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親人

  媽媽?


  好遙遠的一個詞。好像打從她有記憶起,她就沒有媽媽。


  其實話也不是這麽說,當初在戴夫人——也就是戴春堂他們三兄弟的親生母親——還沒有過世的時候,她也算是有媽媽的。隻是,畢竟自己不是戴夫人肚子裏出來的,她被領進門的時候也已經有記憶了,所以戴夫人對她不是太上心,她的心裏對戴夫人也存著一絲隔閡。


  一對沒有血緣的母女磕磕絆絆的在同一個屋簷下住了幾年,再加上戴春堂幾兄弟一再的提醒她她的親生母親另有其人,她總是不敢太過靠近她。隻是,當戴夫人最終因病過世的時候,舉行葬禮的時候她也忍不住哭了。她在房間裏抱著戴夫人的照片,偷偷的喊著媽媽。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媽媽已經死了。可是現在,突然就冒出來一個人,自稱是她的媽媽!


  聽到這話,為什麽她突然很想笑呢?


  “王媛媛女士,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正想著,一聲厲喝從背後傳來,戴春堂和鍾晴雙雙從外麵回來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女人的身體就猛地一僵,機械的轉回頭:“我隻是想來看看我的女兒而已。”


  這句話說得虛軟無力,沒有半點底氣。


  顏怡悠心底又莫名一陣揪痛。隻是,疼得不是很明顯。


  鍾晴聽完就笑了。“你的女兒?誰不知道馳名國際的大設計師琳達WANG女士至今未嫁,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不知道您從哪來的女兒?”


  琳達WANG?


  這個名字為什麽這個耳熟?她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顏怡悠拚命的想,拚命的想,結果腦海裏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任她怎麽努力去想都想不到更多。


  而聽鍾晴這麽說,琳達WANG的身體優勢一顫,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我錯了,當年我真不該把她丟下的。”說著,她又猛地雙眼圓睜,惡狠狠的瞪向戴春堂,“可是你當初不是跟我說她死了嗎?你騙我!我的女兒明明還好好的活著!”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她死了?”戴春堂冷笑,對鍾晴使個眼色。鍾晴趕緊過來推上輪椅送顏怡悠回房。


  在回房間的路上,顏怡悠還能清楚的聽到戴春堂低沉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擲地有聲:“再說了,當初是你自己非要把她賣給我們家的。銀貨兩訖,這輩子你就不該再出現在她麵前!”


  “可是我後悔了!”女人悲愴大叫。然後撲通一聲,身下的輪椅都仿佛為之狠狠一震,好像是那個叫琳達WANG的女人跪下了。


  接下來的聲音被隔音效果極好的門板給隔絕在外。顏怡悠閉上眼深吸口氣,突然回頭衝鍾晴一笑:“小晴,我想上網。”


  “好,我給你開電腦。”鍾晴手腳利落的給她打開了書桌上的手提電腦。顏怡悠也並不避諱的當著她的麵查起了這個叫琳達WANG的女人。


  將那個女人的履曆看了一遍,再一一將她這些年的設計作品欣賞一遍,顏怡悠清楚的從裏麵看出了一抹孤高清冷的絕望——應該是永遠無法得到婚姻、隻能獨自捧著婚紗躲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裏舔舐傷口的絕望吧!


  關掉最後一張圖片,她緩緩開口:“這個人,她真的是我媽媽,對不對?”


  鍾晴抿唇。“你想讓我怎麽回答你?”


  是啊,答案是什麽,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都心照不宣罷了。


  顏怡悠悵然一笑。


  媽媽,當初不管不顧把她扔下的媽媽,二十多年沒有音訊的媽媽,現在功成名就,主動找上門來了,可她為什麽並沒有覺得有半點激動呢?甚至,她隻是想笑。


  明明她還記得一清二楚,自己一度是很想念那個隻存在於記憶中的親生母親的。甚至在念大學的時候她還想過所有自己能想的法子去尋找母親的下落。當然一切都以失敗作為告終。


  可是現在,人真在來到麵前,她的心卻平靜得不像話。


  那個人的聲聲哭泣還在耳邊回蕩,撕心裂肺的難受,她也隻是稍稍有些不忍。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那就早點休息吧!你今天的運動量的確比較大。”鍾晴也不多說,連忙叫來保姆給她洗臉泡腳,再扶著她躺上床。


  這一晚,顏怡悠又做夢了,卻破例沒有再夢到那一雙桃花眼,而是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那時候的她也才四五歲吧,還是在媽媽身邊的時候。那時候的媽媽年輕漂亮,但是臉上總是纏繞著一股陰鬱的氣息,一雙眼裏也總是被眼淚充滿。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愛我?他不是說想要女兒嗎?我給他生了女兒了,可為什麽他還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小悠你告訴我,為什麽你爸爸他不要我們?為什麽?我愛他呀,我隻是想和他在一起啊!”


  年輕的女人跟瘋子一般又哭又喊,把她拖來拽去,搖得跟風中飄零的樹葉一般。


  媽媽你不要這樣對我,我疼,我難受!她被搖得頭都昏了,很想大叫,卻發現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隻能嗚嗚的哭。


  突然間,好像有一隻溫暖的手掌落在她頭頂,輕柔的撫摸著,一陣陣暖意不知不覺傳遞到她千瘡百孔的心坎上。


  眨眨眼,她抬起頭,就對上了一張美麗而蒼白的臉。


  這個女人雖然算不上極美,但是五官卻是十分的精致典雅,尤其是那雙眼,溫和,慈善,還有一絲淺淺的憐憫,這樣看著她,就像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的拂過她的心坎,把心頭的那些漏洞都給一一填補上了。


  她的唇和她的臉一樣,幾乎看不到多少血色,但那微微勾起的嘴角釋出一抹溫柔的淺笑。


  “悠悠不要哭了,媽媽會心疼的。”略有些冰涼的手指溫柔的給她將眼角的淚珠擦去,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效的撫慰了她的心痛。


  “媽、媽媽。”張張嘴,她低低叫了一聲。


  美麗的女人微微一頓,立馬嘴角勾起,釋出一抹幸福的淺笑。


  第二天起來,顏怡悠的心情非常好。


  早飯過後,大忙人們都相繼出門去了,隻留下無業遊民戴春離在家裏擺弄他的相機還有照片。顏怡悠推著輪椅來到他身邊,悄悄拉了他一把。


  “怎麽了?”戴春離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


  “我想去祭拜一下爸爸媽媽,你幫我去跟大哥說說好不好?”


  “想去祭拜的話直接就去唄!幹嘛還要和老大說——好吧!”突然想到她對戴春堂莫名的懼怕,他無奈點頭,“好,我去和老大打聲招呼,改天咱們一家人一起去看看他們。你都已經醒過來這麽久了,是該去看看他們了。”


  這件事說給戴春堂聽,他隻稍稍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


  這個周末,戴春堂和戴春譽以及鍾晴都抽出半天的時間,一家人一起驅車來到城郊的公墓。


  墓碑上的女人微微笑著,美麗的臉上帶著一抹她夢中沒有看到的紅暈。她一臉幸福的依偎在身旁的男人肩頭,柔和的目光看向前方,就仿佛是在溫柔的注視著這群前來探望的兒女,一如既往的溫和慈愛。


  顏怡悠心裏一酸,小心把手裏的花束放到墓碑前,低聲說道:“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


  戴春堂眉頭微皺,輕咳了一聲,也沉聲開口:“爸,媽,我們兄妹幾個,還有您的大兒媳婦一起都來看你們了。小悠五年沒來了,媽你以前最疼她的,現在好好看看她吧!”


  聽到這話,顏怡悠猛地一驚!不可置信的看過去,戴春堂卻早把頭撇向一邊,隻留給她半張酷酷的側臉。


  戴春譽和戴春離兄弟倆也都神色微動,紛紛別開頭。


  和他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這麽多年,他們這些變化怎麽可能瞞得過她的眼睛?顏怡悠再看向鍾晴,鍾晴對她微微一笑,推著她上前幾步:“不是要和媽媽說話的嗎?說吧,我們都陪著你呢!”


  顏怡悠點點頭,對著照片上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一直說到累了,一群人才離開。


  公募裏麵是不允許開車的,所以他們進來的時候就把車停在了外麵的停車場。現在要回去,當然又得步行到停車場。


  但就在公募入口處,他們又遇到了琳達WANG。


  戴春堂當即臉色猛沉:“上次我們不是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嗎?你又出現在這裏幹什麽?”


  “我想和小悠說句話。”目光直直的盯著顏怡悠,雙眼裏透出濃濃的渴望,隱約還有一抹竭力壓製的瘋狂,看得顏怡悠心裏一陣發顫。


  戴春離和戴春譽兄弟倆雙雙攔在她跟前。“她和你沒有什麽好說的。”戴春譽也一改人前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字一句的說。


  “我要聽她親口說。”琳達WANG根本不聽,一臉堅定繼續盯著顏怡悠所在的方向。仿佛要透過兩堵人牆把顏怡悠給看個徹底。


  一見她這樣,鍾晴也生氣了。“王女士,我希望你自重點!當初是你自己要把女兒送人的。我們家也付出了相應的報酬,我們早兩不相欠了!”


  “我要聽小悠親口說。”但琳達WANG就是堅持這一句,“她是我的親生女兒。如果她說以後都和我沒關係了,那我就以後都不會再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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