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陰謀
凌子霄也是剛剛在貢院外圍巡查完畢,就聽到了攝政王遇刺的消息,大驚之下,趕緊帶了一支禁軍過來。
「太慢。」秦綰毫不客氣地評價。
凌子霄欲哭無淚。
他來的速度絕對不慢,不過是你們倆的侍衛太厲害了好嗎?
有了禁軍加入,混亂的長街才漸漸平靜下來,不過還是有十幾個百姓在踩踏中不同程度地受傷。
凌子霄很有條理地吩咐禁軍將受傷的百姓送到附近的醫館,一邊收拾滿地的混亂,一邊讓人過來登記自己的損失,過後官府會給予賠償。
雖然說,這場禍事是攝政王引起的,但也從未聽說官府會給被無辜牽連的百姓補償損失的,頓時,長街上跪了一地千恩萬謝的百姓,彷彿今天受的這場驚嚇也算不得什麼了。
秦綰暗自點點頭。
凌子霄雖然還稚嫩了些,但處事的手法卻不錯。不過,比起剛直的凌從威,她更覺得,這是凌霜華這個姐姐言傳身教的,屬於女子的細膩。
「王爺是否要回府?」凌子霄走過來問道。
「回吧。」李暄點點頭,也不難為他。
「末將護送王爺王妃回府。」凌子霄鬆了口氣。
畢竟,剛剛遇見過刺客,攝政王夫婦若還是只帶了兩個侍衛就在外面走動,作為禁軍統領的自己,壓力真是很大的。
「對了,你姐姐下個月就要出閣了吧?」秦綰忽然問了一句。
這幾個月太忙,都沒什麼空閑和閨中好友聚會,這也是看見凌子霄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庫房裡還擱著一把畫影劍呢。
「是的。」凌子霄也笑了起來。
凌從威給凌霜華定的夫婿並不是出身顯貴,是他部下一個很有出息的年輕將領,而且家裡人口簡單,是家中獨子,只有一個老父,凌霜華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上不用侍奉婆婆,下沒有小姑子小叔子要操心,還沒有一堆看著礙眼的妾室要處理,對於深知女兒性格的凌從威來說,挑這麼個女婿也是煞費苦心了。
尤其,這年輕人對凌霜華也很有好感。
至於將來,就看攝政王的動作也知道,未來二十年,東華不愁沒有仗打,而打仗,將領的升遷是非常迅速的。女婿能力不差,上面還有元帥岳父照應著,還怕不能給女兒掙來一個一品誥命?
「聽說,最近往元帥府說媒的人不少?」李暄插了一句。
「這個……」凌子霄臉紅了一下,有些尷尬地道,「男兒志在四方,何況此刻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考慮這個太早了點。」
「你是凌家獨子。」李暄嘆了口氣,提醒了一句。
「那怎麼了?」凌子霄不解。
「在你生齣兒子,給凌家留後之前,本王是不會讓你單獨領兵的。」李暄涼涼地說道。
「啊?」凌子霄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所以,王爺的意思是,你想建功立業的話,先趕緊找個姑娘,成親生子吧。」秦綰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這樣!」凌子霄抗議。
「這是對你爹負責。」李暄淡淡地說道,「將軍難免馬上亡,萬一你現在有個什麼事,你想讓凌家絕後嗎?」
「這……」凌子霄頓時詞窮了。
「回去好好挑挑喜歡哪家的姑娘吧,等定下來了,本妃請陛下下旨賜婚,也算是給人家姑娘長長臉。」秦綰笑著說了一句,走進了王府的大門。
「嗯。」李暄表示了一下同意,也跟著走了。
凌子霄站在王府門口風中凌亂,而他身後的禁軍一個個都憋著笑,唯恐笑出聲來會被自家上司穿小鞋。
「小姐。」剛走進主院,神出鬼沒的秦訣突然現身出來。
「有發現?」秦綰一挑眉。
「這是刺客用的弓。」秦訣雙手遞上一張弓,以及一個箭筒,裡面裝的果然都是同樣的箭,精鐵打造的箭頭,比一般羽箭沉重很多,威力也更大,而即便如此,那藍汪汪的箭頭也顯示了,主人唯恐威力還不夠,還在上面淬了毒。
「這弓,有什麼特別的嗎?」秦綰接過弓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又隨手遞給了李暄。但她知道,秦訣把弓箭拿出來,顯然是有發現的。
「這是……西秦的制式。」李暄驚訝地道。
「西秦的?」秦綰驚訝道。
「一般軍中制式的弓箭,北燕、南楚和東華都是用牛筋做弓弦的,只有西秦習慣用牛皮來製作。」李暄解釋道。
「哦。」秦綰對軍械自然是沒他熟悉,聞言想了想才道,「這個,是常識嗎?」
「這……」李暄被她問得楞了一下才道,「是常識,不過這是對軍隊或者軍備很熟悉的人才知道的常識,對於普通人來說,弓弦的各種材料有什麼區別,不算是常識,至少你就不知道。」
「是嗎?」秦綰嘆了口氣道,「那麼,還是有可能,是別人故意弄出來的這張弓,想把我們的目光引到西秦去?」
「有這個可能,不過……」李暄猶豫了一下才道,「你似乎,覺得不是西秦?」
「我不是相信什麼盟約,只不過按照利益來看,東華亂了,對他們並沒有好處。」秦綰皺眉道,「西秦和東華不接壤,就算走聖山,可聖山道路複雜,也不適合大隊人馬通行,若是東華有事,南楚和北燕的反應絕對更快,這不是為人做嫁衣嗎?」
「說的沒錯。」李暄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西秦實在不必這麼迫切地想要殺我。」
「如果,是私人行為呢?」隨著清冷的聲音,蘇青崖慢慢從桃林外走進來。
「你怎麼來了?」秦綰意外道。
「醉相思。」蘇青崖只吐出三個字。
「都給你。」秦綰示意秦訣將箭筒整個交給他。
秦訣默默地遞上,隨即身形一晃,再次隱入了暗中。
蘇青崖收了箭筒,也沒往裡面看一眼,只道:「別老想著兩國利益,說不定,就是私仇呢?誰知道攝政王什麼時候得罪人了。」
「……」秦綰和李暄對望了一眼,默默無語。
好吧,他們實在太習慣陰謀化了,什麼都能往朝堂大事上想,就算冷卓然說像是女人的手段,他們也沒真的放在心上。
「屬下這就派人去查。」莫問立即道。
李暄揮揮手,示意他去忙。之前是方向有錯誤,調整之後,應該能找到一點線索。他從不相信,真有什麼事能做得天衣無縫,一絲蛛絲馬跡都不留下來。
「還有一件事。」蘇青崖又道。
「嗯?」秦綰一挑眉。
「有人在京城附近大量收購番瀉葉。」蘇青崖道。
「那是什麼?」秦綰茫然。
「……」蘇青崖沉默了一下才道,「一種藥材,能讓人腹瀉。」
「這種藥材,有什麼特別用處嗎?」秦綰還是不明白。聽起來就像是瀉藥,這種東西,誰會大量需求?
「沒有。」蘇青崖搖頭道,「因為太常見了,而且是猛葯,不適合給宮裡的貴人使用,所以御藥房里都沒有,我才去外面的藥房買。但是,如此常見的藥材,我走了三家藥鋪都說賣完了,這就太奇怪了。」
「你確定,那什麼葉只能讓人腹瀉?沒別的用處了?」秦綰道。
「我不確定。」蘇青崖像是看白痴一樣看她,「我怎麼知道人家另外使用什麼藥材搭配?腹瀉是肯定的,其他就不保證。」
「我感覺不太好,你呢?」秦綰苦笑著轉頭看李暄。
「我也是。」李暄嘆了口氣道。
聽起來,這就是不幹好事的樣子,總不能是因為囤起來高價出售吧?那藥材,蘇青崖也說了,很普通,用的人也少,根本沒有囤積賺錢的價值。
「如果,是你囤積了那麼多番瀉葉想用來做點破壞性的大事,你會怎麼做?」秦綰問道。
「我嗎?」蘇青崖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卻道,「如果是這個時候,我想,這麼大的劑量,再加以稀釋,足夠放倒千把個人吧?」
「貢院!」秦綰的臉色一變,脫口而出。
要知道,那些學生雖然自己帶有乾糧,但這幾天里需要的清水卻是貢院統一提供的,不管是用來喝的,還是用來研墨的水。若是有人對水源動手腳……
「讓考生腹瀉,有什麼用處?」李暄道。
既不是毒死人,難道就是為了挑釁一下他的威望?代價似乎大了點,和收益不成正比。哪怕考生集體腹瀉,最多不過是延後重考,對他造不成太大實質上的打擊。因為如今的東華,皇族凋零,他這個攝政王,根本無可替代。
「如果加上高燒不退呢?或許,身上起點疹子?」蘇青崖一聲冷笑。
「瘟疫!」沒等他說完,秦綰就反應過來了。
這些癥狀,可不就是瘟疫的前兆?若是貢院的學生集體出現這樣的癥狀,恐怕沒人會不相信,這是瘟疫。尤其,雲州去年才剛剛發生過一場瘟疫,所有人都記憶猶新。
考生集體拉肚子,和貢院發生瘟疫,這造成的動蕩絕對不可同日而語。若是背後還有人推波助瀾,只怕整個京城都要亂套了。
蘇青崖一聳肩,反正他也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覺得自己能做點什麼,至於對不對,他就管不著了。
「能幫我去看看貢院的水源有沒有問題嗎?」秦綰沉聲道。
「好。」蘇青崖點頭。
「執劍,你也去,如果水源沒有問題,你親自守在那裡,寸步不離,晚點再讓莫問來接替。會試期間,水源……不止是水源,任何進入考場的東西,都必須嚴密看守。」秦綰又道。
「是,王妃。」執劍應聲道。
「一會兒我從暗衛營多調些人過去。」李暄很清楚,秦綰手下人手不夠,而這事顯然不能指望普通的禁軍士兵。
「好。」秦綰也不客氣。
「王妃,這手段,怎麼覺得有點兒熟悉呢?」荊藍小聲道。
「嗯?」秦綰疑惑地看著她。
「王妃,在嘉平關,唐公子好像就是這麼弄殘了北燕十萬大軍?」荊藍提醒道。
秦綰聞言,臉色也不禁古怪起來。
要說報應,她是不信的。不過,如果是報復……倒的確說得過去,這次若不是蘇青崖偶然發現,誰也不會關心有人大量買了一種平時不怎麼使用的藥材想做什麼。
「怎麼,想到什麼了?」李暄問道。
「冉、秋、心!」秦綰咬牙切齒道。
「你覺得這是冉秋心的手筆?」李暄道。
「刺客和她無關,這個絕對是她!」秦綰一聲冷笑,「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用以牙還牙的方法報復,從而去除失敗的心魔,這是智宗,尤其是天機最喜歡用的方法。」
「什麼嘛,說得好聽,以牙還牙,不過就是王妃玩剩下的罷了。」荊藍嘀咕道。
「噗——」秦綰被她逗笑了。
「既然知道是冉秋心,那就好辦了。」李暄很自然地道,「北燕人外表和東華差異很大,能在京城做這些事的人手絕對不會多,若是這次拔乾淨了,能清靜很久。」
「還有之前蘭桑郡主說的那個東西,還是沒有任何頭緒?」秦綰道。
「宇文雄和宇文靖死不開口,也不能真把他們弄死了,反倒讓他們解脫。」李暄揉了揉太陽穴,頭疼道,「蘭桑郡主那邊呢?」
「人倒是快被整崩潰了。」秦綰一聳肩。她去了江州后,因為不需要送飯,王府里的人也不會記得這個被王妃鎖在院子里的人,於是蘭桑郡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硬生生被逼出來的生活技能,居然能生起火來了。不會做菜,至少能把蔬菜用水煮了,放點鹽,終歸是能吃。飯也是煮得上面生,下面焦,至於雞鴨和魚她根本就不敢碰一碰。
至少秦綰不理解,一個習武之人,連人都敢殺,還不敢殺雞?難道這殺只雞比殺人還難嗎?
當然,最恐怖的一點是,這小院里永遠只有她一個人,每天自己對自己說話,只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天長日久,是個人都要被這種無形的空虛和寂寞刺激得瘋狂。
不管怎麼說。蘭桑郡主一個嬌滴滴的千金貴女,硬是被生活折磨成了骨瘦如柴、心理崩潰的模樣,一見到人,立刻痛哭流涕地表示什麼都願意說只求離開這個鬼地方。
只可惜,就算蘭桑郡主願意開口了,可無奈她知道的真的不多。雖說她是宇文靖的徒弟,可宇文靖顯然並不是把她當徒弟,而是在當做棋子使用,而一枚棋子,只要聽話就好了,實在不需要知道得太多。蘭桑郡主知道的那些,還是她無意中聽到了那麼一兩句,給記在了心裡罷了。
「玉佩?」聽完秦綰的額話,李暄也皺緊了眉頭。
宇文雄要在京城藏起一枚小小的玉佩的話,就算是在大街上隨便挖個坑給埋了,也讓人不可能找得到。沒有線索,這不比大海撈針好找多少。
「蘭桑郡主是這麼說的。」秦綰的神色很凝重,「從江州回來你一直在忙春闈的事,我就先派人自己去查了,不過蘭桑郡主既不知道藏東西的地點,甚至連玉佩的形狀大小也不清楚,只在窗外經過時看到一眼,似乎是塊不大的白玉。這麼個找法肯定是找不到的,我正讓秦姝看著蘭桑郡主,讓她把到達京城之後,宇文靖和宇文雄的行蹤,所有去過的地方都寫出來,到時候一個個找。」
「也只能這樣了。」李暄嘆息了一聲,顯然也沒什麼好辦法。
「放心,到時候我讓小花幫我去找,他最擅長找別人藏起來的東西了。」秦綰安慰道。
「嗯。」李暄想起那個公園門口的灰衣少年就想笑,好好一個男孩子,怎麼就取了個名字叫「小花」呢?好吧,他不是叫小花,而是因為他姓花,可也就秦綰這個惡趣味的,喜歡管人叫小花,似乎看那個總是一臉淡定模樣的少年變臉很有趣。
「希望一切順利吧,不然……我們會很頭疼。」秦綰低嘆道。
「宇文雄費那麼大勁,藏起一塊玉佩,那肯定不是普通的東西。」李暄道。
「還記得登基大典那天,宇文雄那面封印了雪音蠱的玉牌嗎?」秦綰苦笑。
「你覺得,會是一樣的東西?」李暄眼神一沉。
「也許不是雪音蠱,但肯定有點不好的東西,這時候孟寒還不在。」秦綰的神色也有些煩躁。
她身體里雖然有輪迴蠱,但最近輪迴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雖然她依舊百毒不侵,可吃下去的毒藥,輪迴蠱似乎不太樂意吸收,真要說,就像是冬天的時候,蛇類想要冬眠一樣懶洋洋的。這樣一來,她雖然自己不怕蠱毒,卻也無法驅使輪迴蠱壓制其他蠱蟲,偏偏這個時候,孟寒還不在!
她是因為輪迴蠱而重生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輪迴蠱出了問題,她還能不能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還是要返回幽暗的九泉之下去。偏偏,她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活著的輪迴蠱宿主,孟寒自幼離開南疆,沒看過多少王族秘藏的典籍,也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
「自己小心些。」李暄凝重地道。
「知道了。」秦綰頓了頓,又道,「如果宇文雄嘴裡真逼不出什麼有用的價值來,就殺了吧。」
「他並不會驅蠱。」李暄不解道。
「那些蠱蟲在他手裡,卻不是在武功更高的宇文靖手裡,一定是有非他不可的理由的,而這個理由,是宇文靖沒有的,所以殺了才安心。」秦綰說道。
「去西秦之前,要是真找不到,就殺了。」李暄考慮了一下道。
「你……真的要去西秦?」秦綰臉上卻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李暄一怔,才恍然她擔憂的是刺客,不禁一笑:「別擔心,我是代表東華去簽署盟約的,西秦也不能讓我出事,不然得利的只能是北燕和南楚。」
「我只是……有點不安。」秦綰低了頭,咬著嘴唇,輕聲說道。
盟書只是個形式,這十年來沒簽過什麼盟書,東華和西秦也依舊保持著聯盟的關係。她很清楚,李暄是為了她想去鳴劍山莊才找出了這個可以光明正大去西秦的辦法,可若是因此有什麼危險,她怎麼都不會安心的。
「沒事的。」李暄伸手摟了她的肩膀,將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口。
秦綰猶豫了一下,就著這個姿勢抱住了他的腰。
邊上僅剩的荊藍見狀,抿嘴一笑,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反正王妃這會兒肯定不需要她伺候。
「不會有事的。」李暄再一次保證。
「你對我太好,會把我寵壞的。」秦綰把臉埋在他懷裡,一聲輕嘆。
「是我的榮幸。」李暄微微一笑,在春日的桃林中,褪盡了往日的冷肅。
「妖孽!」秦綰彎起了眉眼,惦記腳尖,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