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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存仁轉個身,向街心行去,不多時消失在人群中。
兩個人從張存仁剛才張望的一株柳樹後面轉了出來。
這兩人一人身形高大,面容方正,穿了一身的紫袍,正是巴山派堂門胡一達。另一個是個老者、穿了個葛布衣,頭髮有些花白,但是身的肌肉卻還是一塊塊的,是萬歸流的親信張千秋。
張千秋低頭道:「多謝胡掌門,若不是胡掌門,剛才我便被發現了,這小子的功力怎麼有這麼大的進步,可以發現我們。」
胡一達道:「有人為他輸一股本命純陰的內力,讓他陰陽相合,功力有所進步,嘿嘿,現下張存仁的武功,只怕還超過了萬會主,看來萬會主相早一些滅了他的想法也是正確的,以萬公子的實力,只怕遠遠不是這張存仁的對手。」
張千秋道:「只要他的死黨一來,我們便立時下手,將他的死黨一網打盡,這些年很多地方分壇不聽總壇的命令,反倒聽命於張存仁的之令,平常都不聲不響,正要趁這個機會,一網打盡,到時要藉助胡掌門出手了。」
胡一達道:「我在一邊看著,要是你們做不下來,我自然會出手,人手你們都準備好了么?」
張千秋道:「準備好了,只怕他們中的許多人,這輩子可以走進這陵源酒樓,卻永走不出去了。」
胡一達道:「夜間我會到的,張老先去召集人手罷,我還有私事要做。」話說完,一陣子風吹過,胡一達身入風中,便不見了蹤影。
張千秋眨了眨眼,嘆了一聲,看來這一生找向斷石報仇的想法,是永遠不可能了。
張存仁找了一間低價的貨棧,他身為鐵拳會的副幫主,卻不是甚去追求物質,這間貨棧,也是鐵拳會的產業,本來他可以住得更好,但他但凡有錢財,都用來團結貧困幫眾,這樣使他的聲望大漲,和萬三公子成了鮮明對比,下層的幫眾對他更加歸心。
隨便上床,便開了自己的功課,打起坐來,自從上一次受了傷,他的內功更加進步了,張存仁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道是武傳玉之助,眼下鐵拳會中暗流涌動,武功高一分,便有一分的好處。
一個小二進來,打了一盆洗腳水,慢步上來,將洗腳水放在張存仁的腳下,輕聲道:「副幫主,還要小的做些什麼?」張存仁笑道:「不用不用,小二哥,你且下去,我要安心練功,不要打擾。」那小二隻是個低層的幫眾,看到副幫主如此待他,頓時心生感激,作了個揖,轉身便走了,張存仁突然道:「等一等。」那小二上得起來,面作不解之色,張存仁摸了摸那小二的棉衣,袖口破了一個洞,張存仁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子,塞到滿面是疑惑的小二的手中,道:「拿去,加一件新衣裳,現下還是有些冷的。」那小二感激不已,張存仁道:「快去吧,快去吧。」小二轉身去了,眼中還帶著淚水。
張存仁看了看天色,便坐在床頭,將自己的鞋子脫了下來,將腳泡進了熱水中,心頭想起今天的召見的人,心頭盤算起這些人到底可不可靠,又想起自己在來蘭考之前也曾發信號召見人,但是卻沒有人來應召,自己上門去尋,卻發現自己布在各地的暗樁許多都被人撥了起來,被格殺暗殺之人不在少數,但是蘭考是大城,這裡布下的人手都是老江湖,不是前幾那麼容易被撥掉的,現下最為要緊的,是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團結好一批人,才好去質問老大哥,依張存仁所想,多半不是萬歸流的主意,是萬三自作主張的可能性較大,張存仁雖然心中敬重自己的老大哥,但是也不會將自己的人頭送給老大哥來殺,只要將人團結起來,將自己能號召的人號召起來,勢力絕不在萬歸流之下,到時候如果萬歸流真的有意要害自己,自然不用客氣,如果只是萬三,那麼又當別論。
張存仁心頭盤算著,那些人可靠,那些人是牆頭草,那些人是萬歸流的死黨,如果真的打倒了萬歸流之後怎麼辦,鐵拳會以後的發展方向如何,不知不覺之間,天已然黑了下來。
張存仁突然道:「是誰,給我滾下來。」說話間,手往腳盆里沾了一滴水,往頭上一彈,那水珠如同石子一樣發出「嗚」的破空之聲,將瓦片打了一個破洞,上面傳來一聲慘叫,一個穿著黑衣勁裝的漢子慘叫著,順著瓦片,一路滾了下來,掉在院子里,發出「卟嗵」的聲音。
此時已經是夜間,張存仁挑的也是安靜的地方,這一聲慘叫極為怪異,刺破了夜空。
張存仁光著腳,從窗子里鑽了出來,落在地上,那個漢子還想站起來,卻被他一腳踩在臉上,張存仁的腳上還有許多洗腳水,全都流到那個黑衣漢子面巾上,張存仁一把挑開了那個漢子的面巾,便看到一張平白無奇的臉,張存仁道:「你是什麼人?偷窺我做什麼,快快說來,要不然將你變成肉泥。」那漢子臉上擠出怪笑,突然猛然張口,來咬張存仁的大腳趾。
張存仁冷笑道:「這點本事,也來混江湖,想死我就成全你。」說完光腳一踢,那漢子飛了數丈,頭撞在牆上,「卟」的一聲,留了老大一團血跡,屍體變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在牆邊。
張存仁光著腳,站在院中,突然感到有一些不對勁,這貨棧有十多個夥計,也算是在蘭考城的中心地帶,怎麼這漢子一聲怪叫之後,卻沒有人來看一眼,出了什麼事情么?
周圍一片怪異的寂靜,此時已然了夜間,周圍的民居卻沒有一戶點燈,半個人影也沒有瞧見。
張存仁光著腳,往前院而去,正要去看一看前院的夥計掌柜們,這裡的掌柜受過張存仁的大恩,算得上是張存仁的人,張存仁行了幾步,半點也不顧腳上都是泥沙。
走了數步,到了過道邊,便看到給自己送水的那個夥計,撲倒在石欄邊,血順著牆角一直在流,口鼻全是血,明顯有人用重手法震破了他的五臟。張存仁看了一下,便知道下手的人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功力比不上自己,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又向前走了幾步,穿過石欄,進到了接客的大廳中,腳上突然感到很膩,張存仁一看,全都是血。
地上全是屍體,十多個夥計,掌柜。全都撲倒在大堂上。
張存仁走了進去,夥計們是被不同的兵器殺死的,有刀有槍,甚至有使鎚子的,屍體形態各異,慘不忍睹。
掌柜的是被人用算盤珠子打死的,幾枚算盤珠子打進了他的腦袋裡,掌柜的眼還睜得大大的,沒有閉上,張存仁看出,這是唐門的手法。
張存仁心頭升起一陳子怒火,這些夥計掌柜,都是不會武功的人,卻是沒有想到,有人會對他們下手。
張存仁走出大門,便看到大街上冷冷清清的,狗叫的聲音都聽不到一分。
一個小孩子將窗子找開一條縫,好奇的看著他,一雙手突然猛然伸出來,將小孩抱了回去,猛然將窗子關上了,發出「砰」的一聲。
街上竟然沒有一戶人家點燈,更沒有半分的聲音。
張存仁對天大叫道:「那裡來的鼠輩,還不快快現身,若是有膽子,便現身一見。」
「現身一見,現身一見,現身一……」聲音遠遠傳了開去,卻沒有回應。
一陣子風吹過,風中似是帶著沙子。捲起一陣子風,這風,是黑色的。
是毒沙,混在風中,張存仁猛然聞到一點兒腥氣,便一聲大喝,一掌揮出,平地起風,地上的石磚倒立來,將毒沙吹了起來,張存仁掌力過人,一陣子劇烈的響動中,磚石亂飛,張存仁只見眼前是一陣子泥沙,不見人影。
沙塵中,兩個人影,身穿夜行衣,手執了大刀,沖向了張存仁,張存仁也向了對方,人影交錯,那兩個執大刀的殺手身體爆成了無數片兒,人頭被張存仁提在手裡,張存仁手一揮,兩人頭都讓張存仁捏成了肉沫,扔到了一邊。
一支冷箭飛了過來,張存仁手一拍,箭飛了一處民居中,裡面發出一聲慘叫,是婦人的聲音,看來傷及到了無辜。
又有數十件暗器飛了過來,鐵蓮花、袖箭等,張存仁一聲冷笑,這下才來了正主,剛才死在他手下的三個人都只是尋常的小嘍啰,明顯不是大頭目,剛才他觀看死去的眾夥計掌柜傷口,武功高深的有兩人,一人掌力雄厚,正是打死送水夥計的人,還有一人長於暗器,是用算盤珠子打死掌柜的人,其他的殺手,武功都平常,不是他的對手。
江湖上一旦遇襲,首要的是冷靜,老江湖都知道,要是一旦遇到偷襲就慌張起來,那麼死的概率就很大,江湖上常有人死在武功不如自己的人的手上的事,那是江湖經驗不夠,落進別人的套里,反之,如果能冷靜下來,分析形勢,殺死武功高於自己的人,也不是不可能,張存仁是老江湖,怎麼會不知道這一點。
張存仁身子一抖,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一抖手,衣服便重了數十斤,暗器都打在外衣上,張存仁大聲道:「不知是唐門的哪一位朋友,張某與唐門並無交情,怎的來尋張某的不是?」說話間,他將數十件暗器全都發了回去,黑暗中慘叫之聲傳來,看來打到了人。
一道人影從黑夜中閃現,一掌擊向張存仁,張存仁也一掌還回去,兩人掌力如同突然打一個響雷,那人退了數步,吐了一口血,被張存仁震傷了內臟,張存仁也退了兩步。
那人的身影隱入了黑暗中,張存仁分辨出這人就是出掌震死送水夥計的人,當下一聲大叫道:「莫要走了,再與張某對上一掌。」提氣縱身,追了上去,一邊兩個穿夜行衣的殺手突然從屋頂上跳下來,來攔張存仁,張存仁揮掌,給兩人一人一掌,這兩人都被打飛了,屍體飛入民居中,引出一陣子驚叫之聲。
張存仁提氣追上去,便看到對方的人影在自己面不停的閃動,那人中了自己一掌,受了輕傷,跑得不快,但是每當自己要追上之時,便有人跳出來,或放暗器,或用兵器,來攔自己,都被張存仁打發了,只是不知覺中,追到了城外了。
兩人差不多跑了一個多時辰,月光灑在滿是松針的地上,發出一種柔美的光澤,張存仁腳踏上去,倒是感到十分舒服,張存仁越來越快,而前面的人越來越慢,張存仁高叫道:「前面的那一位朋友,停下來罷,光時正大與張某對上幾招,張某看你武功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何必如此畏畏縮縮,那人也怕張存仁,便回叫道:「張大俠,你看是什麼時辰了,你還在追我,不去陵源酒樓會你的老兄弟們了么?」張存仁聽到此言,心頭大驚,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正是這個時辰了,要是自己不去,保不準會發生什麼事情,當下掉轉了頭,向來進的路而去,口中大叫道:「山不轉水轉,這位朋友,你殘殺了鐵拳會的夥計,終有一天,張某會找上門來與你算帳的。」
張存仁提起氣來,回去的路倒是沒有人再來攔自己,回到城中,城中依然是黑暗一片,竟然沒有一絲燈火,老百姓都閉了門,熄了燈,諾大一坐蘭考城,竟然像一坐鬼城一般,張存仁回到貨棧門口,門口的屍體都讓人搬走了,連地上的石磚也恢復了原狀,好像根本沒有發生的斗一般,張存仁再進了貨棧里,夥計和掌柜的屍體也不見了蹤影,連地上的血也看不到了。
張存仁心中有些發冷,對方如此做派,顯然是擁有一股極大的力量潛伏在暗處,甚至是得到了地方官府的配合,要不然也沒有這種能力,要做到這個地步,如果真的是萬歸流要對付自己,只能說萬歸流已經動員了他全部的力量,而此時張存仁卻沒有將自己的人馬發動起來。
張存仁出了貨棧,向城南的陵源酒樓而去,一股子不好的感覺升了上來,距離城南近了,隱隱可以聽到兵器相擊的聲音,甚至還有弓箭發出的聲音,不時有慘叫聲傳來。
轉了一個彎,張存仁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牆角立時有人跳出來,拿兵器往張存仁身上招呼,張存仁也不客氣,信手打死了,搶了一柄單刀,施展輕功,便到了陵源廣場的上,便看到衝天的火光。
廣場上到處是成隊撕殺的人,穿夜行衣的是阻殺張存仁的人,穿著雜色衣服的是張存仁的老兄弟還有他們的弟子們,明顯對方占著上風,弓弩手不停的向張存仁一方的人放箭,而陵源酒樓上也有許多人正在撕殺,不時有屍體從樓上落了下來,砸在地上,這裡殺聲震天,但是卻沒有官府的人來管,只能說明阻殺者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