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被盯上了
第二道聖旨大加嘉勉參與黃河一戰的有功將士,等兵部造冊上呈,少不了晉級、金銀賞賜。
旨意對韓世忠的處置隻字不提,只隱誨地說,朝廷會賞信罰明。
事前得到唐寅的指示,關勤沒有死揪著不放,畢竟他們是兵而不是士子,滯留在皇城不去,在旁人眼中與造反無異,等百姓起了惡感,朝廷派兵圍剿得不償失,過猶不及,適當給予壓力即可。
連續兩次以少勝多,恕宗對韓世忠印象極好,動了將他留在身邊的心思,有這樣的將才在禁軍里,皇城無憂矣,並不擔心韓世忠會因此記恨,到時候親自到天牢接他出來,加官進爵,恩蔭家族后,臣子就會痛哭流涕重新拜伏,韓世忠與張邦昌侄子在樊樓為了一名歌妓大打出手,張家跑到大營哭鬧的事,恕宗清楚的很,屆時把錯往張邦昌身上一推,說自己受了奸臣蒙蔽,懲治張家,替韓世忠出口氣,禁軍就多了一位大將。
只要說動金人簽訂和約,哪怕是短短的五年,恕宗便有把握扶植一批新秀,撤換像是折彥質這批挾兵自重的權臣。
恕宗小算盤打得噠噠響,為駕御臣子的本事再提一階而自鳴得意時,信使回來了。
完顏宗望怒斥大翎沒有誠意議和,要求恕宗交出黃河一戰的領兵將軍,再次重申大翎必須派出足以代表皇家的人參與談判,點名康王,警告倘若再有任何的挑釁舉動,雙方便無須再談,直接沙場血戰。
被當成兒子般地教訓,恕宗豈能不怒,大罵完顏宗望,發誓有朝一日會報羞辱之仇,然後隔天一早便召唐恪、耿南仲商討對策。
唐恪、耿南仲兩人再笨,也知道交出韓世忠會引動軍方大亂,建議恕宗找個替死鬼,再賠償金人損失,相信完顏宗望不會咬著這件小事不放。
關鍵仍在康王。
「告訴完顏宗望退兵三十里,朕便答應他們所有請求。」
恕宗要金人拿出點誠意再說。
條件還沒送到完顏宗望手上,金兵已安然渡河,信使遭到挾持,大軍一集結完畢,直接向汴京城進逼。
上一秒還沉浸在勝仗喜悅的汴京百姓,聽聞金兵來襲,膽裂魂飛,穩若金湯的城池竟無人願意留下,城門湧現大批出走的百姓。
昨晚燒得火紅的天邊,比夜更濃重的滾滾黑煙,千百艘船調頭遁逃的場景好似一場夢,不識字的百姓也懂得趁勝追擊,飽讀詩書,身經百戰的文武大臣是吃乾飯的嗎?皇上就沒說個一句話?被荼毒蹂躪的江山子民都是他的啊。
恕宗慌了,痛罵唐恪、耿南仲辦事不力,金人不守信諾,下令全城封禁,要折彥質不計任何代價擋住金兵。
「傳朕的旨意,責令康王即刻赴金媾和,不得有誤。」
只要能解決眼前危難,什麼皇家顏面,兄弟情誼皆可拋。
屋漏一定會招來連夜雨,雪上何時不加霜,金人還沒到城外,城內開始暴動,一批兵痞帶頭在御街商家大戶行搶,百姓也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據報,作亂的士兵因為領不到糧餉又被迫上城守衛,才會鋌而走險,恕宗哪管他們是為何而反,責令折彥質派兵壓制,反抗者格殺無論。
折彥質藉機進言,請恕宗赦免韓世忠之罪,讓他戴罪立功。
想起這位福將,恕宗臉色才稍緩,當場應允。
折家軍的巡察大隊未到,開封府尹轄下捕快已全員出動,四處抓捕亂民。
唐寅站在御街一角旁觀亂象,狗鼻子、破嗓子全神戒備護衛左右,兩人噴發的殺氣比那些散兵游勇強上數十倍,收拾了四個不長眼的雜魚后,其他人便不敢再來犯,忙著搶金銀珠寶,搶夠再逃出城去,現在出城的價碼貴得離譜。
「王八羔子,上上下下沒一個好貨。」
狗鼻子罵開了,血戰一晚的戰果化為烏有,不氣憤才怪。
「這種皇上不要也罷。」
革命的種子在破嗓子心中萌芽。
「爛到根里沒救了。」
狗鼻子深以為然,罕見在一件事上有共識。
「再亂下去,金人沒來,汴京就先破了。」
破嗓子向唐寅看去,有點求救的意味在,畢竟搶完商賈,接下來便是升斗小民。
「小打小鬧而已,出不了大事。」
方臘大軍圍攻杭州城那幾天,唐寅目睹真正的人間亂象,數以萬計的百姓像是泡在逐漸加溫滾燙油鍋的老鼠,在死亡接近前,互相啃咬殘殺的瘋狂畫面,至今難以忘懷。
與之相比,汴京里區區幾百人的暴行算得了什麼。
「來了。」
見到軍隊蹤影,狗鼻子第一時間提醒唐寅。
「看到沒,這事沒那麼簡單。」
折家軍剛到,方才鼓動百姓沖入商戶的一名士兵,隨即拋下財物逃入暗巷裡,類似情況在御街各處上演,顯然早有默契。
「沒有仗打就不需要軍人,折家便沒存在的必要,折彥質八成是知道皇上要動他,先下手為強,派兵掀起民變,他再來鎮壓牟利。」
這裡已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唐寅說道:「走,去碼頭看看。」
當軍隊搜捕暴民時,唐寅三人離開御街,改道向南。
應該封鎖的碼頭,無數車馬流入,大戶人家的下人、拿錢受雇的挑夫忙著將箱子抬上船,一等裝載完畢,主家發話便能乘船遠離汴京。
如今一艘船一趟路就值萬貫,而且供不應求,這還不算賄賂碼頭駐軍的費用。
能停在碼頭邊的船隻背後都有人關照,在吳嬛嬛離開江寧前,唐寅和她通過氣,北通船行打著柔福帝姬的名號,又懂規矩,給的孝敬又多,還主動送出整整一艘船的名額給駐軍頭領、副領分配,所以能安穩停在河面上,等著出船。
唐寅一到,簡泰成便迎了上來。
「王大人的家眷剛走,王老夫人吩咐了,請東家回江寧一定要到他們府上走一趟,老人家要親自設宴款待。」
有能力的大臣紛紛將家人送出汴京,以保留延續家族血脈,水路最快最穩,但船只有限,僧多粥少,若非唐寅,王少監事只能讓老母親走危險的陸路回江寧。
「那幾艘船都是洪廷甫的,裝了整整兩個時辰,東西還沒裝滿。」
簡泰成看向左前方的大型貨船,搬貨、清點的人跑跑顛顛地忙個不停,載貨的馬車去又復返,將貼著封條,蓋上火漆的箱子送上船。
做慣沒本錢的生意,簡泰成、狗鼻子、破嗓子看著他們,好像看見連毛都是金子打造的肥羊,就差沒流下哈喇子。
「瞧你們這德行。」
唐寅輕輕諷了一句。
「小七呢?」
「被洪管家借走了,江寧誰不知到領船引路,小七是第一把交椅。」
簡泰成陰陰地笑了笑,他還在煩惱如何把自己人送到洪家船隊當內應,沒想到洪廷甫的官家先找上門,威脅利誘地,把崩牙七弄走。
「借了就借了,同鄉間互相幫襯也沒什麼。」
唐寅會心一笑。
「一些匠人吵著要走,有越來越多的人跑來碼頭碰運氣,剛剛還有人強行登船,被駐軍給逮了,您看,是不是先出個兩艘船穩住人心。」
跟匠人承諾過會專船送他們南下,一早匠人便攜家帶眷賴在碼頭。
「人數夠了就出發,最遲七天全數撤離汴京。」
時間倒數計時中,分秒必爭,唐寅可不想待在城裡陪葬。
唐寅在碼頭議事時,韓世忠已從刑部走出,他被接到種家府邸。
李綱、折彥質等一干主戰派核心與韓世忠懇談,委以重任。
「金人狼顧鳶視,斷不會與我大翎議和,康王殿下此去無疑是羊入虎口,良臣,這封書信你務必要交到宗澤手上,宗澤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原訂計劃不變,折彥質將韓世忠撈出來,就是讓他將康王送到宗澤身邊。
聽命行事同時,韓世忠提出請求:「屬下有個智勇雙全的生死之交,有他相助更能萬無一失。」
汴京危在旦夕,韓世忠想要順便將唐寅他們帶出城。
「誰?」
李綱隨口一問。
「江寧唐寅。」
「就是在種帥靈堂外的那個書生?」
匆匆一眼,折彥質對唐寅還有些印象。
「然也,黃河口一戰全虧有他獻計,用猛火油燒了河岸,否則金兵昨晚便上岸。」
韓世忠認為那一戰的最大功勞當屬唐寅,粗略地將經過說過一遍,處處彰顯唐寅過人的心思與謀略。
「有膽有謀,這小子是個人才。」
折彥質對唐寅大加讚賞,
「既然如此就讓他跟著你,事成后我會替他請功。」
一句話定下調。
坐在折彥質左側的李綱陷入沉思中。
唐寅這個名字反覆入了他的耳中。
先是陳東,再來是黃河口一役,這個年僅十八名聞天下的小小書生,文武兼備,有著巨大能耐,卻對功名不屑一顧,但每個影響局勢的大事里,都有他的蹤影在。
他來汴京做什麼,又想幹什麼?
直覺告訴李綱,唐寅這個娃兒不簡單,突然其來的危機感,讓李綱整個人防備起來。
「唐寅嗎?」
李綱喃喃地說著,不知不覺地咬牙切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