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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沖了多少,方應龍就退了多少,不給對方短兵相接的機會,一會兒隊友就來了,到時一起剁殺對方。


  突然方應龍聽到後面傳來喊叫,原來一個流民兵的亂兵正選了這一條路,向這邊跑過來,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分隊的官兵追殺過來,後面的聲音是提醒方應龍小心的。


  後面噼里啪啦腳步聲傳來,方應龍聽聲音就知道對方受了傷,腳步不整齊,氣喘得不均實,大凡上戰場拚鬥,一定人學會自己調息調氣調心,這人不是受了傷,就是驚慌的新兵。


  那個流民兵伍長看到了機會。


  他猛然向前沖了起來,他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砍了方應龍,然後逃命,現在方應龍後面正有一個流民兵的傷兵,正是最好時機,這條道上地形決定了方應龍不是上就是下,現下對方多半被逼和自己格鬥。


  但是他想錯了。


  方應龍頭一轉,向後就跑,二十步外,一個後背中了箭,穿著青布棉襖,手上抓八尺槍的流民兵正踉踉蹌蹌向這邊奔,他腳下再往後六十步,是一個小隊的官兵,官兵們將人頭戳在長槍上,不住晃動,他們組成一個小隊形,五個人一齊追。


  那個受傷的亂兵一見對面衝過來一個官兵,而且是隊長一類的角色,知道自己被包了,陷入重圍的傷兵臉上一變,繼而臉上的肉抽動起來,這個受傷的流民兵高叫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槍放平,想刺殺衝過來的方應龍。


  方應龍身後是那個流民兵的伍長,他也正暴怒的追方應龍,他的靴子踏在泥水坑裡,發出「嘩啦」的水的聲音,他怒吼著,想儘快將方應龍殺死,只要方應龍身後的流民兵阻擋他片刻,他就有機會了,他對自己的近身格鬥拼殺極有信心。


  方應龍衝到了那個受傷的流民兵九尺處,那個受傷的流民兵用儘力氣猛然將槍往方應龍一戳,他身體前探,左手在前握槍,右手在後持槍根,用的是后持法,方應龍將手盾往槍頭上一格,不是成一個直面,是斜擋的,搶頭順著盾面滑了過去,然後方應龍和那個受了傷的流民兵交錯而過。


  他有盾下刀猛然陷入了肉里,方應龍借著身體擊的力道將刀帶了出來,兩人身形交錯,血肉沫子飛噴到路邊的小水坑裡,那個受傷的流民兵嘴張得老大,他轟然一聲,臉朝下撲在地上,泥水飛得到處都是,他身體還抽動了幾下。


  方應龍頭也不回,繼續奔,提起刀口一看,卷了不少。


  後面追的那個流民兵伍長一見對方輕易殺了這個傷兵,身法、刀功、手藝都是一流的,頓時知道就算自己和對方拚鬥,只怕也活不成,對方只想保險而已,並不是真的怕了自己,他向回后一看,知道自己就是跑也跑過不這群身穿輕甲的官兵。而且對方也不受降,因為對面的官兵們將流民兵的人頭割下,掛在槍尖上。


  這樣的困境反倒激發了他的凶性,這個流民兵伍長一聲嘶吼,臉色狂色,多少次都是他砍殺對方,將官兵殺得屁滾尿流,跪地求命,現下只想多殺幾個夠本。


  這個流民兵伍長吼叫著沖向了方應龍,憤怒讓他失了冷靜,後面的殺手隊小隊中的弩手一箭射來,這個伍長只是橫刀護住頭面,那箭飛進他的肚子正中,正陷在棉甲里,穿透了鎖甲,但是入肉不深,不足以將他射死,只是讓他受了全傷,卻讓他頓了一頓,腳步停住了。


  方應龍轉過身,提著刀小步迴轉過去,在那個流民兵的面前揮動刀子,舞動兩個刀花,卻不急著上前,那個流民兵伍長用力將肚子上的箭頭折斷了,向方應龍前進兩步,便一刀向方應龍砍下來。


  方應龍不和他硬拼,流民兵的伍長砍一刀,他就退一步,而流民兵伍長每進一步,肚子里的箭頭和內臟器官磨擦一下,這樣的的疼痛讓他戰力大減,方應龍則神色冷靜,不和對方拼力氣。


  後面的殺手小分隊終於趕到了,也沒有分散圍住對方,只當面一個對著那流民兵伍長,刀棍手首先進攻,盾手一讓開,刀棍手揮動帶著鏈頭的棍子,猛然一棍子朝他頭砸下去,這個流民兵伍長受了一箭后靈活度下降,只能向後一閃,那鏈頭擦著他的鼻子打了下去,打在地上的水坑裡,水花四濺,那個流民兵伍長猛然向前撲去,刀狠狠舉起來,朝面前的人猛砍下來,這種極重的虎牙大刀是可以一刀砍破牛皮盾的。


  刀棍手打完后,正是一個槍手,這槍手用的是一支鈀子,只有七尺長,棍手打完后閃身讓了開,鈀子手想也不想,接過棍手的位置,一槍刺出,山子形的尖銳鈀頭與鎖甲發出的「吱」的金屬相擦的聲音,然後終於插進了肉里。


  這個流民兵伍長當真是一個狠角色,他竟然沒有趴下,他只是咬著牙,狠命的向前推進,任鈀頭在胸膛更深,臉上帶著瘋狂的神色,手上還舉著五尺的虎牙刀,要砍死眼前的人。


  那個槍手嚇得呆了,只是拚命用力氣向前推鈀子,向將對方擋住,不讓對方進入刀能砍的距離,只是對方臨死前的力氣特別大,鈀的棍身在槍手的手中不停的向後滑動。眼看對方的舉著的虎牙大刀就要到自己的頭上,到時候這幾十斤的刀肯定會猛劈下來。


  一邊空下來的盾手從地上拾起死了的流民兵的長槍,猛然一槍狠刺,直刺進了那流民兵的大腿,然後用力向前猛插猛推,和槍手一起用力向後推那個流民兵伍長,爭取不讓對方接近,短兵手則一個打滾,滾到了那流民兵身前,他使單刀狠命在流民兵伍長的左邊大腿上一刀,開了老大一個口子,血水亂飛出,糊了短兵手一臉,這流民兵伍長只有大腿上盔薄一些,其打的地方不好下刀。


  那流民兵伍長慘叫聲中,右手刀柄狠命朝自己左下的短兵手砸下去,將短兵手的頭盔打得凹陷下去,然後狠命一踢,將短兵手踢開,鈀子和槍都從他的身體中側滑了出來,劃出大團的血花和皮肉,這個流民兵伍長側著身,就要再向這一隊人撲將過去。


  方應龍出手了,他也學短兵手一般,滾到了這流民兵伍長的右腰側,刀直從右腰插進去,入肉二尺多深,刀一入,方應龍就不停留,馬上打個滾,退到了安全的距離。


  那個流民兵伍長頭抬向天,張大嘴,想吼叫出來,但是棍手已經第二次舉起了棍子,鏈頭帶著風聲打了下來,正打在他張大的嘴上,血水和牙齒亂飛,這個流民兵伍長眼沒有閉上,直挺挺倒了下去,最後一棍子將他的鼻子和嘴打成了一個凹槽,他的頭盔被打飛了,掉在地上,發出的金屬的地面磨擦的「哐當「的聲音。


  方應龍起了身,走到一邊的短兵手面前,短兵手趴在地上抽動著身本,一時還沒有死,幾個戰友一起上前,將短兵手抬起來,要運回去醫治。


  棍手上前道:「隊長,這個傢伙硬是要得,我們單個遇到他,肯定要讓他砍死噠,我們今天帶上使刀的,只有三個受傷,傷的最重的是他的噠。」方應龍看了一眼這個棍手,這棍手是湖北人,是武傳玉的老鄉,自然帶一些口音,平時戰技自然是過人的。


  方應龍只是淡淡道:「是條漢子,葬了他,不用割他的首級了。」


  底下的人應聲去了,方應龍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個流民兵伍長用的虎牙刀,沉沉的,方應龍又看了看自己的單刀,卷了幾個口,怕是不好用了,他將自己的單刀住地上一扔,將那沉沉的虎牙刀別在自己的腰間。


  方應龍輕聲道:「你就跟了我吧,只不過再要殺的人,是白蓮教做亂的流賊。」


  一邊村口邊,又開來一個殺手隊,看隊旗是第三殺手隊,隊長是方應之,他們抓住了幾個流民兵的敗兵,正押在隊中,沒有殺,方應龍見了,就有一些看不起,在他眼中,方應之讀了幾天書,就變得迂里迂氣了,不過方應之打仗不膽小,從來都是沖在前頭的,這一點兒讓方應龍心裡還是佩服的。


  兩邊碰了頭,方應龍提起自己新得的大刀,走到了第三殺手隊前面,第三殺手隊面前跪著五個俘虜,雙手被反綁,一排跪著,都是抓住的流民兵,方應龍看到前面跪著的第一個流民兵的俘虜,看也不看,一刀砍了下去,血水飛起來,還伴有其他向個俘虜的驚叫聲,其他向個俘虜都被嚇到了,他們叫起來,拚命扭動身子,向後扭動,想距方應龍遠一些。


  方應之正在和其他幾個人說話,交待事情,現下兩個殺手隊碰了頭,正在交換信息,他聽到這邊的動響后,臉上現了怒容,沖了過來,從背後抓住方應龍的肩頭,怒聲道:「你做什麼?」說話間,一把從方應龍手中將大刀搶了過來。


  本來他們兩人從小就是朋友,都是外房出的,小時候一起下河洗澡摸魚,只是後來方應之得到方舉人的賞識,在方家家學去讀書去了,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少了,後來方應之被趕出家學又是另一回事了。


  方應龍搶過刀,揮動兩下,抖掉上面的血,開口道:「上一次你也抓了十多個俘虜,也沒有殺,但是你知不道你抓的幾個俘虜跑了,還把我們的軍情泄露了。」


  方應之道:「不用你說,我都知道,他們有了機會跑是肯定的,軍情什麼的,他們也刺探不到,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泄露的。」


  方應龍冷笑起來,道:「張家玉肯定不會這麼想,他當時要拿下你打軍棍,如果不是武傳玉在一邊替你說情,你早就被吊在營門口示眾了。」


  方應之驚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方應龍道:「方應臣在一邊陰陽怪氣,我當時就站在營帳外面,聽得一清二楚,這件事情是方應臣向張家玉說的,他打你的小報告,生怕整不死你。」


  方應之默然不語。


  方應龍道:「當年你受到老爺看中,選你進方家家學里,不知多少人紅了眼,但是你做什麼不好,偏為一個女人出頭,那個豆腐西施是什麼德行你不知道,最後你看豆腐西施是怎麼回報你的,她還不是最後投到方應臣的床上去了,你就是太婆婆媽媽,狠不下心,當年老爺要你殺了豆腐西施證明你的清白,你就是下不也手,結果老爺對你失望透頂。」


  方應之道:「當年的事情怪不得她,她一個婦道人家,當時那麼做也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方應龍冷笑道:「是的,是的,過後了她寧願跪在地上求方應臣收她當妾,也不願意給你當妻。」


  方應之道:「我當時已經不是秀才了,功名給革了,想來人往高處走,也是正常的。」


  方應龍道:「你的功名怎麼會被革,你不知道么?還不是方應臣竄通學政司的一群人搞的鬼,你的才學十個方應臣也趕不上,怎麼會暴出你抄他的文章的事情,老爺只要你殺了那個豆腐西施,就相信你的清白,但是你不肯下手,老爺不知道有多失望,你當時就是太婦人之仁了,讀書讀書,越來越婆媽。」


  方應之揮手道:「算了,往事不要提了,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入壯了,倒是你,殺氣太過了。」


  方應龍冷笑一聲道:「我殺的都是該殺的,你要下不了手,我來做。」說完做勢要砍地上剩的幾個俘虜,方應之急忙拉住他。


  一邊野中奔來幾騎騎兵,他們正是張率教派出來增援的騎兵。


  看到場壩中活下來的一群漢子和婦人,他們大都相擁而泣,抱頭痛哭,這一場事情下來,這裡的人死了大半,只留下一些青壯年和婦人了,官兵一走他們肯定要跑回山裡,耿如紀的護春耕的事情,只怕要大打折扣了。


  方應之嘆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方應龍冷笑一聲道:「我只信我手裡的刀子,這些流賊讓我不好過,我就剁了他們。」


  「駕、駕……」之聲傳來,程立挺在馬道上飛快打馬,此時史志一干人早走了,留下字條,要他快些回山,程立挺沒有尋到史志他們,便打馬去尋岳大小姐和胡學傳,依他想來,胡學傳不懷好意,最好將岳大小姐抓起來,讓岳青峰跟她說明,程立挺一向自認為一個笨嘴笨舌的人,不打算跟岳大姐多話。


  便看到前面三騎人馬在官道上緩緩策步而行,程立挺心中歡喜,心道:「正要上去問一問,看到了岳大小姐沒有。」便高叫道:「前面的兄弟,且稍等一下。」策馬快馬而去。


  那三騎停了下來,程立挺奔近了一看,這三人,兩個人油頭粉面,臉上擦著水粉,還凈嘴唇畫得紅紅的,眉毛也修得細長,不是玉柱子、玉凈子卻又誰?另處一人長著馬臉,似是滿臉不高興,正是中條派的吳良儒,卻不知三人為何沒有和本派的大隊人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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