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互毆
走出后將軍府,魚不智猶心有餘悸。
董卓死後,郭汜成為涼州軍的二號人物,地位僅次於李傕,但郭汜實際上並不怎麼摻和政務,朝廷事務向來由李傕拿主意。
拉攏某位地方諸侯,並作出兩千石的許諾,這麼大的事,不是郭汜一句話便能決定的。也許郭汜很欣賞魚不智,可即便是郭汜親爹想當兩千石,也沒那麼容易拍板,所以郭汜先前的拉攏,必然代表了涼州軍的意志。
是否接受,不必討論。
魚不智驚訝的是,涼州軍居然突然想起拉攏自己?
誰都知道哥們是大漢忠臣,名滿天下的【拓土英傑】,跟爾等亂臣賊子天然八字不合,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更何況,在哥們多年苦心經營之下,已在親漢室陣營里穩穩佔據一席之地,打交道的多是朱儁、公孫瓚、袁紹、趙部、劉焉這類人物,可謂談笑皆諸侯,往來無素人。前不久哥跟劉焉老賊吵架,那麼多諸侯慨然助嘴,足見哥們現在是有地位的。
在親漢室陣營混這麼好,怎麼可能跑到長安跟造反派混?
另一方面,哥們結交的那些諸侯,絕大部分是擺明車馬跟涼州軍為敵,少數沒擺明態度的,也找不出半個願意支持涼州軍閥。點評魚不智朋友圈,朱儁陳兵河套,日夜盼著起兵清君側;公孫瓚和袁紹兩虎相爭,必有一亡,可無論誰勝出,攜河北霸主威勢爭雄,都得背負起消滅涼州軍的歷史責任;前些日子發公告懟劉焉的關東諸侯,沒一個不希望涼州軍萬劫不復……正所謂人以類聚,按理涼州軍應離魚不智遠遠的,反而拉攏他,腦子有包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仔細一想,貌似涼州軍還真有拉攏他的理由。
且不止一個!
第1,分化。
涼州軍最怕關東諸侯合力西向,當年董卓在時,面對關東十八路諸侯,尚且不得不遷都長安。董卓死,涼州軍痛失精神領袖,雖說成功逆襲長安,握住朝廷權柄,但那只是窮途末路時的孤注一擲,初衷是為了自保,僥倖成事後也不敢有更進一步的野望,即便有,各路諸侯也不答應。涼州軍風光的背後,掩藏著深深的不安和恐懼,怕關東諸侯二次叩關。為了自己的小命,就不能讓地方諸侯們鐵板一塊,應想方設法分而化之。
第2,對外擴張影響力或勢力範圍。
涼州軍不想坐以待斃,就得有所作為,拉攏小魚小蝦沒意義,成功拉攏一位諸侯,某種程度上相當於多了一塊地盤,最不濟也有人幫分擔壓力。對魚不智的拉攏,可以看作是涼州軍對外擴張的一次嘗試,
第3,消彌或淡化負面形象。
魚不智是【拓土英傑】,公認的漢室忠良,最近風頭正勁,投長安的話,對涼州軍具有極其重要的正面意義。誰說涼州軍都是亂臣賊子?我們要是,會有忠良跟我們站一起?不懂不要亂說!
第4,試圖緩和與天子和百官的緊張關係。
【拓土英傑】,唯二的兩塊境外地盤,都是魚不智搶到的,跟那些熱衷內鬥爭地盤的諸侯相比,魚不智簡單就是諸侯圈的一股清流。沒什麼野心,尊奉天子,再往前查既往歷史,根正苗紅,沒什麼黑歷史,反而屢立戰功。這樣一個人來中央做官,哪怕是涼州軍拉來的,天子百官也相對容易接受。到時涼州軍適時表現些許讓步姿態,百官深藏心底的敵視態度,有所軟化也說不定,若有部分官員從此改變磨洋工的態度,涼州軍就賺大了。
第5,有望從此開啟與關東諸侯和解進程。
以魚不智為支點,有機會與部分實力諸侯搭上線,之所以說是「有望」,是因為還有另一種可能,即魚不智被朱儁等人唾棄,而且這種可能性極高。即便如此,該哭的是魚不智,涼州軍沒損失,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
總之,涼州軍拉攏魚不智的理由很充分。
下一個問題:為什麼不是別的諸侯?
原因很多:魚不智有名氣,有口碑,有人脈,有風評,自身實力不俗。
但最關鍵的因素,大概是因為他的玩家身份。
眾所周知,玩家出了名的沒節操,又膽大包天,要拉攏某位地方諸侯,拉攏玩家諸侯比NPC諸侯更容易得手。現如今玩家諸侯就兩位,兩相對比,東海相名氣口碑人脈等劣勢明顯,而且討伐董卓戰役時,廟街十三少進了董卓陣營,若涼州軍抱持和解意願,那段歷史絕逼是污點,拉攏價值降低。
綜上,魚不智是非常理想的拉攏對象。
魚不智不後悔拒絕郭汜的邀請,但心中多少有點遺憾。
這個插曲,讓他重新審視自己,意識到自身價值,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邀哥去中央呢……
兩千石保證……
玩家能混到這份上,應該有資格自傲吧……
但是……
哥豈會跟某些玩家一樣,輕易被收買?
哥是有節操的!
絕不是因為哥老巢在巴郡,怕入得賊營,死無葬身之地……
也不是因為知道涼州軍蹦躂不了多久,擔心老天爺收涼州軍的時候,因為靠太近,不小心被雷劈……
更不是因為中央兩千石不如太守有實權,還能調動名城部隊謀私……
唔,扯遠了。
只為節操,不關其他!
此次長安之行,魚不智精神層面大豐收(信心和虛榮),也有物質收穫。
郭汜送他了一張捲軸,軍團傳送捲軸。
在討伐董卓戰役時出現過這種道具,但當時捲軸必須在戰役期間使用,郭汜給的這張,無時效限制,這張捲軸相當於一張保命符,若飛地實在守不住,逐鹿軍可以憑它脫困。「這東西希望你用不到」,郭汜的意思不難懂,用到捲軸,說明飛地保衛戰終究是以失敗告終,郭汜並不希望逐鹿軍戰敗。
這一手很漂亮。
郭汜贈捲軸的動機,無論是出於對抗異族的支持,抑或拉攏失敗封口,甚至擺明是為了施小恩惠圖后報,魚不智都得記這份情。涼州軍不知道逐鹿領有傳送陣,這張捲軸可以救回逐鹿領的精兵悍將,價值不可估量。
最起碼,這件事之後,魚不智很難拉下臉主動對涼州軍不利。
畢竟,這廝還是有節操的。
但再有節操,拒絕了一份重磅邀請,難免會有感慨。
走進驛站時,魚不智心裡還在念叨:「中央兩千石,至少也是九卿層級,涼州軍為拉攏哥,倒是捨得下本錢……」
此時魚不智並不知道,涼州軍願給的籌碼,遠比他想象的多。
后將軍府。
魚不智離開后,郭汜繼續喝酒。
屏風後轉出一人,在郭汜身邊坐下,不悅道:「阿多,為何不把話說完?」
有資格在後將軍府隨意行走,當面對郭汜表達不滿,直呼郭汜小名的,這世上沒有幾個,全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涼州軍老兄弟。
有這個資格,而且此時在長安城的,只有一個人:李傕。
郭汜繼續喝酒,嘟噥道:「稚然,沒用的。」
李傕皺眉:「至少應該告訴他軍職,難道你捨不得一個安西將軍位置?」
太守兩千石,但跟中央的兩千石相比,太守是地方官,手中握有實權,如今天子被涼州軍挾持,關東諸侯有借口不奉王令,地方割據大勢已顯現。魚不智在巴郡當太守,等同土皇帝,俸祿不比中央兩千石少,實權多了去,還有兵權,僅僅一個中央兩千石,肯定無法讓魚不智動心。
所以李傕還打算給軍職。
如果魚不智上道,甚至不排除將來在司隸某郡出任太守的可能,李傕很願意將魚不智打造成一個榜樣,以顯示跟涼州軍混是有奔頭的。
安西將軍,四安將軍之一。
四安將軍地位高於四平,次於四鎮四征,往上是幾個帶前綴的大將軍,再往上是驃騎、車騎、衛將軍和大將軍。乍看安西將軍地位似乎比較一般,其實不然,安西是三品名號將軍,跟那些亂七八糟的雜號將軍完全兩碼事。四征四鎮四安四平不常設,而且征、鎮將軍通常不會並存,看似職位不少,實際能坐上那些位置的並不多。
以魚不智資歷,甫入中央就給安西將軍位置,絕對是看在【拓土英傑】最近的功績份上,有破格任用之嫌。而且涼州軍得位不正,軍權抓得極緊,願意給魚不智一個三品名號將軍職位,稱得上是誠意十足。
「沒用的。」郭汜搖頭。
「他對三品安西不滿意,可以給他二品鎮西,甚至征西!老子沒說過?」
「沒用的。」
李傕大怒,一掌把郭汜的酒碗拍出老遠,罵道:「你狗日的會不會辦事!」
郭汜沒發火,的確是他沒按計劃把籌碼全拋出來,李傕生氣是應該的。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老戰友、老兄弟,認真道:「他不會答應。」
李傕:「狗日的都沒說清楚,你知道個球!」
郭汜:「老子就是知道!」
兩人怒目而視,象是兩隻暴躁的公雞,隨時可能動武。
然後他們果然打了起來。
李傕先發難,老拳捶在郭汜胸膛,郭汜跌倒,順勢一腳踹向李傕肚子。李傕踉蹌幾步穩住身形,一聲不吭撲將過去,壓著郭汜狠揍,郭汜反擊……
一位車騎將軍,一位后將軍,就跟兩個莽夫一樣扭打起來,邊打邊罵,拳拳到肉,罵聲如雷。案上酒水菜肴灑了一地,兩人也不管不顧,很快弄得身上頭上滿是湯汁水。幾名軍士聽著情形不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勸架,被兩人齊聲喝退,於是關上門,任由兩位大佬鬥毆。
不對,準確講應該是互毆,兩人都不躲,比誰更扛揍。
許久,打鬥聲止息。
兩人渾身酸痛,毫無形象地躺在地上,李傕流著鼻血,郭汜眼眶腫了,加上滿身滿頭沾著的湯水,看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咳,咳咳,你狗日的服不服?」
「該老子問……你狗日的服不服?」
「看你那熊樣,牙齒鬆了吧?」
「敢說你肚子不疼?」
「……老子就不疼!」
「要臉不?」
「你狗日的才不要臉!董仲穎都說,我們幾個屬你最滑頭……」
提起董卓,便想到董卓已逝,涼州軍看似大權獨攬,實際上危機四伏,兄弟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兩人頓時沒了鬥嘴的興緻。再看看對方形貌,不難想見自己現在什麼樣子,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躺在地上大笑起來。
「痛快!」
「老子也好久沒這麼被人松皮了,你狗日的,下手真狠,哎喲……」
「你狗日的剛才也沒留情,老子起碼疼兩天。」
「哈哈,剛才誰嘴硬來著?」
「滾!」
「喝酒!」
「喝個球,打倒完了!」
「唔,還真是……外面的兔崽子有活的沒?滾快點給老子們拿酒菜!」
「諾!」腳步聲遠去。
兩位涼州大佬彼此扶將著起身,找了處相對乾淨地方,面對面坐下。
郭汜看著老友,認真道:「好點沒?」
李傕知道郭汜問的什麼,點頭道:「最近心裡憋得慌,打完一架好多了。」
「下次鬱悶了,想挨揍早點說,老子好久沒跟你這樣打架了。」
「好。」
「魚不智……的確是老子沒把該說的全說出來,不是因為捨不得官位。百官不待見咱們,跑的跑,辭官的辭官,那麼多官位空著,有什麼捨不得?老子當時察覺,他肯定不會答應,沒必要拋出後面那些條件,徒惹人非議。」
「……我知道。」
「你知道還對老子瞪眼?操!」
「成不成是他的事,說沒說完是你的事。」李傕反瞪,說道:「即便他現在不願意來,將來也可能改主意,你把話帶到,他來的希望或許大一點。」
「……也對,這事老子錯了。來!」
李傕沒客氣,一拳砸過去將郭汜再次打翻在地,淡定地拍拍手:「清了。」
這一拳很重,郭汜捂著腮幫直哼哼:「狗日的,總有一天犯老子手上……」
李傕笑,不吭聲。
他腦子比郭汜好使,講道理時佔優勢,所以理虧的多半是郭汜。
郭汜爬起來,問道:「對了,你為什麼不計代價拉攏魚不智?」
李傕一愣:「我不是說過嗎?」
「那些理由不夠,你肯定有事瞞著老子,老子感覺得到。」
李傕默然。
半晌,郭汜苦笑:「罷,稚然,不能說就算了,不信你敢把老子賣了。」
李傕想了想,道:「阿多,不能跟任何人講。」
「廢話!」
「我估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