的保持清醒。


  「那個老商人了太能喝了……」


  「下次就不能賒賬了……呃。」


  這幾天去酒館花的錢，加上身上這套衣服，帕斯欠別人八十金幣。


  「要想想辦法才行，沒辦法找到賺錢機會的話，丹妮卡她一定會把我宰了。」


  邊說邊走，眼前的視野有些搖晃，腳步也有些搖晃。


  「不行了。」


  帕斯蹲下來，按住額頭。


  「好想吐……」


  好不容易擺脫這種噁心的感覺后，帕斯重新站起來，往旅店走去，走在熟悉的回去路線上，這條路在這個時間點上還算安全，畢竟接近皇宮，即使再晚都會有人巡邏。


  還要走兩條街道就能回到旅店，進入這個區域前，帕斯提前將那件外套脫下來揉成一團夾在腋下，避免小偷摸黑搶東西。


  走到路燈下，帕斯覺得噁心感又上來了，扶著路燈站了一會。


  「我開始討厭這種玩意。」


  環顧四周，企圖分散一些注意力，望向某個地方時，帕斯忽然睜大了眼睛。


  視野中的某處，好像有什麼東西。


  那是一條在路燈燈光範圍之外的地方，似乎有一雙鞋子突兀的躺在地上。


  帕斯走過去，想看那玩意到底是不是一雙鞋子，為什麼會有鞋子隨便扔在地上呢，就算是垃圾也不會放在那裡吧，旁邊不遠就有垃圾筒。


  也許只是一個很小的事，帕斯本來應該不在意的，應該無視它直接回到旅店去。


  但是，莫名的，帕斯就有種想過去看一眼的感覺。


  湊近的時候，帕斯明白是為什麼了，他見過這雙鞋子，這雙鞋子的主人就是那個商人。


  來到鞋子前，帕斯向上看去，只見那個商人坐在地上，垂著頭。


  「喂，醒醒。」


  半蹲下來向商人伸出手，抓住肩膀晃了晃，想將他叫醒。


  帕斯怎麼也沒想到，當自己鬆開手后，不僅對方沒有醒，還向一邊傾倒，倒在了地上，口袋裡掉出兩條簡直要閃花眼睛的東西。


  「……這傢伙怎麼回事。」


  「醒醒啊，不會真的喝醉吧？不對，他離開酒館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帕斯突然想到一個不忍去想的可能，卻不能不往這方面去想。


  再次伸出手，還沒有碰到對方，就聽見後方傳來腳步聲，著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要離開，越過商人身邊時，注意到地上那兩條貴重的飾品，想也沒想的將它們抓起來，快步離開。


  回到旅店，帕斯有種自己已經安全的感覺。


  到了第二天早上，回想起昨晚經歷的事，帕斯覺得自己的心跳的過分的厲害。


  「糟糕了，這下真的糟糕了……」


  「怎麼辦？！」


  「到底怎麼辦才好？」


  慌慌張張不知所措時，帕斯聽見敲門聲。


  「帕斯，起來了沒？一起去吃東西？」


  「不，不了，我晚點起來，昨天沒睡好感覺不太舒服。」


  「好吧，我也沒有時間花在叫你起床上面，過來只是打個招呼，一會你也跟萬斯打個招呼吧。」


  丹妮卡離開了，帕斯拿出昨晚一起帶回來的兩條金鏈。


  「……說出來？丹妮卡她不會相信吧。」


  「不不，這不是現在要關注的問題，那個商人怎樣了，為什麼會坐在路邊，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這兩條東西，還是還給他吧，掉到地上也不好不撿……哈哈……」


  「可惡……我幹嘛要過去……」


  「對了，找萬斯商量？！」


  帕斯想去找萬斯，鼓起勇氣來到萬斯的房間，做好被他責罵和挨揍的準備，敲了一會門，萬斯並不在裡面。


  「不會在餐廳吃東西吧？這個時候丹妮卡也在吧。」


  「坦白交待吧！」


  抱著這個想法，帕斯來到餐廳，掃了一圈，都不見萬斯和丹妮卡，問了問侍應，才知道丹妮卡在五分鐘前就出去了。


  「這傢伙跑的也太快了吧！」


  帕斯帶著忐忑又複雜的心情，花了一個早上收拾這種慌亂的心境，結果而言卻沒有多大意義。最後，帕斯決定到中午再看看萬斯在不在，如果萬斯回來了就徵詢一下他的意見吧。


  「啊啊啊，萬斯什麼時候才回來了！」


  算了，潑出去了，帕斯決定到昨晚的那條街上打聽打聽。


  「希望我不會被別人當成可疑份子……」


  帶著仍然忐忑的這種難以平復的心情，帕斯把昨天穿過的外套丟到一邊，換上平時的衣服，走出旅店，往那個地方走去。


  好不容易提起勇氣走到昨晚經過的地方，帕斯卻瞪大了眼睛。


  「不見了！」


  「哈哈，果然是我想太多了，是啊，怎麼可能會在呢，他明明是醉了而已，我怎麼會胡思亂想到那種地步了，我真的太蠢了。」


  接下來，彷彿安心一般，帕斯打算待到傍晚就去酒館，把東西還給那個商人。


  四點鐘的時候，在丹妮卡還沒回來之前，換回那套衣服，開始往酒館走去。


  然而，從五點等到六點，從六點等到七點……


  帕斯仍然沒有見過那名商人。


  「奇怪了。」


  帕斯向酒保打聽那個商人的事。


  擦拭酒杯的酒保臉色一變，看了看周圍，告訴帕斯那個商人以後也不會來了。


  原來，昨晚的事情是有後續的，帕斯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正巧就是這間酒館的酒保。後面過來的酒保看見倒在地上的商人，慌忙找到巡邏的士兵。


  「到底是誰做出這種事啊，那個客人究竟得罪了誰啊。」


  酒保跟帕斯說起這件事，話題一旦打開就不可收拾，說了半個多小時才停了下來。


  帕斯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表情走出酒館的。


  帕斯不知道回到旅店后怎麼向丹妮卡解釋這件事，最終，他想出一個謊言，希望能夠瞞過去，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