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上籤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聖女祭舉行的時間是酉時三刻,明月初升之際。
一大清早,喻明秋帶著一身晨露走進院子,正好趕上早餐。
「過來。」秦綰笑眯眯地指指桌上熱騰騰的小米粥。
喻明秋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暖了暖,從懷裡摸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扔在桌上。
「這是什麼?」慕容流雪打開了盒子,好奇道,「胭脂?」
「顧小姐給的。」喻明秋點頭。
「我看看。」秦綰拿過那盒看起來並沒有被使用過的胭脂,湊到鼻端聞了聞,不禁微微皺眉。
就算不檢查,只看體內躁動的輪迴蠱就知道,不但有毒,而且是非常毒!輪迴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美餐一頓了。
「真有毒?」喻明秋問道。
「星霜還算是謹慎。」秦綰滿意地點點頭。
她提醒了吃食和熏香,倒是忘了胭脂水粉,孟寒的血吸蠱就是做成胭脂模樣的,手裡這一盒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秦綰已經吃完了,乾脆直接動工,把有毒的胭脂拆出來,徹底清洗乾淨后,從妝奩里挑了一個同色的胭脂填回去,交給喻明秋:「晚點送回去給星霜吧。」
「可是,不知道毒性,怎麼假裝中毒呢?」喻明秋楞了一下才道。
「景寧還缺了該死的人?去找一個試試。」秦綰隨手將處置妥當的毒胭脂也交給他,又叮囑了一句,「小心點,別用手直接觸碰。」
「知道了。」喻明秋點頭。能用在胭脂里的毒,定然是接觸皮膚就會起效的,誰會傻得直接用手去碰。
「聖女祭是在晚上,一會兒你先去睡一覺,我和慕容去聖女廟逛逛。」秦綰道。
「沒事,我不困。」喻明秋道。
秦綰聳肩,不困也不行,她和慕容流雪兩個人就罷了,兩男一女的組合實在有點招人注意。
喻明秋也不在意,填飽了肚子,拿上紫淵劍和兩盒胭脂就出去了。
「你說他去幹什麼?」秦綰笑問。
「不是王妃吩咐的,套麻袋嗎?」慕容流雪一聳肩。
「說起來,他該不會是想直接用夏恂試毒吧?」秦綰突然道。
「也沒什麼不好。」慕容流雪想了想道,「既然是聖火教的毒,用在夏恂身上很快就能試出他的立場。反正用在聖女身上的肯定不是烈性毒,延緩發作的就不打緊。就算他是無辜的,蘇神醫的清毒丹也能吊著命回京城求救,死不了的。」
「也是。」秦綰也就不管了。
他們很默契地略過了一個問題,既然是李暄覺得夏恂有問題,那……沒問題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兩人換了一身普通江湖俠客的打扮,稍稍在臉上修飾了一下,壓一壓太過驚艷的容貌,就一起上了街。
聖女廟位於城南,聽說是因為正南朱雀位屬火的緣故。平時廟中香火就旺盛,今天的日子更是人潮如織,不過大多是女子,也有不少是小夫妻,偶爾也能看見秦綰他們那樣看熱鬧的少年俠客。
隨著人流走進廟裡,秦綰也從善如流地拿了三柱清香,卻沒點著,趁人不注意直接丟進了大香爐里。
內殿只有一座白玉雕像,是個年輕女子的模樣,長裙曳地,目光悲憫,攤開的右手掌心托著一團燃燒的烈炎。
秦綰看到這座雕像的時候也不禁愣了一下。
若非知道不可能,她差點以為這是顧星霜的雕像了,第一眼看上去的確非常神似,不過再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雕像的五官和顧星霜其實不太一樣,然後就越看越不像了,然而,這第一眼的印象實在有些驚悚。
「這座雕像完工應該已經有七八年之久了。」慕容流雪低聲道。
秦綰挑了挑眉,七八年前,顧星霜還不滿十歲,一個小女孩,誰知道成年後的容貌會有多少變化?所以至少這座雕像應該和顧星霜是沒有關係的。總不能聖火教的聖女和顧星霜容貌相似真是個巧合?
「比起顧小姐,你不覺得,這座雕像其實更像另一個嗎?」慕容流雪的聲音更低了,幾乎是送入她的耳中。
秦綰聞言,不由得心念一動,遲疑道:「你是說……顧夫人?」
「年裡我去拜訪過顧莊主,夫人曾親自奉茶,見過一面。」慕容流雪道。
秦綰皺著眉,努力回憶顧夫人的容貌。她和顧月白更熟,顧夫人只是三年前為顧寧提親那會兒見過幾面,除了知書達理、溫柔賢惠之外,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印象了,畢竟她和這類比自己大了一輪的大家閨秀女子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現在被慕容流雪提起來才恍然察覺,這座雕像,說是像顧星霜,或許更像是顧夫人年輕時的模樣。
然而,看出來了,卻也讓她更頭大了。顧星霜也罷了,小丫頭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認識的人不算少。可顧夫人,那可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啊,怎麼會和聖火教扯上關係?
「你覺得,那位聖女是真的死了嗎?」秦綰問道。
「難說。」慕容流雪搖了搖頭。
這時候,外面又湧進來一批香客,他們兩人也不能一直擋在雕像前,便順著人流往後殿走去。
「那邊有求籤的。」慕容流雪忽然道。
「看看去。」秦綰想了想,大步走過去。
「這位……夫人,求支簽吧?」桌子後面坐的是一個年輕男子,要說原本也該挺俊美的,可惜右邊臉頰上多了一塊火燒留下的焦黑疤痕,從眼角延伸到耳根,覆蓋了整個顴骨,看起來猙獰可怖,身上打扮得就像是街邊那種舉著鐵口直算旗子的江湖郎中,難怪這聖女廟中香火鼎盛,求籤的人卻那麼少了。
秦綰一挑眉,沒接簽筒,直接用兩根手指捏住一根簽抽出來,往桌上一扔。
「夫人,這簽不是這麼抽的。」疤臉男子楞了一下才道。
求籤求籤,都是抱著簽筒搖,直到搖出一根,哪有自己挑的。
「我不信運氣,只信自己選的。」秦綰說著,把桌上的簽翻過來,果然,竹制的簽上三個紅色的字跡:上上籤。
「反正你的簽是反置的,簽頭朝下,抽之前也看不見字,一樣的。」慕容流雪安慰道。
疤臉男子翻了個白眼,也沒計較太多,沒好氣道:「問什麼?」
「你還負責解簽?」秦綰笑問。
「怎麼,看不起人呢?」疤臉男子斜眼看他。
「我要找人,但不知道此人死活,你看看,我心中所想之人,是不是還在世?」秦綰緩緩地道。
疤臉男子一怔,看她的眼神不禁認真了點。
「怎麼,算不出來?」秦綰挑釁道。
「呵。」疤臉男子一撇嘴,手指不住變換,看起來倒是很像一回事,沒一會兒,忽的眼色一變,嘀咕道,「活著呢!不過跟死了也沒什麼差別,真是倒霉,若不是上上籤,只怕連渣都不剩。」
一邊說,他一變迅速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往肩上一背,直接竄進了人群中。
「哎!等等!」慕容流雪喊道。
「別喊了,你找不到的。」秦綰倒是氣定神閑。
「你知道那年輕人是誰?」慕容流雪看她。
「年輕人?」秦綰給了他一個古怪的眼神,「他的年紀,當你的曾爺爺差不多也夠了。」
「……啊?」好久,慕容流雪才發出一個單音。
「星宗碩果僅存的三個老不死之一,最擅長射覆尋人的洛辰長老,他只比我師父小十歲。」秦綰道。
慕容流雪一臉木然,於是說,這位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實際年齡是……一百零一歲?
「聖女,沒死。」秦綰回頭看了一眼雕像,吐出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