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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千年王八萬年龜(下)

.  朱頂拼盡全力的輾轉騰挪,手中的軒轅劍翩翩揮舞著,卻刻意的控制著劍身橫置,免得將那些只知道橫衝直撞的小獸們一劍兩段。


  這樣的戰鬥方式,陣戰經驗本就不充足的朱頂又哪裡嘗試過,他所接受到過的傳承和教導,都是旨在用最小的力量治服或者擊殺敵人,像這樣的戰鬥,反而耗費了他更多的精力和體力。


  空中飛舞的瘋化飛禽已經開始了一場無差別的殺戮盛宴,湧入龜牆裡的只是一小部分,很多還保存著智慧的小型獸類已經葬身在它們的爪下和喙間。


  又一頭長著六條手臂的小獸殺到了朱頂身邊,朱頂向著它一陣疾跑,然後高高躍起踏在它長滿了刀鋒一樣刺角的頭顱上,腳底鮮血直流,可是他卻藉此升上了半空,進入屬於飛行者的領地。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隻抓間抓著猶在啼哭小獸嬰孩的獨角鳥經不住他的挑釁,戾鳴著向他飛來,在降降未降的中間時刻,朱頂揮出了手裡的的軟劍,劍身如一條游龍在他頭上的爪間輕盈而過,帶走了那隻鳥的一隻爪和那上面的嬰孩兒。


  他凌空踏步,不顧腳下傳來的劇痛,左腳點在右腿小腿,藉此身體打橫在空中移動了數分,險之又險的拉住了那個獸族嬰孩兒的纖細尾巴。


  而手中長劍並不耽擱,迂繞而回,在那隻不顧一切向他殺來的瘋鳥尖喙即將洞穿他的肚囊之前,搶先洞穿了它的頭顱。


  並不算小的鳥身夾帶著餘力撞擊在朱頂的身上,尖銳的鳥喙雖然已經偏移,卻再次給他的身體填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朱頂雙手牢牢的把那隻小獸護在胸前,背部在泥土間夯出一個深深的凹痕。


  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獸停止了哭鬧,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霧漸消,眼眸中的驚恐竟然瞬間消失,甚至伸出小巧的舌頭舔了舔朱頂那滿是血漬的手指,然後就靜靜的在他的懷中呆定,毫不亂動。


  朱頂這時候才注意到,這是一隻小的不能再小的狐狸,看個頭應該還沒有斷奶,毛茸茸的身體似是嬰兒肥一樣煞是可愛,最重要的是,它有九條尾巴,它是一隻九尾狐!


  朱頂把只有巴掌大小的九尾狐小心地放進了自己的懷中,再一次揮動長劍將一隻向他衝來的小獸引偏,便開始奔跑起來。


  受到嚴重震蕩的內臟開始真實的反應它們的痛苦,一絲絲鮮血順著朱頂的嘴角流下,一陣陣劇烈的疼痛衝擊著他的大腦,早就已經因撞擊而脫臼的左臂已經腫脹的幾乎撐破了他的衣袖,而左腿的遲鈍更是提醒著他,他必須在下次猛烈的打擊來臨之前找到脫身的辦法。


  朱頂的手摸著懷裡溫熱而安靜的小狐狸,心裡終於做出了他早就應該做出的決定,於是,他手裡的劍開始在地表狂舞,早就已經按捺不住的劍刃開始飲血;於是,一隻只橫衝直撞的小獸的腿腳自腳踵而斷,因劇痛而加深瘋狂的它們開始混亂起來,攻擊著眼前的一切事物,就如朱頂初見的那頭璈狠。


  受了傷的小獸再也不記得自己緣何而發瘋,只剩下無休止的發瘋。


  傷在朱頂劍下的小獸越多,場間就越是混亂,無數瘋獸開始相互攻擊起來。


  就在朱頂削斷了不知道多少腳或蹄子之後,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需要拖著脫臼的左腿奔跑,大部分小獸已經迷失在互相激斗之間,他再也不是這些瘋獸的首要目標,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劇痛的刺激,這些瘋獸的最後執念也消散而去,只知道瘋狂的攻擊。


  可就在朱頂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喘息一會兒的時候,一陣滾滾襲來的煙塵伴著一聲巨響,打破了他的最真實的渴望,那隻一直在龜牆之外阻攔最強大敵人的老龜,終於被源源不斷的瘋獸大軍拋起,撞飛了數只巨龜,背部著地深深的被嵌進地上。


  一直到了現在,剩餘的至少三分之一的沒有發瘋的上古遺民,都沒有絲毫參加戰鬥的意思,更有甚者不顧幼小的同族被瘋獸宰割而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哪怕它有著碩大的身軀;而黑瑰的族人已經陸續返回,可唯一能夠在這種情況下控制夸父的麒麟,依舊不見蹤跡。


  朱頂一聲嘆息,看著發足狂奔並將老龜深深踩進地下、將無數互斗的小獸踩成肉泥的獸群,知道即便自己不再是它們的目標,也無法在這樣的肆虐之下活下去,於是他的手伸進了衣襟想要將那隻小小的九尾狐拋去不遠山壁上一個小小凹陷里,總能留它條命吧。


  然而,又是一陣凄厲長鳴,那些分撒在谷中各處的瘋鳥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向著這個方向蜂擁而至,現在將小狐狸高高的拋起,無異於將它送入鳥腹。


  「罷了罷了,死在一起,往生也許還是個伴,就是不知道大黃活沒活下來。」


  朱頂看著那些比自己都要大上不少的獸腿,再看看纖薄至極的軒轅劍,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一絲倖存的可能,曼說他手裡提著的是一把只是鋒利一些的軟劍,就是他現在拎著一把火箭筒,面對那黑壓壓狂奔而來的獸潮,又能炸死幾隻?


  一隻比較巨象都要大上三分的瘋獸,睜著通紅的眼睛最先衝到了他的近前,他甚至可以清晰的聞到巨獸嘴裡的腥臭,而那巨獸額上的長角也已經漫過他的頭頂,下一瞬間,他就會和那些慘死的小獸一樣,變成一團看不出模樣的血肉污澤。


  大黃站在夸父的耳朵上,急躁的狂吠著,它那肥胖的身形相對巨大的白色巨人而言,甚至不如一隻初生的蚊蟲於人類,可是偏偏它那飽含急霍的吠聲讓巨人也跟著急躁起來。


  夸父已經開始奔跑,他的雙腿交替的十分緩慢,卻因為身形的巨大,步履之間的跨度也是極大,所以他的實際速度已經超越了所有猛獸。


  瘋獸雖然已經瘋了,雖然已經不顧一切,可是看到一座如大山一樣的身影向著他們壓來,卻也本能的開始狂奔,開始匯聚,就在這匯聚的力量之下,原本還可以堅守一方的老龜被爭先恐後奔來的瘋獸掀翻、被撞進龜牆、被踩進地下。


  更是因為夸父帶著些許瘋狂的焦灼呼喊,本就分散四方的瘋鳥,黑壓壓的向著朱頂壓去。


  單純而焦急的大黃,不知道它已經給自己的主人造成了最大的危機,它只是一味的催促著夸父,它只是知道夸父能夠知道自己的心意,能夠救出自己的主人,因為在它看來,如此巨大的夸父,應該是只比自己的主人差上一點點,是最能夠救出自己主人的。


  至於夸父為什麼會聽自己的聲音,會接受自己的意思,會受自己的指揮,它不需要去想,更不會去想。


  它只想自己的主人安好,從它還是一隻臟臟瘦瘦的小狗的時候,就一直如此,以後也不會發生改變,主人就是它的全部。


  終於,它看到了那個黑點,那個自己死都不會忘記的身影,那個身影是那樣的孤單無助,就像自己很小的時候,沒有遇到很小的主人之前,受盡欺負,饑寒交迫,隨時會死去。


  於是,它發出了一聲不似狗類能夠發出的凄厲嚎叫,那是它第一次發出這種聲音,它不知道這種聲音能夠給夸父帶來怎樣的心悸,它只知道它的主人就在那裡孤單著。


  它離開了夸父的耳朵,在那隻巨大的猛獸就要奔到朱頂的面前的時候,它從極高的半空一躍而下,它要去保護自己的主人,去守候自己最重要的心。


  「轟隆隆」


  夸父大山一樣的身體倒在了那個由巨龜組建的保護圈裡,不知道壓死了了多少或大或小的瘋獸和巨龜,激起了幾可遮天蔽日的塵土,強烈的震動甚至連崖上的大石都已經鬆動欲墜。


  大黃跳下去之前,夸父因為大黃傳遞給他的焦躁心緒,而對這一隻從他胸口飛過的畢方狂呼,等他聽到大黃凄厲的嚎叫,再從那嚎叫中包含的絕望與不渝的複雜情感中回過神,那個能讓他有至親感覺的小小的、胖胖的身影,已經幾乎要墜在地面上,摔成一團鮮血淋漓。


  他更加狂暴起來,心緒已經幾乎和那些瘋了的野獸等同,他正在狂奔中、高高抬起的左腳以及其不自然的角度絆向了自己即將抬起的右腳,他知道只有這樣讓自己摔倒,才能在自己奔跑的慣例加成下追上那個身影,並且在它落地之前,接住它。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一次溪邊玩耍,他就看見了一隻愚蠢的慶忌這樣把自己摔倒過,他還曾經因為這件事笑得不可開交,結果今天他卻同樣自己將自己絆倒。


  他那巨大的手終於如願以償的抓住了那個胖胖的小黃點兒,就像當初在懸崖底接住它時那樣的小心翼翼,他的另一隻手化作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堡,在朱頂被踩成肉泥之前拍飛了那頭巨獸,並將其扣在了高高拱起的掌心裡。


  三天之後,在那個智者逝去的石屋裡面,一個逝去的巨龜的殼變身成一口巨大的鍋,小火蒸煮著帶著馨香和微弱苦澀的藥材,火源自然來自谷間那些依舊在燃燒的篝火。


  沒精打採的老龜趴在他曾經的地方,懶洋洋的抬起傾長的脖頸,對著比它小上很多的大黃絮叨著什麼,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


  「所以說,只有活了足夠年歲的,才真正懂得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一隻麒麟,最為高貴的純血上古種族,你不能去作人類的寵物,雖然他是一隻獨一無二的人,但是這關乎到種族榮耀。」


  大黃晃了晃已經明顯消瘦的腦袋,沒有搭理喋喋不休的老龜,心裡想著主人果然沒有說錯,千年王八萬年的龜,越老越不懂事兒,自己明明就是一條普通的狗,永遠都屬於主人的乖狗。


  一個雪白的小腦袋突破大黃頭頂厚厚的毛髮探了出來,水汪汪的眼睛瞥了一眼老龜,之後,開始與大黃一起,對著那口有些微熱氣蒸騰的「大鍋」望穿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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