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死有命
青光迎風招展,迅速變化作一捆青繩,眨眼間便穿透數百米空間出現在猛獁頭頂,速度快到童文的視線根本捕捉不清。猛獁高吭一聲,巨大的象鼻肆意揮舞,似是想要以此阻撓青繩落下。
一顆顆綠豆大的汗珠從道長頰上滾滾划落,他的左手止不住地顫抖,毛孔開張,看來引導大手印不是件輕鬆的事;右手緩緩伸開,隨著他的動作,猛獁頭頂青繩繼續膨脹,彷彿變成了一張天羅地網,然後他猛地握緊拳頭,青繩瞬間收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猛獁整個兒地捆紮起來。奔跑之中的猛獁被綁住后立時失去平衡,巨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倒在地,在地面上犁出一條長長的痕迹。
「吼!吼吼!」
猛獁高亢咆哮,四肢不停掙扎,每一下都能濺出幾十斤泥土,不一會兒便掏出了幾個深坑,身體漸漸地陷了下去。青繩瑩光微微發亮,時亮時熄,看上去禁不住這頭妖獸幾下折騰的樣子。
淡金色的大手印依然堅定而緩慢地飄飛著,趁著猛獁被青繩捆住的這許久時間終於飄到了它的跟前。隨著大手印的接近,猛獁的掙扎愈發劇烈,啪的一聲,青繩繩尾被它掙開了一道口子,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大手印悄無聲息地印在了它的左腹部,就像是一塊通紅的烙鐵印進冰塊。
「吼!吼吼……」
猛獁與大手印接觸部位的毛髮、表皮、血肉肌理層層崩塌,身體猛地一顫,氣勢突然衰竭下來,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連咆哮都顯得有氣無力。青繩在它身上勒出條條傷痕,它只是翻動著死魚樣的白眼不停哼哼,象鼻時不時地抽搐幾下,先前的霸氣蕩然無存。
「孽畜,挑釁我人族尊嚴,浪費我兩記大手印,百死不得解恨!」
道長徐徐朝著猛獁飄去,眼神兇狠凌厲,原來是心疼動用了自己壓箱底的兩記大手印法器。原本他是打算時間充沛,用乙木青矛不斷消耗猛獁氣血,待到它陷入虛弱后再一舉搏殺。這頭妖獸刀槍不入力大無窮,並無任何天賦法術,硬碰硬並非良策。卻不料在這密林深處竟然遇到了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俗子,於心不忍之下,消耗掉了僅剩兩記的大手印。
「罷了罷了,反正就剩兩記,下次試煉也是要充能的,在此之前估計也沒機會用掉了。」
道長口中碎碎念道,難以消解心痛之情。他恨不能垂胸頓足,卻不能在螻蟻面前失了身份,正自黯然神傷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痛哭哀嚎,聲聲凄切。
「陳寧!陳寧!」
「你不要睡,不要睡啊!」
「道長!神仙,求求你救救她!」
在道長的感知中,底下那名女子的生命力正迅速流逝,低頭一看,原來是被折斷的樹木正中後腦,黑中帶金的頭髮被鮮血染得猩紅,花花綠綠的衣物上、雪白光潔的大腿上布滿了血跡。
道長搖了搖頭,這等傷勢,除非是丙級的靈丹妙藥,或是玄級的治癒法術方可續命。若是奢侈一點,乙級的任意靈藥亦可暫吊其命幾個時辰,待送回城中救治,然而這幾項他都辦不到。
「唉……」
道長嘆了口氣,他是邯鄲郡中沒落修士家族出身,飽嘗世事艱辛之時亦未泯滅宅心仁厚,對生死無常深有同感。換了那些散修或是修士門派定然不會為俗子浪費寶貴的乙級法器,惱怒之下保不準還會遷怒於眾人,視若芻狗。
「嗡嘛呢叭……」
清心普善咒本是佛教法曲,在豫州流傳甚廣,各教通用不忌,連凡夫俗子亦能哼上幾句,凝神靜心。此刻由道長混著靈力吟唱來更顯清新脫俗,痛悲於同窗逝世,彷徨於身處險境的同學們聽聞后負面情緒逐漸消退,心頭悲傷仍然瀰漫,抽泣卻是止住了。更有被樹枝划傷,足底扭傷的只覺傷口清涼舒爽,跟抹了清涼油似的,稍許之後以手撫之,痛感十去六七,端得神異。
一曲咒罷見眾人冷靜了一些,道長回過頭去,見猛獁只餘下哼唧的力氣了,四肢隔上許久才抽搐一陣。他施然踱近,心中盤旋著「象牙能值幾顆靈石」「皮毛能賣幾斤金子」的念頭。
道長雖是築基修士,仙人殊途,本不屑金銀俗物,然則沒落修士家族百事皆哀,幾百張嘴吃喝拉撒開銷並非小數目。尋常築基修士所攜芥子不過數十升,需要維持念頭通達,他卻有三百多升,就是為了在狩獵猛獁這類大型妖獸時不浪費絲毫,畢竟是妖獸血肉,與族中子弟分吃了生肌養筋。偶見低濃度的靈泉、未成年的珍木亦順手收入囊中,與其一同參加狩獵的同道戲稱他為「周扒皮」。
陷入自顧的周扒皮並未注意到僵硬的猛獁的象鼻微微開始收縮,皮毛上有細小水珠滲出,走的近了,猛獁象鼻猛地綳直,啪嗒一聲從中射出一根晶瑩剔透的冰錐來!
「嗡……」
道長反應迅速,當他見到象鼻綳直時便暗叫一聲不好,神念一動,頭頂浮現出寶塔似的虛影,茫茫清輝垂落,在周身形成一層若有若無的防護罩。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卻是有人比他更快!那根冰錐激射出沒多久,就好似被什麼無形之物砸中,方向忽然歪斜了30度,越過清罩連連穿透了八株合抱之木才嵌進去,樹皮上籠罩起一層冰霜,寒氣攝人,去勢驚人。
「好孽畜!好孽畜!!」
被垂死妖獸擺了一道令周扒皮怒火中燒,他口中連連咒罵,掌心噼里啪啦電閃雷鳴,一口氣對著猛獁腦門連拍了十幾道掌心雷。雷電交加之下,猛獁象頭焦黑一片,糊味裊裊,確認沒有生命跡象了,周扒皮上去又踹了幾下,指引飛劍將象鼻切成八段才罷休。
最後,周扒皮回過身子,盯著幾十米外躺在地上抽搐不已,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小胖子童文,神念籠罩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