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網（1）

  諾嘉來自一個中產階級家庭。


  父親諾華申曾在英倫留學幾年，母親薑豔萍也上了幾年學堂，算是一個知識女性。諾華申任西聯洋行大澳總行管理經理後，在廣元的平安道上買了一幢兩層樓洋房，雖然麵積不算很大，可前後有花園，還有車庫和傭人房，一家人住得很舒適。


  諾嘉長得漂亮，家境良好，父慈母愛，從小衣食無憂，上洋學堂，長大了又出國留學，不是公主勝似公主，按理應該很幸福，可她總覺得老天不公平，因為——


  她是一個棄嬰，三歲那年被諾氏夫婦從一家洋人教堂收養，當珍寶一般養到十九歲，盡管養父母給了她毫無保留的愛，從小衣食無憂，可在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遺憾。


  她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作為一個天才的幻想家，她以為自己是皇室公主或豪門千金，一出生就被歹人綁架，以至流落民間，對那些追求自己的凡夫俗子根本不放在眼裏，一心一意等待某一天她的富豪或者藝術家親爹會親自迎她入門。


  她甚至竊想：都說尤睿之在外麵女人很多，自己會不會是他的私生女？如果她是男孩子就好了，她就不會被送到教堂去，而是認祖歸宗，成為尤家少爺。


  一個夢反複做，自己都會當真，當諾夫人把慈善舞會的入場券拿給她時，她的想法就是——那是屬於我的生活，我應該出現在那裏。


  她很慶幸自己的決定，化妝舞會如何，已經不記得，她滿心滿腦隻有景淩。


  清晨醒過來，一眼看見牆上那幅《大澳海景圖》，她發呆了片刻，再一次把昨晚和景淩相遇的點點滴滴在心裏回味了一遍。


  “明明就是喜歡，嘴裏還不承認，”她自言自語，臉頰莫名其妙的發熱，心也變得柔軟起來。


  不管景淩在大澳呆幾天，就算隻是和他談一場短暫的戀愛，諾嘉覺得也是幸福的，鍾情一個漂亮男人原來這麽簡單——她喜歡他滿不在乎的姿態，喜歡他冷峻淡漠的眼神，喜歡他俊美邪魅的笑容。


  他到底會不會給她打電話？

  如果是其他男人，答案是百分百的肯定，可對景淩，她實在看不透，他對其他女人是不是也這樣出手大方，一高興就亂送一氣？

  希望不會！


  “姐……你起來了沒有？吃早餐了，”


  諾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打斷諾嘉的單相思，掀開被子，她一骨碌爬起來，打開門，應了一句：“你們先吃，我馬上下來，”


  諾琦探頭進來，看見了牆上的畫，一臉意外：“這是你昨晚買的？”她走過去，鼻尖幾乎貼在畫紙上，看見齊玉的簽名，驚喜而言：“齊玉的畫，150塊居然能買到她的畫？”


  當然買不到！可諾嘉不願意說實話，隻好含糊帶過：“是別人買的，讓我代為保管，”


  “這樣啊，”


  諾琦一臉失望，沒有繼續糾結就下樓了。


  十分鍾後，諾嘉神清氣爽的出現在餐桌前，諾夫人一臉期待之色，沒說三句話，就直接奔向自己關心的主題：“小嘉，昨晚怎麽樣？有沒有看見中意的男孩子？”


  諾先生微微抬眉，目光停在她臉上，也是一副好奇之色。


  諾嘉呼出一口氣，眼珠子滾動一圈，不滿而言：“你們就這麽想把我嫁出去，既然如此，當初何必——”


  “收養”二字衝到舌尖上，卻突然急刹車，滑回了喉嚨。


  “反正我現在不想嫁人——”她遲疑一下，嬌聲開口：“爹，我是想……等過幾個月，回法國繼續念書，總要拿一個文憑回來……”她咯咯一笑：“說不定我在那邊遇上個喜歡的人，就把自己嫁了，”


  諾華申喝著白粥，聽了她這幾句話，嘴角扯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諾嘉看父親都沒搭腔，小嘴噘起，拉著母親的袖口，撒嬌：“娘，你說句話嘛，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巴黎？”


  薑豔萍一臉怪異之色，拿饅頭往嘴裏塞，含糊說道：“這件事……回頭再商量……你一年沒回來，在家裏多住段日子……一個女孩子，獨身在外，我們實在不放心，這一年來，你爹不知後悔了多少次，”


  諾琪咯咯一笑：“姐，不如你先找個如意郎君，嫁了之後兩人一起過去念書，這樣爹娘也放心很多，”


  諾嘉沒好氣地看她一眼：“你以為嫁人和上街買菜那麽簡單，看著新鮮便宜就好，”


  爹娘態度不明，諾嘉心裏有些不快，又不能發作，吃了早飯就懶懶的回到房間，坐在窗前要麽發呆要麽想景淩。耳朵卻一直聆聽著樓下客廳的動靜，電話鈴一響，她就緊張的奔到門口，幾秒後，又無精打采的躺回床上繼續發呆。


  一天很快就過去，到了晚飯時間，諾嘉已經無聊到了極點，既然短期內不能回法國繼續念書，整天呆在家裏遲早要發瘋。


  晚飯的時候，她宣布了自己的計劃：“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總不能每天呆在家裏吃閑飯，太悶了，”


  諾琪今年十六歲，在一所女子中學念書，聽了這話滿臉羨慕：“真想趕快畢業，也可以去找工作，”


  諾華申麵露讚賞之色，嘴裏卻淡淡而言：“找工作的事不急，還是終身大事要緊，小嘉，我和你娘不可能一輩子陪著你，你遲早要嫁人，趁年輕找個好人家，我們也可以了了一樁心願，”


  薑豔萍連連點頭，說：“明天中午隔壁的方太太約我們喝茶，想把她堂姐的兒子介紹給你認識，這男孩子家境很不錯，父親是警務處副處長，母親是教育署特別委員，祖上在雲頂山有房產……”


  她的話還沒說完，諾嘉就打斷了她：“娘，明天我正好約了同學看電影，中午一點的場，票都買好了，喝茶的事改天吧，”


  薑豔萍一臉為難之色：“小嘉，你看電影不能換一天嗎？”


  “不能，我寧可看電影，也不要去陪那個方太太喝茶，”


  方太太一臉雀斑，又矮又胖，她堂姐的兒子能有多帥，諾嘉可不想每天清晨看見自己身邊躺一個矮胖男人，那樣的話，她寧可去死。


  諾琪嘻嘻哈哈，開了一句玩笑：“娘，既然姐姐不想去，不如我代勞，”


  諾夫人在小女兒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嗔道：“這孩子真不害臊，你才多大，就想嫁人了，先畢業再說吧，”


  諾琪不以為然：“以前的女孩子不是十四五歲就嫁人，我這樣的都屬於大齡新娘了，”


  諾嘉笑著拿手撕妹妹的嘴：“你這小丫頭，真是不要臉，去吧，你代我相親去，趕快嫁了也好，再沒人早上來煩我，讓我睡不成懶覺，”


  諾華申一言不發，微笑裏有一絲憂愁。


  電話鈴響，三個女人都沒反應，繼續嘰嘰喳喳，女傭接了電話，說了兩句，轉身對諾嘉說：“大小姐，景淩先生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