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篇 舊世遺民
宋成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選擇將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影響。雖然他只是為了正義之盾的發展而準備招納新人，但想必不少人會將之視為借口，一個用來粉飾「自己開始組建勢力」的借口。
武力鎮壓和統一了一個轄區，廢除了轄區內其他所有機構，作為轄區內驅魔師之首的宋成傑自然不可避免的被冠以獨裁的形象。但如果僅是如此，他也只不過是一個不足畏懼的「王」而已，畢竟宏川上下的驅魔師在正義之盾和宋成傑兩者之間的選擇必然是前者，短時間內的服從並沒有影響到什麼實質。
但此時的宋成傑卻再度推出納新，不僅如此還極力推動全部民眾的福利政策，計劃將城市復活，這一系列的舉動無疑會讓他人懷疑，宋成傑已經開始著手組建直隸於自己的勢力，而且不僅是只考慮到了實力，最重要的民心他也打算一併收入囊中。
這就意味著極有可能出現一個與正義之盾完全無關的，以宋成傑為中心的組織的誕生，這種趁亂組建勢力的行為，對於現在這個世界的其他驅魔師而言無疑是在挑釁。
只不過作為這些事件中心的宋成傑本人似乎完全沒有自覺，或者說這就是當局者迷吧。
慕風聽得出宋成傑確實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稍稍平靜下來之後她點了點頭輕聲道：「剛才是我太著急了。我……會去認真的考慮的。」
「恩。做任何事情不要太急躁，即便以後不去做驅魔師也要沉穩一些才行。」宋成傑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似乎自己已經跟風之嘆息走散了。雖然找到風之嘆息很簡單，但以她的性格讓她等了自己這麼久，想必此時已經是怒氣值爆表了吧……
看著宋成傑似乎要離開，慕風趕緊跟了上去。在這不熟悉的地方一個人呆著固然害怕，不過她還有一些話想說出來：「那個……抱歉，林然這次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若無其事的擺了擺手，宋成傑一邊原路返回一邊說道：「沒事的，這是我欠他的。你也不用擔心他的安危，這傢伙的拳腳倒是利落，說不定也是個可塑之才。對了，這件事情還希望你能替我給他家裡人說一聲，過幾天我自然會把他送回來。」
慕風點了點頭，心裡這才算是鬆了口氣。雖然她知道宋成傑絕對不會是斤斤計較的人，但林然畢竟是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的朋友，如果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帶走的話她還真放心不下。
兩人順著小巷不多時便走回了之前相遇的地方，宋成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簡單的道別之後便扛著林然追向了風之嘆息。而慕風望著宋成傑消失在道路盡頭的身影良久，忽然轉身在廢墟中穿梭，不多時便離開了這片廢墟來到一處荒野，準確的說是這片荒野的兩座簡陋的小土包前。
小心翼翼的提起裙擺，稍顯稚嫩的膝蓋硬生生的跪了下去。沖著兩座小土包分別叩拜，慕風抬手擦了擦眼淚，眼角掛著一滴晶瑩微笑道：「媽媽，您在天之靈盡可安息，慕風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了；林叔叔您也放心吧，今後我會用我的力量保護林然的！」
自己想成為驅魔師並非是一時衝動。即便這條道路上註定要付出許多，即便是自己要失去許多普通人的幸福，慕風的心裡也依舊是堅定不移。因為沒有力量，自己只能看著母親拖著重病被趕出安置區；因為沒有力量，在災難到來的時候只能聽天由命。這樣的無奈她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
難民區的骯髒她已經看的太多，齷齪的事情幾乎隨處可見。弱肉強食的世界充滿了殘酷，災難后的世界一切都變得不可理喻，在這裡，沒有力量等同於被打上了奴隸一般的標籤。如果不是遇到了林然和宋成傑，慕風自知恐怕自己的命運也終將昏暗無光。
好在自己還是有天賦的，如果成為驅魔師可以喚醒自己本有的力量，失去一些無謂的東西又有什麼？雖然對於母親的事自己已經無能為力，可至少從今往後還能保護自己保護林然，這就足夠了。
另一邊，風之嘆息在宋成傑即將追尋過來之前重新落到地面上，裝作已經等了很久似的散發著名為不滿的氣息。
小巷的深處曲折不已。雖然這裡原本是一條足夠兩人並肩行走的道路，不過現在四面倒塌的建築殘骸已然將這裡堆的羊腸小道一般。只是即便如此這裡也並非是死氣沉沉，恰恰相反，這裡蝸居著許多倖存者，宋成傑能清楚的感應出此時正隱藏在殘垣斷壁間凝視著自己的那一雙雙眼睛。
「這些人……對你似乎不怎麼擁護呢。」風之嘆息走在前面輕描淡寫的說著，只是與這語氣截然相反的，她的神情卻是十分凝重。雖然並沒有直接與那些視線接觸，但毫不客氣地說就連空氣中都瀰漫著對方隱隱的敵意，「相比於城中的難民營，這些在殘垣斷壁中掙扎著的生命才是宏川倖存者的主流，他們雖然沒有什麼驚人的力量，但人數過於龐大，恰恰就是這部分人對你心有抵觸，怎麼說都是不容樂觀啊。」
宋成傑聽聞只得無奈的苦笑。災難降臨的時候，雖然正義之盾第一時間就展開了疏導工作，但當時就連正義之盾也是自身難保，在完成了教堂周圍的民眾收容之後，這些在城市邊緣的人們其實並未得到驅魔師的直接幫助。
而與此相反，執政機關和地方軍警給予了他們最大的幫助，雖然領導層有些腐朽，但毫無疑問的正是這些人而並非驅魔師拯救了他們的性命。所以宋成傑近幾天來強硬的態度和幾近蠻橫的作為才讓他們無法接受，心中難免有些抵觸。
「不能操之過急的同時還要在半個月內完成改革，我開始有些後悔當初要殺了那幾個軍官了。」宋成傑一邊說著一邊微笑著向路邊揮了揮手，只是這表示友善的動作迎來的卻是對方徹底的躲避，不由的有些無力，「看起來我果然是被討厭了……這樣別說是制定改革計劃了，恐怕就連最基本的人口普查都沒辦法做。」
雖然通過自己的能力可以清清楚楚的探知出宏川的人口數量，但數量並非是一個特別重要的指標，如果不能仔仔細細的普查的話，將會對未來的計劃產生巨大的隱患。
「安置區的普查工作我已經拜託給防禦司的各位了，當然也是為了借著普查的名義重新編織結界。上一次那些世界樹送來的玩意不得不防啊。」
宋成傑有些意外的看著掛著陽光微笑向四周招手致意的風之嘆息，沒想到這傢伙平時一副不理朝政的樣子，真正安排起來比自己都快了一步：「防禦司的人手夠嗎？實在不行從其他部門抽調一些人怎麼樣。」
與臉上掛著的燦爛微笑截然不同，風之嘆息的語氣依舊極為平淡：「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至少現在明面上我們正義之盾跟世界樹還是要保持友好關係的。話說你就不能讓他陪著我們一起走？你這樣扛著個人是個什麼樣子……」
「我也想。只是這小子恐怕只要清醒過來就會逃掉吧，畢竟我在他眼裡可是仇人。」宋成傑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兩人幾乎是同時停下了腳步，「今天這接二連三的，我算是中了大獎嗎？」
風之嘆息輕哼一聲閃身跳到了宋成傑的身後，雙眼青芒流轉掃視著四周：「說不定是個大獎。術式的構成有著明顯的北歐風格，恐怕是參照了『魔女的居所』而構建出的隱匿蹤跡的結界。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或許就是為什麼世界樹的手可以伸到這裡的原因了。」
「怪不得之前怎麼查都查不出，本以為是時間太過倉促，看樣子還是這結界在搗鬼。」宋成傑的也四處的搜尋著想要找出與這裡的環境違和的一點，可無奈來回找了幾遍卻依舊沒有任何進展，就像是明明聞得到煙味卻不知煙霧是哪個方向散逸而來一樣，「這裡還有不少平民，如果召喚出聖風刺的話說不定會引發其他的麻煩呢。能解開嗎？」
「有些困難。這麼複雜的術式連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必整個宏川恐怕也就只有這麼一處了。恰巧被你給遇到簡直就是奇迹。」
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宋成傑不免有些緊張。雖然不能放任不管，但真的有現在就開打的必要嗎？萬一對方真的是世界樹的人，那會不會發展成兩個組織之間的問題？現在雖然已經確認之前的事情與世界樹有關，但卻沒有留下關鍵的證據，況且既然能夠構建出這連風之嘆息都感覺有些棘手的結界，想必對方也絕非會是庸人。
遙遠的歐洲，弗蘭克和別西卜悠閑的看著桌上的水晶球，而那光滑的弧面所映射出的，正是宋成傑和風之嘆息的面容。
「這小子運氣也太好了吧，一頭撞進結界。要不是情報足夠充分的話，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我們早就被他發現了。」弗蘭克說著從一旁的冰桶中拔出了一瓶清澈的白葡萄酒斟入高腳杯中，嫻熟而優雅的動作甚至堪比專業的侍者，「這倒是讓我有些難辦了。」
別西卜輕哼一聲道：「難辦什麼，我布置下的結界豈會被他們看破？被他們感受到了是不假，但他們恐怕也沒什麼辦法。」
「抱歉抱歉，倒是我有些小題大做了。」弗蘭克一邊笑說著一邊抬手抿了口杯中的佳釀。是啊，自己身邊的這位可是來自地獄的七君主之一，對他的力量抱有懷疑態度的話可真就有些失禮了。
跨越了大半個地球，身處宏川的宋成傑和風之嘆息互相看了一眼，最終不得不放棄將這個結界打破的想法。對於宋成傑而言，這隻不過是新的對手該自己布下的新難題而已，但對風之嘆息而言，縱觀人類歷史的自己竟無法理解這結界，多少還是有些受打擊的。
忽的，一個陌生卻隱約有些印象的辭彙從她腦海深處陡然竄出。貝齒輕啟，風之嘆息如同夢囈一般喃喃道：「舊世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