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妄想症
“你說的‘誤會’,具體指的是什麽呢?”夏青問。
方夢菲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而這紅潤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讓人聯想到嬌羞之類的小女人情緒,反而更像是一種被抑製住的憤怒。
“他一開始也沒明說,後來無意中流露出來,他覺得那天我不肯把孩子痛痛快快的交給他帶走,是因為對他有好感,對他一見鍾情,之後就通過扣下孩子這樣的小把戲,一來引起他對我的注意,二來也是多和他在一起呆一會兒。”她幾乎是咬著牙對夏青說,“他說從那時候開始,我的計劃就成功了,我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讓他對我感興趣起來,決定要追求我。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說這麽想,但是每次我回憶起來這一段,我都會有一種特別強烈的後悔,就覺得自己的盡職盡責居然換來的是這樣的麻煩!早知如此,當初倒不如不負責任一點,二話不說就讓他把孩子帶走,說不定就沒有後續的這些個麻煩了!孩子丟不丟關我什麽事呢!做父母的都可以把孩子交給一個那麽不靠譜的神經病來接,我憑什麽為了這個搞得自己那麽痛苦!
現在可好了,平白無故的被騷擾糾纏了那麽長時間都不算什麽,星波現在出了事,我都不曉得跟這個神經病是不是有關聯,如果真的和他有關係,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對這件事釋懷!”
她越說越氣,勉強堅持著把話說完之後,便捂著臉哭了起來。
“你先不要有這樣的自責情緒,這件事是不是和你說的這個人有關係,暫時還不太清楚,我們會進行調查確認的。”夏青看她哭聲這樣,趕忙開口安慰幾句,“你能再和我們說一些這個人的情況麽?至少,這個人叫什麽名字?”
方夢菲啜泣著,也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半天,情緒化的東西太多,實際上還有很多沒有向麵前的這兩個警察說明的,她很快就抑製住了自己的哭泣。
坐在一旁的夏青看著她調整情緒的樣子,不由的在心裏麵感慨,從見麵之初到現在,馮星波的這位女朋友在克製和調整自己情緒這方麵,實在是做得非常好,假如所有的被害人家屬都能是這樣一種狀態,他們的工作也會容易很多。
“這個人叫做曹本林,具體是做什麽的,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剛開始加我好友的時候,其實我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因為我隻不過是一個舞蹈老師,還沒有做過哪個班級的班主任,所以有自稱是孩子家長的人加我好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當時是一頭霧水的情況下同意的。”方夢菲說。
夏青提出疑問:“既然你都不是幼兒園的班主任老師,隻是教舞蹈而已,那麽為什麽要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請呢?”
“因為我們園裏有規定,有什麽事情再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至少不能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不理人。”方夢菲解釋說,“我當時也是想著,先問問是怎麽回事,如果跟我沒有什麽關係,就讓他該找誰找誰去,結果加上了好友之後,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兒了,曹本林一張嘴就讓我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太正常。”
“怎麽個不正常法兒?體現在什麽方麵呢?”
“就是他整個人的言談都透著一種腦子不對勁的感覺。正常人加了好友,肯定是先打個招呼,做個自我介紹,然後有什麽事就說什麽事,開門見山的,曹本林就不這樣,他一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找到你了’!當時要不是因為他加我的時候明確的說出來了是哪個孩子的家長,我都要以為遇到詐騙犯了呢!”
“這個曹本林是默認你們兩個已經在精神上互相有了默契了?”
“對,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搞錯了,哪會有人真的這麽神經病啊,結果後來一問,他還真是這麽想的,他說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鎖定目標,並且找到了我的聯係方式,因為他覺得彼此有好感就應該盡快坦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猜來猜去上麵,還問我有沒有等著急。
我一聽就覺得這個人可能腦子有點問題,就沒有回複他,直接把曹本林給我發的那些話截了圖發給了我們園長,讓我們園長去聯係那個孩子所在班的班主任,看看這個自稱是孩子家長的人到底是誰,我當時也怕是有人冒名頂替,如果我直接就鬧開了,回頭弄清楚事實真相以後,怕是跟對方家長也不好交代。”
“後來確認就是那個孩子的舅舅,曹本林本人了吧?”
“對,確認了,但是畢竟我雖然有男朋友,還沒有結婚,曹本林也是未婚單身男青年,他這個行為不妥,歸根結底還沒觸犯了什麽法律道德,我們園長和那個班的班主任老師也不太方便去跟對方家長大動肝火,就隻能是從中協調。”
方夢菲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變得有些古怪,感覺牙關緊咬,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麵擠出來的一樣,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那是一種抑製不住的憤怒。
很顯然,當時園長和那個班的班主任老師的從中調解是並沒有奏效的。
“最開始,那個班的班主任老師幫忙把那個小孩兒的父母給約到了幼兒園,是園長親自跟他們談的,大概就是跟他們說了一下這件事情的始末,拿了我之前發給園長的截圖給他們看,告訴他們其實我是有男朋友的,兩個人感情穩定,為了避免造成尷尬,所以希望那個孩子的父母回家去跟自己的弟弟說一說,並且以後盡量不要讓曹本林代替他們到幼兒園來接孩子了。
當時那兩個人是最先說不相信會有這種事,肯定是搞錯了,之後確認過就是曹本林之後,又說他們兩個人平日裏工作很忙,沒有空接孩子,他們家還有一個大寶都上了初中了,一天到晚更牽扯精力,曹本林是他們最得力的幫手,如果不讓曹本林幫忙接孩子的話,他們恐怕會很為難。”
方夢菲兩隻瘦弱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好像現在曹本林和他的姐姐、姐夫就在麵前的話,她會忍不住衝過去狠狠地打他們一頓似的。
“所以後來,曹本林還是經常出現在幼兒園門口麽?”夏青問。
“對,我剛開始也不知道他們家是不是存心的,那對夫妻還特意要求跟我見一麵,說是跟我道歉,我被叫過去,他們跟我說什麽不好意思啊,別見怪啊,我也禮節性的應對了一下就送他們走了,他們還說會回去和曹本林說說。
結果從那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存心的,曹本林不光還會過來接孩子,而且比原來接孩子出現的頻率還更頻繁了,我沒有特殊情況的時候是不負責送孩子出門的,結果等我們下班出去,他竟然還沒走,就讓孩子在一旁玩,自己在大門外麵守著,就等著我下班的架勢。
我一出來,他就迎上來跟我說話,那個態度就好像我們兩個已經認識了很久,彼此已經非常熟悉了似的,問我今天累不累啊,呆會兒準備去哪裏吃飯啊什麽的,我就跟他說,我跟他不熟,希望他來接孩子就好好的照顧孩子,不要掛羊頭賣狗肉,這樣對孩子對他姐姐、姐夫都太不負責了。”
“他那個時候知道你有男朋友麽?見過馮星波?”紀淵問。
方夢菲搖搖頭:“最開始的時候沒見過,但是我告訴過他,他纏著我說話,要約我吃飯看電影什麽的,我就跟他明說了,我說我有男朋友,兩個人在一起很久了,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那個曹本林不光腦子不正常,還不要臉,我都這麽說了,他居然一點都不往心裏去,還跟我說,好吃的總盯著一樣吃都會膩,更何況人,遇到更好的就換換不是也不虧麽!
我那時候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我單位的同事都說一些女孩子,遇到曹本林這樣的,其實大家心裏也都覺得挺害怕的,她們就跟我說,要不然你讓你男朋友最近接送你上下班吧!可是星波的工作性質你們是知道的,早上上班時間他還把比較清閑,晚上我下班的時間,正好是他需要忙的時段了。
所以本來我沒想給他添麻煩,我跟園長商量了一下,總這麽下去也不是那麽回事兒,反正下午到了孩子們吃飯的時候,我就沒有什麽事了,幹脆就讓我早一點走,比平時早走快一個鍾頭,這樣躲過了兩三天,不知道曹本林是通過什麽途徑發現了這件事,居然早早就在幼兒園門口等著了。
後來實在沒辦法,曹本林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正常溝通的人,不管我怎麽說,他都覺得我是在對他欲拒還迎,是在吊著他,我隻好跟星波把這件事說了,他有一段時間特意在我下班那個時間段請假過去接我,把我送回家去,然後再會舞蹈學校,因為這件事,那邊的學生家長也不是很滿意。”
“那曹本林和馮星波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過什麽矛盾衝突麽?”夏青覺得如果單純是馮星波接送方夢菲上下班,曹本林就知難而退了,那方夢菲也就不會在馮星波遇害之後,對其他人還很小心謹慎的進行排除,不想胡亂懷疑什麽人,卻對曹本林的嫌疑表現出如此篤定的態度。
“最開始星波去接我下班的那幾天,曹本林看到了,也看得出來星波是我的男朋友,他沒有說什麽,連一句話都沒有過來對我說,我還挺高興的,覺得讓男朋友過來宣示一下‘主權’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一下子就讓曹本林知難而退了。
結果大概就過了一周左右的時候吧,星波那邊學生家長提了意見,覺得總推遲上課耽誤他們的時間了,星波也不好總請假,我就跟他說估計沒事了,讓他不用特意為了我請假影響工作,那天我下班還真的非常順利,沒有受到任何騷擾的就回到了家,我是壓根兒也沒有想到,之所以會這麽順利,是因為曹本林居然跑去星波工作的舞蹈學校去找他的麻煩去了!”
“曹本林是怎麽知道馮星波在哪裏工作的呢?”夏青問。
方夢菲的語氣當中怒意漸漸有些隱藏不住了:“這個問題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問曹本林,反複問了很多次,他才跟我說的實話,他說他有一次一直尾隨著我們兩個回去我們的住處,然後又尾隨著星波去了他單位那邊,知道了星波的工作單位之後,他就又跑去打聽了一通,沒費多大勁兒就打聽到了星波是那邊的芭蕾舞老師,所以做足了準備之後就跑去鬧事了。”
“他為什麽要去馮星波工作的單位鬧事?”
“因為他是神經病!他之前給我發過一次信息,說他覺得星波根本就配不上我,我找了那麽一個沒出息的男朋友,以後早晚生活的擔子就要壓到我一個人的頭上了,所以最好早點懸崖勒馬,知道找一個怎麽樣有前途又有擔當的男人才是正道!我當時覺得他腦子有病,就沒搭理他。”
“你不是一直挺討厭曹本林的麽?為什麽還一直保留著他的聯係方式?”夏青聽到這裏,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合理,既然討厭透了對方,又怎麽會還有聯係?
“我沒有!”方夢菲因為太過惱火,根本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音量和聲調,“我早就把他給刪掉了,中間那麽老長時間裏,他雖然經常跑去幼兒園外麵等著我,讓我很頭疼,但是那段時間他確確實實沒有再加過我。
後來我就對他從網絡上的那部分印象都淡化了,滿腦子就是想著怎麽躲避他在現實生活當中的騷擾,網上的事都快要記不得了,然後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是用在重新添加好友的時候加一些胡言亂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