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雖遠必誅(萬更)
就算崔永清上躥下跳,氣得要命,也只能重新謄寫一份盟書,幸好內容都是記得的,就是花點功夫。
李暄和秦綰卻在別院里打獵騎馬泡溫泉,難得過了幾天悠閑日子。
李暄在自己房間里關了一天,把那四分之一的暖玉雕刻成了一朵盛開的桃花,花瓣潔白,花心處剛好帶著暖玉本身淡淡的粉,用一條金色的細鏈子串了,做了條精緻的眉心墜。
當然,就這天氣,秦綰再喜歡也沒勇氣戴塊暖玉在身上。
另外三塊被簡單粗暴地磨平了,重新刻上松竹梅的圖案,其中兩塊被秦綰派人送回去給了江轍和陸臻,只留了一塊梅花在手裡,至於重新雕刻浪費的邊角料?王妃表示,不是自己的東西,不心疼!
「這個留給唐少陵的?」李暄瞭然。
「嗯……唐家閉死關的祖墳太陰冷了,時間久了對活人不好。」秦綰皺著眉把玉佩放進錦盒裡,打算等空的時候編個絡子繫上,再叫人送去鳴劍山莊。
西秦第一世家的少主當然不缺質地上佳的暖玉,不過這是妹妹的心意——雖然是借花獻佛。
唐少陵對她太好,就算是親兄妹,也好得……有時候都讓她有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惶恐。
「別糾結了,那傢伙分明樂在其中。」李暄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知道了。」秦綰拉下他的手瞪回去,「別老是捏我的臉!」
「手感好。」李暄淡定地回道。
「幼稚。」秦綰白了他一眼,把錦盒扔進放著綉線的竹籃里。
「給我的?」李暄眼明手快地從籃子里挑出一個綉了一半的香囊。
「還不是父親三天兩頭暗示我,不能讓攝政王儀容不整。」秦綰沒好氣道。
「我覺得,這個挺好的。」李暄捏起腰間掛著的那個粉紅色豬頭香囊,一臉的認真。
「那也舊了,這兩天空著,就想重新做個。」秦綰從他手裡拿回那個綉了一半的成品,遺憾道,「被姬夫人看見又該罵我師父了,女孩子家該會的東西我一樣都沒學好。」
「挺好的。」李暄指著香囊道,「這隻鴨子很可愛,我喜歡。」
「……」秦綰無語地看他。
「……鴛鴦?」李暄遲疑了一下才道。
「那是大雁!」秦綰憤怒地把香囊朝他臉上摔過去。不就是自己畫的花樣子嗎?
「……」李暄黑線,張了張口,終於把那句「大雁為什麼是黃色的」咽了回去。
「算了,鴨子就鴨子吧。」半晌,還是秦綰先嘆了口氣,抓起描筆,在香囊上添了幾筆,在那隻大雁……哦,鴨子嘴裡畫了一條魚。
李暄苦笑,想說這香囊真的沒比自己現在掛的這個豬頭正經到哪裡去——算了,紫曦高興就好。
「嗯?」就在這時,兩人忽的同時有所感應,一起向外看去。
「這裡是皇莊,如此策馬而過不減速的,只有八百里加急官報。」李暄沉聲道。
「執劍,去看看。」秦綰揚聲道。
「是!」外面的執劍答應一聲。
「走吧。」李暄拉著秦綰的手往正廳走。
很快的,執劍就帶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卒進來。
「參見攝政王殿下!」那軍士也是一臉的喜色,沒想到攝政王竟然不在京城,這若是撲了個空就更耽誤時間了。
「發生什麼事了?」李暄沉聲道。
「啟稟王爺,半月前,錦州沿海一帶出現大批倭寇,襲擊漁村,掠走錢糧女子,一旦出現官軍,便退回海上,七日前,倭寇甚至襲擊了錦州船廠!」軍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繼續說道,「小的王二狗,隸屬錦州軍麾下,奉錦州刺史柴廣平大人和錦州軍統領余嘯將軍之命,八百里加急向京城告急。」
「倭寇?」秦綰驚訝道,「可是,現在應該是海上的風暴季啊。」
「確實。」王二狗垂下目光,只看著秦綰的衣角,繼續說道,「但是,那些倭寇常年在海上討生活,對於海流、天氣的各種變化爛熟於胸,最厲害的倭寇甚至能在暴風雨中繼續航行,每年的風暴季反而是倭寇的劫掠季,因為錦州的水軍……無法追出海。」
秦綰皺起了眉,錦州的海岸線很長,倭寇來去如風,五萬錦州軍,除掉一萬水軍,剩下四萬人被動防守的話,根本不夠用。
「往年也是如此?」李暄問道。
「往年雖然有倭寇劫掠沿海村鎮,但都是一團散沙,不成氣候。」王二狗搖頭道,「前陣子余將軍抓住了一夥倭寇的小頭領,可惜語言不通,也問不出什麼來。」
「有點麻煩。」李暄也覺得有些棘手,語言不通,又隔著一片大海,相當於整個情報線都是斷了的,這仗就打得跟瞎子似的。
「不麻煩啊。」秦綰睜大了眼睛。
「嗯?」李暄一挑眉,「你知道誰懂倭寇語?」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秦綰眨了眨眼睛。
「……」李暄沉默了一下,詫異道,「你?」
「很奇怪嗎?」秦綰一攤手,不等他發問,又道,「當然,還有一個楚迦南,不過他在南楚。」
李暄無語,楚迦南和冷卓然不但要擺平北境的爛攤子,還要收復百越,這會兒當然不能因為倭寇就把人調回來。
「所以,還是我最合適。」秦綰笑道。
「這次不一樣。」李暄猶豫道。
他放心秦綰去雲州、去江州、去南疆、去南楚,是相信以秦綰的武功,加上隨行的高手,最不濟也能保證她無恙歸來,可倭寇不一樣,茫茫大海之上,就算帶著南宮廉當護衛也不會更安全半分。
「我是攝政王妃,哪能真讓我去危險的地方。」秦綰笑眯眯地道,「我答應你,不出海,只在錦州指揮,如何?」
「……」李暄看著她不說話。
「還有錦州的船廠,我和碧姨想要親自去看一看,畢竟圖紙只是紙上談兵。」秦綰又道,「可惜慕容回飛花谷去了。」
許久,李暄才無奈地一聲嘆息。
他還是不願意秦綰去錦州,可是他也知道,既然秦綰下了決心,那自己是阻止不了的。
下面站著的王二狗滿頭大汗,他聽到了什麼?攝政王妃請命親自去錦州處置倭寇,而不是攝政王?
原諒錦州那個地方位處東華最東面,從雲州水災到獵宮之變直至和北燕南楚的戰爭,錦州軍都沒有參與,自然也還不知道這位攝政王妃的赫赫威名。
「莫問,帶他下去休息一晚,先行返回錦州。」李暄道。
「是。」莫問應聲上前。
王二狗撓了撓頭,退了下去,反正自己只是個報信的小卒,攝政王見識廣博,肯定不會亂來的,何況……王妃不是說她懂倭寇的語言嗎?或許王妃是去幫忙刺探情報的?
李暄在廳中踱了幾圈,又道:「通知顧寧、朔夜、葉隨風、徐鶴,準備前往錦州,先不要聲張。」
「徐鶴就算了,他是典型的北方人,旱鴨子。」秦綰打斷道。讓一個旱鴨子將軍去打水仗,也實在太難為人了。
「不會就去學。」李暄板著臉道,「告訴每個人,不會水的立刻去學,學不會掉進海里淹死的本王不會追封。」
「……」秦綰啼笑皆非。
「通知言鳳卿,水軍出江陵,順楚江東去入海,繞到錦州灣待命。」李暄又道。
隨著他的話,自有暗衛一道道命令飛速地傳遞下去。
「錦州軍統領余嘯,是個什麼樣的人?」李暄問道。
他前二十年被困京城不得自由,對於京城的掌控力非凡,對地方卻弱了,而曾經的歐陽慧正好相反,為了幫李鈺奪嫡,幾乎所有的將領都在她的觀察名單之內。
「平庸。」秦綰毫不猶豫地道,「不冒進,不孬種,無功也無過,是個守成之人,錦州受倭寇騷擾最嚴重,他有心無力,往年還能鎮壓得住,多半是錦州刺史柴廣平的功勞。」
李暄點點頭,記在心裡。
「放心吧,言鳳卿不是你親自挑出來的水軍統領嗎?難道還打不贏一群海盜。」秦綰笑著安慰。
然而,聽了這句話,李暄看著她的眼神更深邃了。
「你怕他還記恨我?」秦綰疑惑道。
「不……」李暄幽幽地道,「我怕他把自己作死了。」
「頂多我保證不會弄死他。」秦綰笑彎了眼睛。
「罷了,沈醉疏也在言鳳卿那邊,嗯……你帶著那個姑娘一起去,叫……邵小紅的?」李暄想了想才道。
「帶小紅去幹嘛?」秦綰莫名其妙。
「邵震會聽你的。」李暄道。
秦綰無言以對……我真不是去奪權的啊!
「錦州有五萬軍馬,加上言鳳卿那裡三萬水軍,兵力上是足夠的,而且東華目前的財力也支撐不起另一場規模太大的戰事。」李暄在心裡算了算道,「這次從南楚戰場上回來的那幾個小子你帶去,畢竟用得順手。我撥王府的三千親衛軍給你盡夠了,暗衛營那邊我派一些人給執劍。另外你需要帶上誰?」
「再帶上陸臻和蘇青崖就足夠了,還有碧姨大概要去。」秦綰笑道。
「好。」李暄點頭,一邊迅速計算著,還有什麼力量是可以調用的,許久才道,「知道南宮廉現在在哪兒嗎?」
「算了吧,庄別離是只旱鴨子,你以為南宮廉比他好多少。」秦綰失笑道,「上次請他保護你已經欠了人情,沒必要就別越欠越多了。」
「好吧。」李暄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那我讓蝶衣和姝兒收拾一下,下午就回京。」秦綰說著,轉身出去,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派人送信去飛花谷和鳴劍山莊。」李暄站了好一會兒才道。
「王爺,西秦的消息,唐少主回到鳴劍山莊的當天就把自己關進了唐家祖墳,至今未曾出關。」一個暗衛出現在他身後。
「如此……西秦那邊便罷了。」李暄道。
「是。」暗衛答應一聲,再次隱沒了蹤跡。
李暄有些奇怪,他見過唐默和唐演夫婦,知道唐家並非不通情理,若是不同意唐少陵幫著秦綰,只怕唐演早就親自來抓人了,既然放任,就沒道理過後再罰,不過這事不管事實如何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也只能先放下了。橫豎秦綰那邊稍晚也會得到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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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朝,消失了五天的攝政王夫婦再次一起出現在金鑾殿上,順便帶來了倭寇擾邊的軍情。
大臣們早就已經麻木了,從江州到南楚再到錦州,攝政王把自己的王妃當臣子用,而且是哪兒需要就往哪兒搬,特別好用的那種!這一次已經沒人想不開再去爭辯了。何況,話說回來,不讓王妃去,滿朝堂還真找不出一個會倭寇語的人來。
接到出征命令的幾人也是有喜有憂,尤其是徐鶴,整張臉都綠了。
他不怕打仗,或者說,一個將軍,有仗打才是好事。可那是水戰啊,還不是江河,是大海!攝政王居然說,不會泅水就去學——學你妹!第二天就要出征了啊!
軍隊只有三千王府親衛,所以根本沒什麼需要準備的。住在驛館的西秦使節團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軍情緊急,不過秦綰還是準備了一輛輕便的馬車。倒不是她受不了騎馬趕路,而是有些事要在路上做,因此馬車裡只有她和蘇青崖兩個人,連秦姝和邵小紅也只是策馬跟在馬車旁邊。
這次秦綰沒有帶上蝶衣,獵宮之變時蝶衣受創太重,畢竟是一劍穿喉的傷勢,錦州的盛夏氣候悶熱,海邊又潮濕,不利養病,於是秦綰乾脆把蝶衣和夏蓮一起留下看家了。
而執劍和荊藍則是帶著幾個暗衛先大軍一步快馬加鞭潛入了錦州。
秦綰從來不會百分百相信官方的渠道,而錦州那個地方她目前的情報網尚未鋪開,也就只能讓執劍帶人先去查訪一番了。
「如何?」顛簸的馬車中,蘇青崖盯著秦綰的反應,眼中帶著一絲凝重和緊張。
「看起來輪迴蠱胃口還不錯。」秦綰一口口咬著手裡顏色綠得詭異的「綠豆糕」,一邊答道。
實在是,這綠豆糕已經不用查就知道肯定有毒了,馬車裡若有第三個人,甚至要被那糕點散發出來的腥甜的氣息毒暈過去。
「也不知道我配的毒藥夠不夠。」蘇青崖皺了皺眉。
要讓輪迴蠱進化,其實原理很簡單,只要餵飽它就行。可輪迴蠱吃毒,還挑嘴,非劇毒幾乎無效,再加上抗藥性,比起毒藥的毒性,種類其實更重要。就算是蘇青崖,要一下子準備那麼多藥性各不相同的劇毒也不是易事,所以在形狀口感氣味上就不能要求太多了。
「不夠也沒關係,你沒出過海吧?」秦綰一邊嫌棄地咬著「綠豆糕」一邊說道。
「出海?」蘇青崖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聽楚伯伯說過,海里有很多陸地上沒有的動物和植物,很多也是有毒的,到了錦州,還怕沒有新的毒源?」秦綰聳了聳肩,很無所謂。
這世上,想找救命的仙丹妙藥或許很難,但要找能毒死人的東西卻容易得很。
蘇青崖的眼睛果然亮了起來。錦州的戰事其實不需要他,他跟著來是為了解決輪迴蠱的,可若是海上能有大量新的毒藥給他研究,倒是讓他對此行多上了點心,也有了興趣。
「另外,聽說那些倭寇的故鄉在東面一個名為『扶桑』的巨大海島上,想必那裡也會有許多有別於中原的草藥。」秦綰又道。
「難不成你想打回倭寇的老家去?」蘇青崖詫異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行?」秦綰很自然地在扳手指,「你看,中原的四大邊患,草原部落遲早被北燕吞併,西秦正在進兵西域,百越各族也指日可下,就剩東華海外的倭寇了,我們東華怎麼能落於人后呢?而且現在正好是北燕和西秦都沒空理我們的天賜良機,雖然國庫艱難,可打扶桑只需要水軍,這點軍費還是負擔得起的。」
蘇青崖揉了揉額頭,嘆氣。
你一個女子,野心這麼大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地理志》上說,扶桑有銀礦——誰叫他們懷璧其罪。」秦綰一聲冷笑,「倭寇常年侵擾沿海村鎮,不僅殺人搶劫,還擄掠女子,那些海盜打散了之後正好發配去挖礦——礦工這麼危險的活兒還是不要讓我東華子民去做了。」
「還不用付工錢?」蘇青崖接了一句。
「當然!」秦綰挑眉,隨即又苦了臉,「真難吃。」
「毒藥比麵粉還多,能好吃嗎?明天你想吃這個都沒有。」蘇青崖冷哼。
就這些「綠豆糕」還是出發前蝶衣做的——秦綰都不敢叫別人做這個,實在太毒了,就算不會誤傷人,她也不想解釋為什麼要服毒。所以,就像蘇青崖說的,明天連這個都沒有,只能生吃那些味道千奇百怪的毒。
「姝姐姐,你說王妃和蘇神醫在馬車裡做什麼呢?」外面,邵小紅騎馬跑在秦姝邊上,壓低了聲音問道。
秦姝搖了搖頭,眼底也閃過一抹憂慮。
以前王妃的馬車裡若是留了男子,就算是面子上為了避避嫌,也會帶上侍女,可這一次卻特地交代了不要靠近,她要與蘇青崖「密談」,真是怎麼想怎麼奇怪。
但是,面對邵小紅,她還是一臉平靜地答道:「王妃說過,蘇神醫若不是選擇了醫道,恐怕會是一位出色的謀士,想必是在商議錦州的局勢吧。」
「哦。」邵小紅理解地點點頭。
秦姝苦笑,這話真就只能用老騙騙單純的邵小紅了,換個人肯定更奇怪商議軍情為什麼不找陸臻、不找幾位將軍,只找蘇青崖一個人。要是邵小紅再追問下去,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然而,到了晚上紮營的時候,秦姝就更不淡定了。
因為蘇青崖雖然有自己的帳篷,可一直留在王妃帳中,從用過晚餐后就再無聲息。
帳篷不隔音,也不像是行軍途中的嘈雜,秦姝自問,以她的耳力,守在帳篷門口,就算自己不想偷聽,至少也能聽出有人在說話。可三個時辰過去了,裡面安靜得詭異。總不至於王妃和蘇神醫面對面坐著發獃,或者睡了?明明燭火還亮著呢。
邵小紅被她打發去睡覺了,然而秦姝自己卻是毫無睡意,在帳篷門口走來走去。
終於,帳篷的門帘一掀,一臉嫌棄的蘇青崖走出來,皺著眉瞪她。
「蘇、蘇神醫?」秦姝乾笑了兩聲。
「吵死了,進來!」蘇青崖沒好氣道,
「哦。」秦姝訕訕地笑了笑,跟他走進帳篷,卻見秦綰盤膝坐在簡易行軍床上正在運功。
「安靜坐著。」蘇青崖壓低了聲音道。
「是。」秦姝情知是自己在外面踱步的輕響擾亂了這裡的寧靜,趕緊坐下,盡量控制呼吸。
然而,她的疑惑卻沒有絲毫減輕。
為什麼王妃這會兒才突然練起功來?怎麼看行軍途中也不是個好時機。
許久,秦綰終於吐出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睛。
「我回去了。」蘇青崖不動聲色地把捏在指尖的兩根金針收回袖子里,拂袖而去。
「王妃……」秦姝有些不安地叫了一聲。
「傻丫頭。」秦綰一聲嘆息,也知道是自己讓她擔心了,溫言道,「我最近的功力進境有些不穩,所以趁機調息一番,免得到了錦州才出事。」
「那?」秦姝嚇了一跳。
「有蘇公子在,會有什麼問題?」秦綰輕鬆地笑道。
「也是。」秦姝想了想,也放下心來。
「很晚了,睡吧,我這裡不需要守夜。」秦綰揮了揮手。
「是,屬下告退。」解決了心裡的疑問,秦姝這才安心回到和邵小紅共用的帳篷。
秦綰只能嘆氣,吃了那麼多毒藥下去,輪迴蠱倒是挺歡快,可吃下去的毒藥是會轉化成內力的,這些內力在身體里流竄,不僅浪費,還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只能拚命練功,盡量將四散的內力導入丹田了。
如果在王府,她服毒的事還能隱瞞,可這般練功法是不可能瞞過枕邊人的,這才是她想順便在錦州解決輪迴蠱的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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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距離京城並不是太遙遠,三千軍馬輕裝簡行,七天也就到了錦州治所錦川城外。
來迎接的是錦州刺史柴廣平,他年約四十,面白短須,微有些發福,臉上笑眯眯的,看起來倒是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就算見到這支軍隊發號施令的人是個女子也沒表現出太大的意外。
秦綰命令三千親衛在城外紮營,由徐鶴和葉隨風負責。自己帶著其他人隨柴廣平進了城。
「王妃是暫住刺史府,還是下榻驛館?」柴廣平問道。
「驛館。」顧寧淡淡地答道。
「是,這邊請。」柴廣平胸有成竹地一擺手,顯然是事先就做了兩手安排。
他選的驛館位置也好,距離刺史府只隔了半條街,驛館內打掃得乾乾淨淨,閑雜人等都撤離了,卻又貼心地留下了粗使雜役和廚子。即便是最挑剔的人,對他的安排也只能表示滿意了。
秦綰微微點頭,由小見大,可見柴廣平此人心思細膩,面面俱到,難怪在將領無能的情形下,還能保錦州多年無恙。
「不知王妃還有什麼吩咐?」柴廣平恭敬地問道。
「聽說余將軍抓了一個倭寇?」秦綰開口。
「正是。」柴廣平頓了頓,小心翼翼地道,「攝政王傳來旨意,稱王妃懂得倭寇語……」
「不止是本妃。」秦綰聳聳肩,隨手一指,「陸臻,你跟柴大人去一趟大牢,審審那個倭寇。」
「是。」陸臻點點頭,很有些摩拳擦掌的興奮。
「啊?」柴廣平和一干隨他一起來的錦州文官卻都愣住了。
不是說王妃來錦州是因為懂得倭寇語嗎?
「看什麼?一個小小的倭寇,難道還值得本妃千里迢迢來見他?」秦綰一聲冷哼。
柴廣平連道不敢,卻覺得哭笑不得。
既然王妃手下就有人懂得倭寇語,讓那人過來即可,堂堂攝政王妃還親自跑到錦州來做什麼?
秦綰斜睨了他一眼,不過執劍和荊藍沒回來之前,她也不想發作什麼。畢竟當年李鈺不缺文臣支持,一個小小的刺史還沒被她看在眼裡,不像是余嘯,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對柴廣平,她還了解不多。
柴廣平也不方便為王妃擺接風宴吸塵,又仔細問了秦綰的需要,這才帶著屬下告辭,陸臻也跟著一塊兒去了。
「王妃,我不喜歡這個柴大人。」秦姝低聲道。
「看著就不像是好人。」邵小紅也接了一句。
秦綰「噗嗤」一笑,情知她們是覺得柴廣平圓滑世故,不夠真誠,可在官場淫浸多年的老油條,哪個不是這樣,比起來柴廣平還算是知分寸,不會讓人不舒服的。只要他真有能力,也算是個不錯的官了,年底吏部考評,多半是可以升級的了。
「王妃,然後我們怎麼辦?去打倭寇嗎?」顧寧躍躍欲試。
朔夜站在一邊,雖然不說話,但眼神中也透露出渴望。
南楚一仗,其實他並沒有撈到多少作戰的機會,所以這會兒的請戰之心比顧寧更強烈。
「急什麼。」秦綰不以為意,「這會兒你去找倭寇,人家直接往海上一跑,你就乾瞪眼去吧。」
「還是要等言將軍來?」顧寧嘆氣。
「左右也就是三五日,你倆若是有空閑,自去練練水性,別掉進海里死得冤枉。」秦綰翻了個白眼。
「王妃,我的水性雖然比不上沈世叔,但也算不錯,不用練了吧?」顧寧眼巴巴地道。
「暗衛營里,水性是必修課。」朔夜只回答了一句。
「那你們去教徐鶴。」秦綰沒好氣道。沒辦法,既然李暄把徐鶴扔了過來,她總得為自家屬下兼師侄孫負責,至少不能一掉進水裡就等死。
至於葉隨風,一般來說,六大世家教出來的子弟,少有不會泅水的,雖然不見得有多高明,但水性這東西,其實一時還真練不出來,能會就行了。
「是……」兩人對望了一眼,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姝兒……」秦綰又回頭。
「王妃,我也是丞相按照暗衛的方法培養的,泅水不在話下。」秦姝趕緊道。
邵小紅就只是笑了,身為原洞仙湖一大水匪頭子邵震的女兒,邵小紅水性不好才叫奇怪。
「本妃只是想說,過幾天碧姨會到錦州,你安排一個院子出來。」秦綰看了她們一會兒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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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臻回來的速度很快,還不到半個時辰。
秦綰剛剛由蘇青崖扎針疏導了太過龐大的內力——一下子吃的毒藥太多,使得那些內力無法完全吸收,會把經脈撐爆,只能任其散去,不過,就算只留下十之一二,她也覺得功力精純了不少。
若是讓那些辛辛苦苦練功幾十年的江湖中人知道了她練功的法子,被氣死的一定不在少數。
「我去試試別的葯。」蘇青崖起身,和陸臻擦身而過,順手關上了門。這一路上,毒藥已經用掉了七七八八,可輪迴蠱依舊是一副毫不饜足的模樣,讓他頭疼無比。
到底要吃多少毒,才能讓那傢伙吃撐了乖乖去休眠進化呢?
「怎麼樣?」秦綰笑著遞過去一杯茶。
「謝謝姐。」陸臻也不客氣,接過來一口氣灌下肚,又隨手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把椅子往冰盆邊挪了點兒才道,「輕鬆得很,其實那倭寇耐不住拷打,早就招供了,可是錦州沒一個人聽得懂他說什麼,於是獄卒就繼續打他,看見我,他簡直像是見了救命恩人似的,恨不得把腦子掏出來給我看。」
秦綰抽了抽嘴角,很是無語。雖然是倭寇,她都想同情一下了,真是個倒霉的娃。
「姐,你猜他說什麼了?」陸臻湊過去,故作神秘。
「什麼?」秦綰淡淡地問道。
陸臻吐了吐舌頭,似乎也覺得無趣,只好自己敘述起來:「他說,扶桑那個地方原本是連年戰亂,很多打輸了的軍隊失去了地盤,便去海上打劫商船撈一票,或是劫掠東華沿海村鎮。可就在今年初,扶桑居然被人一統了!」
「也算是個合理解釋。」秦綰點頭,扶桑一統,若是新王有能力有野心,那趁四國戰亂東華無暇理會東南面的時候想干一票大的也情有可原。然而,她看看陸臻的神情,又納悶道,「所以,你究竟在興奮什麼?」
「姐,那個扶桑的新王,是個女王啊。」陸臻終於憋不住自己說了出來。
「女人?」秦綰確實愣住了,好半晌才道,「我聽說扶桑那個地方女子的地位很低,即便是正室夫人,在夫君面前的地位也與奴婢無異……」
「所以,那樣的扶桑居然出了一個女王,厲害吧?」陸臻興奮道。
「可那畢竟是扶桑的事,你興奮個什麼勁兒。」秦綰也是習慣性想潑他冷水。
「沒啊,姐,我就是想,姐夫不想上位的話,你當女皇,封姐夫做皇夫也不錯嘛。」陸臻笑道。
「閉嘴!」秦綰臉色一變,斥道,「多大的人了還口無遮攔,這話也能亂說?」
「不說就不說。」陸臻捂住了嘴,用行動示意自己確實聽話地「閉嘴」了。
秦綰不是沒看出他的不以為然,不由得嘆息。
這孩子雖然聰慧絕頂,可缺乏對帝王的敬畏之心,讓他走上官場,只希望將來不會有禍患才好。
「就這些?」秦綰轉過了話題。
「哦,我讓他畫了去扶桑的海圖,那傢伙自願給我們當嚮導,不過希望王妃能放了他,順便能給個官做做就最好了。」陸臻一聳肩。
秦綰這才鬆開了緊繃的神色,認可地點點頭。
總算做事還是靠譜的。
至於那個想當官的倭寇,秦綰冷笑,哪裡都不缺背祖忘宗的叛徒,橫豎打扶桑也是需要倭寇領路的。
「派個人,去教他說說中原話。」秦綰吩咐道。
語言不通,以後總不能讓這人一直跟著自己和陸臻,那這個內應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好。」陸臻點頭答應。
「王妃!」猛然間,剛剛離去的顧寧和朔夜卻去而復返,兩人推門進來,都是一臉的嚴肅。
「怎麼了?」看著他們的表情,秦綰也是心頭一緊。
「倭寇又來了,距離錦川不足三十里。」朔夜沉聲道。
「真是太大膽了吧!」陸臻驚道。
不足三十里,這裡可是錦州的治所啊?
「余嘯何在?」秦綰皺著眉問道。
「余將軍出去剿匪了,怕是趕不回來。」顧寧苦笑道,「五萬錦州軍,其中一萬水軍駐紮在錦州灣保護船廠,余將軍帶走了兩萬,加上在海岸沿線的布防,如今錦傳城內只有五千軍馬,還擔負著守護城池的重任。」
秦綰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剛好是錦川城兵力最空虛的時候遭遇了倭寇突襲,可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王妃,出兵吧?」朔夜沉聲道,「倭寇來去如風,水戰高明,可陸戰卻不成章法,王府三千親衛都是精銳,早一刻出兵,也能多救下一些人。」
「走!」秦綰豁然起身,一邊吩咐道,「姝兒和小紅留下,保護蘇公子,等執劍和荊藍回來,若無緊急軍情,就在驛館等著。」
「可王妃身邊……」秦姝下意識地追了上去。
「本妃身邊還有暗衛,不妨事。」秦綰邊走邊說。
很快的,就在柴廣平聞訊匆匆趕來的時候,剛好見到幾匹快馬風一般飛馳出城。
三千輕騎迅速整備妥當,匯合了秦綰一行人就出發。
原本,一支三千人的軍馬頂多就只有一個副將指揮,可李暄卻奢侈至極地扔了四個將軍過來,秦綰將三千人分成四隊,前後呼應,而她自己身邊,不知何時也多了五六個一身黑衣,面無表情的騎士——李暄派來的暗衛,若是軍隊交戰,暗衛也沒法遠遠找到要保護的人,一開始就緊跟在身邊才是最好的辦法。
三十里距離在快馬疾馳下轉瞬即至,前方隱隱已經能聽到慘叫聲、哭喊聲,還有火光黑煙衝天而起。
秦綰臉上閃過一絲殺意,但語氣卻格外平靜:「阿寧。」
「在。」顧寧拍馬跑上幾步,跟在她身側。
「你不用管戰場,帶一隊人下馬,繞過去把倭寇的船燒了,燒船帆就行,小心船上留守的人。」秦綰吩咐道。
「是。」顧寧揮了揮手,引著一隊人離開了大部隊。
「王妃高明。」葉隨風笑道。
來去如風?先燒船,看你再往哪兒跑!有種游回去啊!
再繞過一座淺淺的丘陵,已經能看到一座幾乎被大火吞沒的漁村,火光中,隱隱還有人在跌跌撞撞地逃命,彷彿一座人間地獄。
「徐鶴為主將,殺。」秦綰喝道。
「是!」幾人答應一聲,三支小隊迅速分開,軍旗揮動,從三個方向朝漁村衝過去。
秦綰很清楚,真的帶軍沖陣她並不擅長,去了只是添亂,何況亂軍之中再高的武功也免不了會受傷,她也不想給屬下添麻煩,於是就和陸臻帶著暗衛上了山丘,居高臨下地觀察著戰場。
「我也想去殺幾個倭寇啊。」陸臻一臉的哀怨。
「你是文職、文職!」秦綰沒好氣道。
其實陸臻習武的資質也挺一般的,讓他練武不過是在外遊歷能有自保之力,可東華的官制文武之間涇渭分明,陸臻這次依舊是以監軍身份來的,讓監軍上陣殺敵是什麼鬼。
陸臻嘆了口氣,看看下面的慘狀,又忍不住別開了目光。
不是沒見過戰場,可下面的根本就是屠殺!
連幾個表情冷漠的暗衛都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裡的馬韁。
快一點、再快一點啊!
「不對!」秦綰忽然道。
「什麼不對?」陸臻一愣。
「那些倭寇的動作太慢了,像是故意在等什麼。」秦綰皺了皺眉,「倭寇襲村,報信到錦川,我們出兵,少說也一個半時辰了,這一村的老弱婦孺居然還沒被殺完?」
「會不會是漁村中的青壯反抗,或者……那些倭寇故意虐殺?」陸臻遲疑道。
「我感覺有點不太對勁。」秦綰搖了搖頭。
「王妃,看那邊!」一個暗衛忽的指向大海的方向。
秦綰猛地回頭,卻見遠處海天交接的地方,緩緩升起了一排白色的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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