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似曾相識
比起高鵬飛,另外兩人反而更早離開了京城。
畢竟,北敬候不但帶了個嬌滴滴的女兒,還有一千步兵出行要準備糧草,自然拖慢了行程,而陸臻和謝離雖然都是文官,但兩人都武功不弱,尤其是謝離,就算在江湖上也夠得上一流高手的標準,只要多露露臉就能上高手榜的那種,所以兩人都沒帶上侍衛侍從,只帶上簡單的行裝和聖旨文書,兩人兩馬直奔宿州。
於是,高鵬飛才出京,陸臻和謝離已經到了宿州邊境。
「上次唐大哥就是在這兒遇見馬匪的。」陸臻停下了馬。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但唐少陵殺人的手法太過血腥,時至今日,地上依舊殘留著大塊的暗色,是當初的血跡滲入了泥土,除非挖掉一層,否則是沖洗不幹凈了。
「你說我們還會不會再遇見馬匪?」謝離興緻勃勃地道。
比起這些年曆練豐富的陸臻,十四歲的謝離還有著少年的天真,他幼時家貧,又遇災荒,被南宮廉撿回去后一直在武宗學武,出山就是直接去東華京城考科舉,然後做了京城令也不能隨便出遠門了,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走這麼遠。
「我覺得會。」陸臻道。
「不是說馬匪是宿州軍假扮的嗎?」謝離不解道,「如今宿州軍由上官統領出面管轄,如果再出這種事……」
「上官儀接手宿州軍,馬匪馬上銷聲匿跡,那不是證明了馬匪就是宿州軍嘛?」陸臻翻了個白眼。
「還能翻案不成。」謝離不以為然。
「要是這時候再出現馬匪,但宿州軍在冊官兵都沒有嫌疑,差不多也可以洗清宿州軍的嫌疑了吧?至少現存的宿州軍。」陸臻道,「橫豎已經有一個背鍋的艾輝了,交代的過去了。」
「聽著好有道理啊。」謝離下意識地看看官道兩邊的小樹林。
「宿州的山也多是荒山,植被稀疏,這種地方藏不下馬匪的,頂多藏幾個刺客。」陸臻笑道。
他隨時文職,這幾年倒是一直呆在軍隊里的時間更長,對於行軍更不陌生,在兵部正是如魚得水。裘正之後的兵部尚書不是攝政王一系的人,也不算聽話,陸臻這時候插入兵部不得不說,時機正好。
「我沒逍遙郡王那樣百人斬千人斬的豪氣,不過應付幾個刺客肯定沒問題。」謝離說著,晃了晃手裡的劍。
「說起來,南宮前輩居然把含光劍給你了,這不是武宗宗主的象徵嗎?」陸臻好奇道。
「師父說,反正他也不用劍,放著太浪費了,早晚要給我,早幾年也沒關係。」謝離答道。
陸臻悶笑,庄別離要是聽到這句話肯定得氣死——早幾年給沒關係,那晚收回去幾天就這麼難么!
兩人一路笑鬧著,因為傍晚肯定能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景寧城,倒也不著急了,放任馬兒小跑著前進,稍稍歇歇氣。
「等等!」突然間,謝離一把拽住了陸臻的馬韁。
「嗯?」陸臻一愣,但還沒問出口,就已經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幾乎是在他們停馬的一瞬間,路邊一個孤零零的大樹上灑下一把藍汪汪的細針。
「快閃。」謝離拔出含光劍,一手將肩上的披風扯下來,用力甩了過去。
張開的披風捲走了大部分針,剩下的也被兩人分別閃過,最後幾根被含光劍打落。
然而,毒針彷彿只是一個開始的信號,稀疏的樹林中冒出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來。
「喂喂,我開玩笑的啊。」陸臻一臉黑線。
「下次能不能別這麼烏鴉嘴。」謝離嘴裡抱怨著,眼神卻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陸臻與他背靠著背,從袖中滑落一把短劍,臉色有些沉重。
在武功上,陸臻並未正式拜師,他只是幼時跟著陸熔學過一些簡單的武藝,直到遇見歐陽慧之後,大半倒是歐陽慧教導的,算來也是謝離半個同門。只是那時候到底年紀大了些,就算天資再好,能練成個二流高手也算不錯了。去年三國盛會後,唐少陵見他用的是短劍,興緻上來倒也指點一二,不過唐少陵為人師表的能力還不如秦綰,也虧得陸臻的過目不忘才能從那種填鴨式的教授中學到點東西。
話雖如此,陸臻的武功也確實只能說還可以,比起謝離遠遠不如,更麻煩的是,他和江湖高手過招的經驗太少了——就算初出茅廬的謝離,好歹還是被南宮廉虐了三年的,武宗駐地也有別的同門可以切磋。而陸臻習武只是防身,他本質上還是從文的。
一動上手,陸臻心中更是一沉。這些刺客顯然對他們非常了解,十有七八都是沖著他來的,而謝離武功是高,在這樣的混戰中還要護著同伴卻經驗不足,已經有些手忙腳亂了。倒是陸臻跟著言鳳卿遠征扶桑,多次直接在前線廝殺,對於混戰中如何保存自身倒是極有心得,又有謝離掩護,勉強還能支撐得住。
不過半盞茶工夫,地上就多了三具屍體,但剩下的刺客攻勢卻更凌厲了。
「我說,你先走。」謝離道。
「你以為我不想嗎?」陸臻沒好氣道。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拖累的那個,但也得走得了啊!馬匹中了毒針不能用了,就算能破開包圍圈,難道讓他跟刺客比輕功嗎?沒有謝離照顧只有死路一條。何況他們的行裝還在馬上,衣服什麼的無關緊要,可丟失聖旨也是死罪。
「你拿東西走。」陸臻頓了頓,低聲說了一句。
以謝離的武功,如果不管他,倒是有可能帶著聖旨衝出重圍。
「我會被師叔祖打死的。」謝離臉一白,補充道,「師父也要打死我。」
南宮廉可沒教過他生死關頭拋棄同伴自己逃跑。
「你們兩個小鬼倒是還有點義氣,就是傻乎乎的。」忽然間有個聲音說道。
謝離怔了怔,這是哪個刺客在跟他說話嗎?
「殺了就是,多廢什麼話。」另一人斥責道。
而另一邊,陸臻在第一個聲音想起的時候就傻了,整個人僵住不動了。
「你發什麼呆,不要命了啊!」謝離慌忙替他擋開一把劍,急得直跳腳。
「要命啊!當然要!死不了啦!」陸臻眉開眼笑。
「什麼?」謝離一頭霧水,正想用劍柄敲他的腦袋試試哪裡不正常,卻見那些刺客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陸臻收了短劍,笑眯眯地看熱鬧。
「這是怎麼回事?」謝離茫然看著那些刺客自相殘殺——不,也說不上自相殘殺,就是其中一個人反水把其他同伴一個個宰了,連想跑的都沒放過。
「唐大哥怎麼混進去的?」陸臻問道。
「就知道不能開口,你狗耳朵呢?」唐少陵鬱悶地摘下面巾。
「逍遙郡王。」謝離目瞪口呆。
「那是,小爺我過耳不忘,你改了聲音也沒用。」陸臻抱怨道,「你早來了還看著我們挨打,存心的呢?」
「看看你們的功夫。」唐少陵一聳肩,也不廢話,拎起一具屍體丟到陸臻腳邊,直接道,「扒他的衣服換上。」
「哦。」陸臻也不遲疑,馬上照做,一邊問道,「計劃呢?秦大哥知道嗎?」
「知道吧。」唐少陵撇撇嘴,轉頭道,「你馬上去景寧,告訴上官儀,朝廷派來審查宿州軍的兵部侍郎陸大人被馬匪劫走了,讓他趕緊想辦法救人。」
「是。」謝離點頭,想了想,倒轉含光劍劃破了自己幾處衣服,又在臉上抹了把灰,把自己弄得更狼狽些,然後背起行囊向景寧跑去——沒有了馬,想趕在關城門之前到達景寧就有點考驗輕功了。
「跑慢點,等城門關了。」唐少陵在後面喊了一句。
謝離一愣,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腦中一轉,頓時反應過來——他身上有聖旨,加上兵部侍郎在宿州地界被馬匪劫持,如此大事,他完全可以重新叫開城門,直接在城門口就把事情鬧大,豈不是比求見上官儀來得方便?果然自己還是差了點。
「還是太嫩。」唐少陵抱著雙臂搖搖頭。
不過,才十四歲,若能調教個十年,想必就會是東華的肱骨之臣了。
「唐大哥,我們要做什麼?」陸臻已經換上了一件黑衣,興緻勃勃地道,「你是要帶我一起混進殺手組織嗎?」
「就你?別鬧了。」唐少陵看了他幾眼,一臉的嫌棄,「就你這幾手功夫,一進去就被識破。」
「那讓我換這身幹嘛?」陸臻不解。
「我們去探礦道,萬一遇見人,能混就混過去,混不過去再說。」唐少陵道。
陸臻當然知道自己來宿州就是唐少陵要求的,聞言也不算驚訝,伸手道:「已有的那份礦道圖給我看看。」
唐少陵直接拿出那捲礦道圖殘卷給他。
陸臻也不介意這裡一地的屍體,直接坐在地上,把幾張圖紙鋪開。
「標了記號的都是我去過的地方,先去看看沒走過的那幾條道,然後往深處走,沒問題吧?」唐少陵道。
「沒問題,不過……」陸臻皺著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讓他苦惱的問題。
「不過什麼?」唐少陵湊了過去,疑惑道,「這礦道圖有問題?可看起來年份確實很久了,我去過的地方也證實了沒有錯誤。」
「我不是說礦道圖有問題,而是……」陸臻摸著下巴,眉頭緊皺,「我怎麼覺得,我像是在哪裡看見過這個圖呢?」
「你見過?」唐少陵驚訝地看著他。
然而,比起陸臻見過礦道圖這件事,他更驚訝的是,以陸臻過目不忘的本事,居然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的圖?這可是能把天下藏書、甚至賬本數字都看一眼就印在心裡的妖孽啊!
「我覺得我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的了,這不可能!」陸臻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臉色都有些發白,顯然是在腦中強行搜索記憶。
唐少陵拿起了礦道圖,又仔細看了看。或許是被陸臻的話影響,又或許是他看這捲圖太多次已經太過熟悉,居然……隱隱地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可是沒道理啊,這是千年前的礦道圖,別說不太可能有流落在外的副本,就算有,又確實正好被看見過,可他就算了,陸臻怎麼可能見過一捲圖紙而毫無印象呢?
「啊~」陸臻發泄似的叫了一聲,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先別想了,也許去礦道里走走能發現什麼。」唐少陵當機立斷地收起了圖紙,嚴肅道。
「好吧。」陸臻嘆了口氣,跟著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頹廢。
想不起來……這種事還真是生平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