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說開

  在一開始約好地方把她放下,陶立果和唐衛就開車走了。


  從上車道下車,三個人一個字都沒說。於清瑤沒心情,他們一樣沒有。


  默默下了車,於清瑤站在那裏,看著四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很想找一個人。


  於是,她來到了悠然咖啡店。


  店員一看到她就雙眼放光:“於女士,你來了!”


  這裏的人果然都是認識她的。


  於清瑤點點頭:“我想去後麵坐。”


  “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拿鑰匙開門!”


  再次走進玻璃房內,看著玻璃外麵依然盛放的花朵,於清瑤閉上眼長出口氣。


  一杯原味咖啡被送到跟前,服務生輕手輕腳的離開。空氣中咖啡苦苦的香味和沁人心脾的花香纏繞在一起,別有一種新奇的風味。


  於清瑤慢慢的吸進,再呼出,再吸進,再呼出,腦子漸漸停止了運轉。


  吱呀——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的門又被打開了,清脆的高跟鞋匝地的聲音漸漸來到她身邊。


  於清瑤這才睜開眼,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你來了。”張張嘴,才發現嗓音有些嘶啞。


  鍾晴點頭。“聽說你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來找我的。”


  於清瑤輕笑:“突然來找你,沒耽誤你什麽事吧?”


  “耽誤了,你賠?”鍾晴反問。


  於清瑤聳肩。“我可沒那麽多錢。”


  “那你問了幹什麽?”鍾晴輕哧一聲,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今天怎麽了?看你臉色不大好看。”


  “我剛才去看守所看了王憲睿。”於清瑤說。


  “你說什麽!?”鍾晴的音量陡得拔高。“那個王八蛋……他又逼你了?”


  於清瑤搖頭:“不,我自願的。”


  鍾晴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於清瑤忍不住輕笑。“你沒必要這樣看我,我真是自願的。那個人……其實也挺可憐的。”


  “哈,他可憐?他原本就是個接頭賣唱的,要不是有悠悠,他這輩子還指望能出人頭地?結果呢,悠悠為了他,把自己攢了一輩子的錢都拿出來了,又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連最不想動用的關係網都動用了,忍著被人冷嘲熱諷,想方設法的為他找門路拉關係,好不容易把他捧紅了,可他呢?回頭就給她重重一擊!這種男人,他就該死!他還可憐?他有什麽好可憐的?”一旦說起這個男人,鍾晴就氣不打一處來。


  於清瑤靜靜看著她。“最近我一直在做一些夢。”


  鍾晴微微一愣。


  於清瑤嘴角微勾:“那些夢可以分為兩部分。分別是關於兩個人的,是兩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其中一個是一個巨富家裏的私生女,從小雖然被眾星捧月的長大,但她卻不允許姓父親的姓,也從不允許在外麵和三個哥哥相認。在那個圈子裏,她就是一個隱形的存在。從小就有人告訴她,她是私生女,她是那個家裏的汙點。天長日久,她越來越自卑,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於是,有一天,她終於忍受不了,決定去了結了這段孽緣。結果,就是因為這個突然的決定,她遇到了那個人。”


  “小姐,你想幹什麽?”


  見到那個爬上護欄的纖細身影,背著大吉他的年輕人眼疾手快的把人給拉下來。


  她滿麵淚痕,用力掙紮。“你放手!不要攔著我!讓我去死!”


  “小姐,活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去死呢?”


  “你放手!我死不死,和你有什麽關係?”


  “小姐!”


  ……


  兩個人說了很多毫無意義的話,她不停的掙紮哭喊,可是他卻一直沒有放手。


  一男一女,站在洶湧的車流邊上,就像一對傻子,在陌生的人眼裏演著一出爛俗的戲碼。


  最後,她掙紮得累了,也叫啞了嗓子,隻能軟下身體,無力靠坐在欄杆邊上默默流淚。


  他也抱累了,但依然不敢放寬心,一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袖,也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


  “你幹嘛要拉著我呢?讓我死了不好嗎?”眼淚徐徐流淌,她的嗓子嘶啞得比鴨子的聲音還難聽。


  而和她相反,他的聲音清亮爽朗,十分好聽。“好好的女孩子,幹嘛要玩這種跳河的戲碼?我都快活不下去了都沒跳呢!”


  “我早活不下去了。”她低聲說。


  “怎麽會?”他一臉驚訝,“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和飾品都是名牌啊,隨便賣一件都能夠吃一頓大餐了!”


  “這些都是別人施舍給我的。”她低笑,“其實,我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那個有錢的爸爸施舍給我的。”


  聽到這些,他臉色微微變了變。“私生女……私生女又怎麽樣?那也是你爸爸的孩子啊,他的東西當然有你的份。”


  應該是心理上還是沒辦法接受她這樣的身份吧,他的話有些幹巴巴的。


  她看出來了,臉色的笑容就更苦了。“你不知道,我爸爸早就說了,他的遺產都要留給他那三個兒子的。我沒有份。”


  “所以你就要死?”他訝異挑眉,顯然還是不敢相信。


  “要是這樣就好了。”她笑得分外難看,“我隻是……覺得真活不下去了。這麽多年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這麽多年都過過來了,不都應該已經習慣了嗎?”他還是一臉的懵懂。


  她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布料一般,裁剪一般,款式更是一般中的一般。再看看他放在一旁的吉他,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街頭賣唱的小青年。


  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懂她心裏的苦?

  “其實如果讓我選的話,我倒是寧願當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她說,“至少自由,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擔心別人的指指點點。”


  “你以為我的日子又有多好過?”說到自己,他的笑容也變得淒苦起來,“我從小就有一個音樂夢,為了實現這個夢想,甚至不惜離開老家來北漂。可是到了這裏,才發現和我一樣懷揣著夢想的人太多太多了。和他們比起來,我根本不值一提。可是我不想放棄,我到處找機會,然後到處碰壁。現在隻能在路邊、天橋底下、地下通道裏自彈自唱,賺點飯錢。可是這幾天生意不好,我就連地下室的房租都付不出來了,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


  “啊,這麽慘?”她張大嘴,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這麽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居然已經落魄到了這個地步。


  他痛苦點頭。一個大男人,在女孩子跟前承認自己沒用,這是一件十分丟臉的事情。但是,這是事實,他必須承認。


  看著他一臉痛苦的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口一揪,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感在心頭蔓延。


  “看來,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她說。


  他撲哧一笑。“你怎麽可能和我一樣?就算你得不到你爸爸的遺產,但至少你現在還活得很好,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想穿什麽就能穿什麽。每天無憂無慮的,多好。”


  就這樣公主一樣的生活,卻還不滿足,哭哭啼啼的來熏死,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當然,這個想法他隻敢放在心底。


  她應該也沒有在乎這麽多。聽到他的話,她搖搖頭:“你真不知道。我本來就是我媽媽生來向我爸爸敲詐的東西,當初我媽媽拿到錢後就丟下我走了。我爸爸雖然收留了我,卻從來不正眼看我一眼。他的妻子……也從來不會和我獨處,他們的三個兒子從小就厭惡我,小時候他們沒少偷偷打我。後來長大了,他們欺負我的方式就變成了口頭諷刺。說我玷汙他們家的血統,說我媽媽是個賤貨,說……本來這些我也都能忍了,但是,現在我才知道,他們居然開始盤算著讓我去商業聯姻!那個聯姻對象吃喝嫖賭什麽都幹,換女人跟換衣服似的,而且上次見麵,他差點就把我……把我……”


  說著,兩滴眼淚從眼角滲出,她雙手緊緊抱住自己。“我說我不嫁,他們都不同意。說什麽養了我這麽多年,現在輪到我給家裏做出貢獻了,他們怎麽可能允許我臨陣脫逃?那個二世祖,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哎!”


  天黑了,天越來越涼了。可憐的小女孩,被凍得受不了了吧!


  他忍不住把她擁進懷裏。“的確,我發現咱們真的有點同病相憐。”


  有力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進她的身體裏麵,不知不覺捂熱了她早就冰涼的心。


  溫暖……


  她都已經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也不知怎麽回事,兩顆豆大的淚珠不受控製的從眼角落下,緊接著又是兩顆,再兩顆,再兩顆……


  “你怎麽了?”見狀,他嚇了一跳,“我沒欺負你啊!”


  “哇!”


  他不說話還好。這麽一說,她心底的酸楚一下決堤,眼淚也跟泄洪似的洶湧而出。


  忍不住一頭撞進他懷裏,她閉上眼,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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