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特別

  唇是軟的、溫的、濕潤的。


  沈蓁蓁瞪大了眼,臉頰在蕭衍貼上來後寸寸變化——變紅、變燙、變僵,腦子是一團漿糊。


  隻覺得,此感覺,比他的氣息打在臉上時、他輕捏她耳下耳鐺時、他手拂她麵頰時更特別。


  在她出神之際,無師自通的蕭衍已驀地開辟了新天地。


  沈蓁蓁一手攥緊錦扇,一手抓住了蕭衍的衣裳,緊張到緊緊閉上了眼。


  她不懂這些,不會這些,隻能由著郎君。


  並不難受就是了。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如雷聲音響徹心間。


  **

  李惜玥的宴席快接近尾聲時,李蒔帶著手捧禮物的一隊仆人走了進來。


  李惜玥本就心氣高,被蕭衍帶沈娘子出去而掃了她顏麵後,她也不願與誰再開口說話,總歸那些人來商州也並非是因為她。


  她之前給蕭衍說她年年同人來商州遊玩,實際並非如此,是他們來,她跟著人來罷了。她不過是心中傲氣使然,不願在那個表哥跟前落了麵子才那般講。


  宸王一脈得聖人眷顧不假,可如今朝中的勢力有幾大股,宸王因不接受任何一股的拉攏、刻意疏遠某些家族,使得子女在交友之上就受限許多。就比如當下宴上的這些人,誰人背後沒千絲萬縷的、與那三位皇子相關的複雜關係?他們也知宸王府不會與哪股勢力好,也就不如何與宸王子女好。


  李惜玥的臉色差,除了鄭三娘,其他小娘子不主動找她,她就幹脆自己坐著喝悶酒,連李蒔出現都未察覺。


  李蒔雖然是個皇帝很不在意的皇子,那也還是個天家子,在場的皇親國戚再高貴,在皇帝兒子跟前始終要矮上一截。所以,他現身,各家郎君與小娘子們雖不行什麽大禮,但也需上前打招呼。


  一時間,人們流動起來,動靜不小,到底是吵“醒”了李惜玥。


  見到人群之間那個正溫和地朝眾人好言好語、容貌溫雅秀氣的郎君,李惜玥眼一紅,撐著桌案起了身,有些跌跌撞撞地朝李蒔走了過去。


  李蒔應付好一群背後都各有不可小覷勢力的親戚們後,臉色平和地轉身,準備去將備的禮給李惜玥,哪知一轉身就見她委屈巴巴地含淚看自己。


  本能的,李蒔想躲,但到底是忍住了挪步。


  李蒔至少在表麵上是個和氣的皇子,見一向清高的李惜玥反常地眼淚汪汪,他伸手輕輕推她回座位,關懷道:“玥妹妹哭什麽?”


  李蒔不受文帝重視、在朝中權力很小,在李惜玥看來是個很安全的人,也是諸多皇子裏最平和的一位,李惜玥在他跟前沒太多顧慮,開門見山道:“蕭表哥來了,又走了。”


  即使不管朝中要事,蕭衍對與李惜玥的關係隻字未言,李蒔也明白,文帝有意讓安國公府同宸王府般,在朝中保持中立。而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娶一個娘家沒有任何偏向的妻子,比如宸王府中女眷這樣的,也就避免了蕭氏因姻親關係而支持如今正爭鋒相對的其中哪一方。


  李蒔溫聲寬慰道:“你還請得動蕭表哥呢,我就沒見哪個小娘子請得動他過。”


  這意思是說蕭衍已經算給了李惜玥麵子,暗示李惜玥見好就收,可蕭衍如若是來了就走也罷了……


  李惜玥借酒怨道:“……他偏偏從這席上帶了個娘子出門,我的人跟著他們二人跟了半路,發現他們二人竟還牽手進了蘆葦叢!蒔哥哥,蕭表哥……他竟然……”


  李蒔與李惜玥關係實則也並沒多好,稱呼對方“玥妹妹”“蒔哥哥”不過也是因再從兄、再從妹的稱呼上太拗口,而且文帝與宸王曆來關係親密,在文帝尚未登基時兩家的子女稱呼上就密切了些,當下聽得李惜玥這樣口無遮攔的抱怨,對李蒔而言,是交淺言深。


  但他此刻的關注點不在李惜玥失了距離感的行為上,而在她的話裏——


  李惜玥的人跟了半路,可有發現他與蕭衍的密會?

  蕭衍從席上帶了個娘子出門,不就是方才那位“情人”麽,是誰?

  憂慮、震驚、期待答案等諸多情緒在心頭匯聚,李蒔不動聲色地微微笑,問李惜玥:“蕭表哥帶了誰出去?後來呢?又去了哪,你的人可有見著?”


  李惜玥哭喪著臉,“他帶著沈娘子鑽進了蘆葦叢,我的人就跟丟了。孤男寡女,進蘆葦叢做什麽!”


  她越說越激動,大有要嚎啕大哭的架勢,李蒔卻鬆下一口氣,又在腦中過了一遍關於沈家女的信息,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個穿赤色騎裝、手揮鞭子的活潑形象,他不解道:“上回春獵,沈二郎帶那沈娘子出現時,沒見她與蕭表哥言談啊,看起來也並不熟悉。”


  “不是那個沈娘子!”李惜玥聲音提高,眼中淚聚的更多,聲音哽咽:“是沈家大房的娘子,不是那個贏了我的沈二娘。”


  李惜玥覺得自己與沈家女當真天生八字不合。


  她父王是武將出身,她在射獵上一向比長安城的小娘子們厲害,這幾年回回都能奪得頭籌,可今年春獵比賽,她尋了大半日才得了三隻兔子,那沈二娘頭回上場,卻運氣奇佳地弄到了一窩。最後按數量評比,女眷這廂的頭彩就被那沈二娘收到了囊中。那可是吐蕃進貢來的上等翡翠手鐲,全大魏隻此一隻,連皇後都沒有,就那麽被沈二娘當場戴到了腕子上炫耀。


  而現在呢,她剛與蕭表哥熱絡幾天,沈家大房那個豔到妖的娘子就將人勾了去,大晚上躲進蘆葦叢。


  李惜玥自然不知,蕭衍二人躲進蘆葦叢,是因李蒔就躲在那裏等他。


  不過李蒔對蕭衍帶著小娘子一並前去顯然預料不及,也沒想,前腳那沈娘子還扇子擋臉欲意隱藏身份,後腳他就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底細,更沒想,後來會見到一係列蕭衍與沈蓁蓁的離奇事件。


  然這是後話。


  當下李蒔還得看顧一下喝醉酒的李惜玥,在誰也不上前搭理這個宸王的女兒時,出於仁義道德照料她一二。


  李惜玥醉意上頭,背過身,背著眾人,雙手捂起臉,哽咽著給李蒔哭訴蕭衍是如何惹她難受的,聽得本無所謂的李蒔生出煩躁。


  男人和女人其實有很大不同。


  比如當下,李惜玥喋喋不休地說著蕭衍,描述著自己的心意被郎君踐踏的各種瑣事,說到底,不過是些兒女心思,不過是女子沒有得到喜愛郎君關注而來的失落。


  而這些事聽入耳,李蒔想的又是卻是深層原因:


  蕭青辰是世之君子,心有經緯,誌在天下。他應下安和縣主的邀約來了商州,明麵上算是聽從了父皇安排,與宸王府交好,實則內心深處抗拒抵觸,身為一名皇家人,卻又因皇權而不得不折腰。


  這些年父皇由著蕭青辰遊手好閑,但也知道蕭青辰不是任人擺布的主。


  蕭青辰再閑,再肆意設宴玩,再不著調地收受人的財物,但也隻是“閑”,不算“壞”。他一沒有染上長安官場的那些壞風氣,沒去花街柳巷混,堵死體麵地與上流階層婚嫁的路;二沒裝得才疏學淺,將仕途上的能力加以掩蓋。


  說穿了,蕭青辰一直在與他親舅舅似是而非地博弈著。


  而這些,他一個手無實權的皇子都能看懂,父皇那種臨天下、馭君王之術數載的君主不可能看不出。


  李蒔輕輕一歎,既為蕭青辰艱難的處境而歎,又為自己手中權太薄而歎。


  “我又不是傻子,表哥、表哥也太敷衍我了……”李惜玥還在顫著肩哭訴。


  李蒔無言,任醉鬼發泄。


  蕭衍破天荒帶了個女子與他相見,且毫不避諱說情人身份,不管對宸王府這廂的理性態度上如何,至少在感情上,是沒瞧上李惜玥的。他倒是有些好奇那扇子擋臉、全程不言語的沈娘子了。


  思忖之間,他視線隨意一瞥,便見到一位麵貌與沈二娘極相像的郎君,李蒔瞳眸頓時縮了下,然定睛一看,便見那人手朝一小娘子遞出個揉成一團的錦帕,李蒔頓了下,隨即吩咐人送李惜玥下去,起身朝那說著話的二人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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