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送走了客人,李昭畢竟年幼,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已經迷糊了。
蝶衣過來把人抱走,最後就只剩下了李暄和秦綰,以及指揮著府內侍衛布防的沈醉疏。
「真不告訴她?」秦綰抱著雙臂問了一句,「你現在又不會死了。」
「唔……」沈醉疏摸了摸下巴,吐出兩個字,「再說。」
「膽小鬼!」秦綰瞪他。
沈醉疏「哈哈」一笑,立即腳底抹油跑了。
「蠢材!你的房間在右邊……沈路痴!那是左!」秦綰氣急敗壞地吼道。
「好了好了,彆氣。」李暄好笑地從後面摟著她的腰。
秦綰收斂了怒意,又嘆了口氣。她何嘗不知道沈醉疏的心思,若是這時候他才認得蝶衣,當然會毫不考慮就認妹妹,畢竟仇也報完了,自己的性命也無礙了,他可以守著妹妹長長久久,看她出嫁,看她生兒育女。
只可惜,沈醉疏找到蝶衣的時機實在是不湊巧。而蘇青崖用鳳凰花給他重塑體內的經脈,廢了兩年時間才算治好,越是拖延,越是無法說出口。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但想起來還是忍不住來氣!
「王爺,王妃。」就在這時,莫問一臉凝重地走過來。
「怎麼了?」李暄鬆開了秦綰,正色問道。
「言將軍派人送了一件禮物過來。」莫問道。
「這時候?」秦綰下意識地看看天空。
月上中天,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送禮的嗎?
「言將軍說,必須這時候送來。」莫問一頭冷汗,很有種會不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悲憤。
「放哪兒了?」李暄想了想問道。
「在……王爺院子里。」莫問低頭。
李暄看了秦綰一眼,揮揮手,讓莫問下去,神色間有些啼笑皆非的苦惱。
「八成又是皮癢了欠抽。」秦綰一聲冷哼。
「要不你給他挑個婚事?」李暄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成了家,就沒那麼多閑工夫折騰些幺蛾子。」
「我可不禍害好人家的姑娘。」秦綰脫口而出。
就言鳳卿那性格,哪個姑娘嫁給他也受不了吧,就別害人了!
「你看不順眼的總有幾個吧?」李暄提醒道,「比如三年前南陽侯府那兩個。」
「……」秦綰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看著他,很是傷腦筋,「我說,雖然言鳳卿挺欠揍的,但好歹也為你做牛做馬這麼多年了,沒那麼大仇吧?不至於要這麼害人?抽一頓鞭子就得了。」
一路閑話著,兩人走進主院,隨即就一起無言了。
只見寬敞的院子里,擺著一輛與周圍美景格格不入的囚車,囚車裡自然是那個扶桑女王,不過臉上的白糖糕倒是被擦乾淨了。囚車邊上還站著四個守衛的禁軍軍士。
「王爺,那小的回去復命了。」看守的士卒上前道。
「去吧。」李暄淡淡地說了一聲。他有氣也不會朝幾個聽命行事的小卒發,不過那比平時更冷了三分的聲音也足夠駭人了。
「喲,是個美人呢。」秦綰背著雙手,繞著囚車走了一圈,笑眯眯地用陰陽扇挑起了女王的下巴,活脫脫一個登徒子模樣,又回頭道,「收下?」
「掃地洗衣做飯養花——她能會哪一種?浪費米糧。」李暄沒好氣道。
「至少會暖床,是吧?」秦綰偏過頭,笑意吟吟。
扶桑女王努力扭過頭去不看她,不過她的脖子是卡在囚車頂上固定的木枷里的,只能小幅度活動,怎麼也掙脫不了那冰冷的扇骨。
「別鬧,一股狐臭味,還熏壞了屋子。」李暄一臉的嫌棄。
「那便罷了。」秦綰終於鬆手,合攏的扇骨一敲掌心,笑眯眯地道,「明天送艷冠京華吧,反正是你的生意。雖然長得也就那樣,好歹有個女王的名頭么,總能吸引些喜歡獵奇的紈絝子弟的。」
「王妃做主就是。」李暄不在意地應了一聲,打了個哈欠,「不早了,歇了吧。」
「哦。」秦綰點點頭,和他並肩往房間走,看樣子似乎是打算把扶桑女王連著囚車一起丟在院子里過一晚上了。
「**&%%¥%!」扶桑女王一臉憤怒地呼喊。
「她說什麼?」李暄疑惑道。
「哦,說艷冠京華是個好地方,她很樂意效勞。」秦綰隨口道。
「……」扶桑女王楞了一下,隨即臉上的表情更加憤怒,嘰里咕嚕說得又急又快。
秦綰掏了掏耳朵,抬頭賞月。
說起來,今晚也是十五呢,月色撩人啊。
「本王只聽得懂人話。」李暄嗤笑。
「……」扶桑女王一下子安靜下來,好一會兒,咬牙切齒道,「你們,故意的!」
雖然辭彙比較簡略,但卻是字正腔圓的中原話。
「你對本妃的話有反應,甚至能理解艷冠京華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說明你不僅聽得懂中原話,還很精通。」秦綰淡淡地道。
扶桑女王咬了咬牙,偏過頭去不看她。
「你來過中原。」秦綰肯定道。
這話一出,不僅扶桑女王面露驚訝之色,連李暄都好奇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說的中原話帶著很淡的南楚口音,不應該是教她的人順便把口音也教了她,而是在一個那樣的環境下,周圍的人都帶著這種口音,不知不覺才受到了影響。」秦綰解釋道。
「不錯,我早年仰慕中原文化,確實隱姓埋名在南楚學習四年。」扶桑女王開口道,「我用從中原學到的東西用在扶桑,很快就讓我的部族戰力大增,直到一統全境。」
「既然知道中原文化深不可測,扶桑區區彈丸之地,倒是敢涉足中原之爭。」李暄一聲冷笑。
「不是我!」扶桑女王怒道,「明明是你們這些狡猾的東華人侵犯了我的國家!」
「說得好像那些連年侵擾我國海岸漁民的倭寇不是扶桑人似的。」秦綰失笑。
「你們中原就沒有強盜嗎?」女王反問道,「強盜的所作所為也代表你們皇帝?」
「這女子倒是牙尖嘴利。」秦綰攤了攤手,用眼神示意,還問嗎?
「強盜啊……」李暄卻笑了,緩緩地道,「強盜么,確實不關朝廷的事,不過既然當強盜了,被人給滅了甚至挑了老窩也怨不得人,是不是?」
「你說我是強盜?」女王氣結。
「不是嗎?」李暄一臉無辜地反問。
「我困了。」秦綰拉了拉他的衣袖。
「回房吧。」李暄牽了她的手轉身。
「站住!」女王氣急敗壞地喊道,「我呢?你們打算把我扔在這裡嗎?」
「你想去大牢?」秦綰詫異道。
「我寧願去大牢!」女王怒視她。這句話絕對真心,就算關大牢,至少也比關在囚車裡還遊街展覽強。
「也可以,不過……」秦綰慢條斯理道,「最近京城治安不太好,加上扶桑的俘虜,天牢里人滿為患,沒有單間了,就算你是女王,也得麻煩你和別的犯人一起擠擠。」
「……」扶桑女王聞言,臉都綠了。
要她和其他囚犯共處一室?還是殺了她吧!
「走了。」李暄拉著秦綰揚長而去,當真就把她丟在院子里。
直到關上房門,秦綰才「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著急,先晾上一晚上再問。」李暄淡定道。
兩個繼夏蓮之後提上來的侍女聆風、聽雨走進來,一個捧著梳洗用具,一個給秦綰拆開發髻,卸下頭上的釵環首飾。
「言鳳卿……他到底哪裡看我不順眼?」秦綰疑惑道。
好像從第一次見面之前,言鳳卿就對她有偏見,至今不改。難道就為了她是歐陽慧的師妹這個名頭?可言鳳卿自己都和言家本家沒交情,他是這麼以德報怨的人?要知道,言鳳華死後,言家對待孤兒寡母可是夠絕情的了。
「他要是看你順眼,我不是更心煩?」李暄一挑眉。
「王爺這是剛才的宴席上醋泡海蜇吃多了?這麼酸!」秦綰低笑。
李暄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侍女將東西放好就下去,自己接手了聆風的活計,給她梳頭。
「現在本妃覺得,剛才王爺說的話極有道理。」秦綰忽然道。
「哪句?」李暄怔了怔。
「言鳳卿的確缺個女人管束。」秦綰隨手把取下的翡翠耳環往妝奩里一丟,冷笑道,「再說,人家為你賣命這麼多年,都這個年紀了,連個妻子都沒娶上,別人還以為攝政王苛待功臣呢,正好趁著這次封賞,賜個婚什麼的,雙喜臨門多好。」
「王妃看著辦就是。」李暄不在意道。
「當真?」秦綰回頭看了他一眼。
「當然當真。」李暄苦笑,「魏氏是寡婦,又是嫂子,不方便。相看這種事,不是你做主,難道我一個大男人來?」
「很好,我一定給他挑個最合適的。」秦綰滿意道。
「先歇了。」李暄放下梳子,把她拉起來,並沒有太在意。
反正言鳳卿確實該成個家了,他是朋友,反而不好強求,秦綰出頭剛剛好。橫豎秦綰也不會故意去坑個姑娘,哪怕對手家的女兒,這是做人的原則。至於具體是哪家的最合適,這種事確實秦綰比他清楚的多。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封賞的旨意還沒出,後宮倒是先傳了一道懿旨——先帝第三女李恬冊封安陽公主,賜婚鎮海將軍言鳳卿,因言家無長輩,著內務府辦理大婚一切事宜。
李暄在書房聽到這個消息時,一口茶直接噴出來。
「我、李暄!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你這麼害我!」言鳳卿愣了半晌,連旨意都沒接,直接跳過了書案去掐他的脖子。
這會兒在書房裡議事的還有秦建雲、陸臻以及代行戶部職責的龔嵐,看著這一幕也目瞪口呆。
公主?於是說,言鳳卿是駙馬了?
李暄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秦綰挑中李恬的用意。
當年李恬陷害安緋瑤去和親,最後結果是花解憂和親西秦鎮南王世子,李恬被勒令在宮中抄經,這一抄就是三年,如今也十八了,畢竟先帝就留下這點骨血了,再不嫁就要惹人非議,言鳳卿剛剛立下大功,明顯前途無量,這樣的駙馬肯定不能說是虧待她了。
至於言鳳卿,就算他再表示和言絕英不相干,可他畢竟姓言,是那個因為附逆而滿門抄斬的言家同宗同族——現在李暄和他是交情好,可誰知道將來李暄不在的時候,言鳳卿會不會被抓著把柄清算?就算言鳳卿不在乎自己,他能不在乎寡嫂魏氏和一雙侄兒侄女的前程嗎?可成了駙馬就不一樣了,以後言鳳卿就屬於皇族,皇族從來沒有誅三族誅九族的說法——那不是連皇帝自己一起誅了?換句話說,以後言鳳卿出身這個隱患算是徹底擺平了。
當然,言鳳卿樂不樂意娶李恬——秦綰表示,干她何事!反正那傢伙從沒看她順眼過,不差這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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