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吸引(4)(小修)
立秋已經十來天,往年這時候大澳的夜晚都會有一絲涼意,今年的中秋之夜顯然有些反常,空氣異常悶熱,雖然雨點並沒有落下來,厚重的雲層依舊懸浮在半空中,似乎隨時要砸在頭頂。
沒有風,桂花的甜膩在空氣裏發孝,壓住了所有其他的花香,吸入胃裏濃鬱而誘人。一群白鴿在天藍閣樓頂歇息,暮色蒼茫中,陰影融成屋頂上灰色的裝飾。肉味彌漫在屋裏,黑毛眼睛裏隱藏著興奮,鬼鬼祟祟溜進了廚房,企圖竊取桌台上的美食,卻被高度警惕的王媽趕了出來,它灰溜溜耷拉著腦袋,神情相當鬱悶。
他終於出現了——樸愛珍拿著一杯紅酒,身子斜靠在窗台上,目不轉睛看著齊揚走進來。
黑毛猛地從地板上爬起,一個狗急衝,直撲進他懷裏,它顯然比樸愛珍更有激情。
“大哥,我就說揚兒一定會回來的,”齊文繡欣喜的同時舒了一大口氣。
齊泰豐點頭微笑,他手足稀少,家庭觀念一向很強,最不能容忍兄弟姐妹不和。
齊揚穿一件深青色長袍,因為剛剛在孤兒院教一群小孩子畫畫,衣襟上濺了幾滴油彩,幾個手指也色彩斑斕。他身架子巨大,看起來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魁梧壯實,臉上卻沒掛幾兩肉,嘴唇也有些蒼白,神態中有幾分疲憊之態。
他身子微微彎曲,伸手在黑毛後頸上不停撫摸,回應它的熱情擁抱。芸香問他要喝什麽,他隻是要了一杯涼茶。
雖然眼鏡片下有一圈淡淡的陰影,目光卻黑亮有神,他衝樸愛珍微微一笑,對再次見麵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情緒。
感受撲麵而來的男人氣息,樸愛珍暗暗歎息,他依舊迷人可愛,滿心的喜悅不知如何傾訴,還沒來得及開口,齊彥已經把他拉走。
“樸先生,這是我二哥齊揚,你一定要看看他的畫,我打保票你會喜歡,”
沈正淳正企圖說服樸庭暉去丹青苑看看最近的畫作,突然被打斷感覺很不爽,聽聞此言,他不屑一顧的看了齊揚一眼,毫不客氣地說:“我早就說了,除非你畫點別的,否則你那些東西就隻能擺在地攤上當垃圾處理,”
齊泰豐坐在一旁和諾華申聊天,無意中聽到這句話,心裏十分不痛快。即使事實如此,他也不喜歡別人這樣打擊他的孩子,於是他大聲插言:“齊揚的畫總有一天會價值千金,”
得到父親這樣的肯定,齊揚差點控製不住想哭。
天黑得很快,當第一顆星星在樹梢上忽閃忽閃,漫天的積雲一瞬間消散殆盡,露出一片晴朗幹淨的夜空。陰鬱過後,涼爽的風終於拂麵而來,看著圓盤似的中秋之月,蘇曼突然有了浪漫情懷——她決定把餐桌擺在花園的葡萄架下。
半盞茶的功夫之後,花園裏燭光閃閃,人影綽約,鼻息裏滿是蠟油的清香。
發現對麵坐的是諾華申夫妻,沈正淳不爽的心情越發沉悶了——蘇曼居然沒有把他安排在她左右,就算是對麵也好——他和自己的老婆謝春君無話可說,和諾嘉的養父母越發沒有共同語言。
“娘,你的位置在這裏,”諾嘉聲音甜美,衝薑豔萍大喊了一聲。
我才是你親娘!蘇曼陰著臉,盡管諾嘉和她很親近,可隻要有薑豔萍在,她總是特別粘她。醞釀著一肚子的嫉妒和不悅,幾分鍾後她才發現座位的安排被齊彥搞得亂七八糟。原本樸庭暉和齊傲麵對麵,現在卻和齊文繡四目直視,而齊揚旁邊的諾琦變成了梅清,對麵則是樸愛珍。
不僅如此,齊彥還很方便的把自己放在諾嘉身邊,這樣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垂涎她那串漂亮的紅寶石項鏈。
齊玉如坐針氈,很顯然齊彥對諾嘉依舊執迷不悟(即使她已經是景淩的人),看他美滋滋的坐在那裏,齊玉難受得無以複加。
諾琦異常緊張不安——幾杯紅酒讓諾華申暴笑如雷,他明顯有了幾分醉意,她希望父親不要當眾出洋相;薑豔萍過分緬懷從前的好時光,滔滔不絕講述諾嘉小時候如何粘人,直說到蘇曼的臉色和夜色一樣黑,她祈禱兩位母親不要翻臉反目;如果這還不夠心煩,沈俊賢的一句話讓她徹底沒追求——等玉兒的畫展結束,我就正式向她求婚。
為什麽女孩子都喜歡做夢?為什麽她要把自己當成灰姑娘?
她本來就是灰姑娘,可悲的是她的腳太大,穿不下王子的水晶鞋。
感覺最可悲的是樸愛珍,除了剛開始的一個微笑之外,齊揚沒有主動和她說一句話,仿佛根本不記得他們曾經在一起度過兩個白天,他完全把她當成初次見麵的陌生人。
原來他不隻是視力有問題,記性顯然也很差。
***
晚餐的氣氛十分溫馨,長方形的餐桌中間點了一排玫瑰紅的蠟燭,和白色的桌布、綠色的葡萄架形成鮮明的對比。
確保每個人都知道她為諾嘉的生日親自下廚後,蘇曼舉杯驕傲的宣布:“祝我的寶貝女兒小嘉十九歲生日快日,”
大家都舉杯迎合。
“這幾道都是我最拿手的菜,泰豐和小嘉非常喜歡,大家覺得怎麽樣?”
除了齊傲,齊揚,齊玉之外,就連謝春君也應付地說了聲很好。
齊彥坐在正中間,決定好好享受這個中秋之夜。每一盤菜左右各上了一份,他不時兩邊一起下手:“咖喱雞,酸菜魚片……這幾道菜我都喜歡,”
同樣是居中,他對麵的齊玉卻一點食欲都沒有,依舊悶聲不響的喝酒,借口咖喱雞太辣,跑回廚房猛灌涼茶。
齊泰豐和諾華申談起了諾嘉明年的雕塑展,對自己的小女兒他無限寵愛,說她如何乖巧懂事,如何體諒恭讓。帶著幾分內疚,薑豔萍發現自己忍不住懷疑,他說的那個女孩可是諾嘉?
來之前,他們夫妻把家裏唯一沒有變賣的一個白玉手鐲給諾嘉當生日禮物,她幾乎都沒有認真看一眼,就隨便塞進了手包,進門時,她隨手把包甩在沙發山,薑豔萍提著嗓子差點驚呼,唯恐玉環摔斷了。
當然這手鐲沒有辦法和那串紅寶石項鏈相媲美。
諾華申甚至和樸庭暉聊起了西聯洋行最新的利率緊縮政策,他侃侃而談,神采飛揚,似乎又找到了從前的自信,這讓諾嘉感到非常高興,這樣的父親她可以引以為傲,她大聲說:“我爹曾是西聯洋行的管理經理,”
景淩顯然又恢複了寡言少語的習慣,大部分時間他隻是聽諾嘉喋喋不休,或者默默無言的吃東西,偶爾點頭微笑一下。
盡管梅清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心裏卻苦澀不堪,和齊玉一樣,她和紅酒杯一口一口的親吻,不知不覺就有了幾分醉意,當齊揚說到孤兒院門口昨天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兩歲小女孩,她腦袋歪到一邊:“這父母真狠心,我想要一個孩子都要不上,”
齊揚神情瞬間僵滯,沒有接言。
對麵的景淩卻隨口說了一句:“其實領養孩子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齊太太可以考慮考慮,”
“領養?不要,”梅清堅決搖頭,滿眼驚恐的斜視諾嘉:“寧可生不出來,也堅決不要領養別人的孩子,”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尷尬得臉紅脖子粗,喃喃低語:“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發現景淩咧嘴嗬嗬笑,她輕鬆下來,卻忍不住納悶,難道他真的覺察不到齊傲和齊彥對諾嘉的情欲?這兩個男人幾乎用眼神把他的女朋友生吞活剝了,他卻顯得無動於衷。
月亮掛在半空,先是一輪明晃晃的銀白,此刻已變成一圈亮閃閃的金環。晚宴也到了高潮,大家都開始感覺酒足飯飽,談論的話題也越發廣闊。
沈俊賢和齊玉說起了上京美術館國畫被盜的事情:“估計是找不回來了,肯定早就脫手了,”
“問題是隻要稍懂行情的人都不敢買這種盜竊而來的畫,買主不是那麽好找?”齊玉隨口應道。
“賣給洋人啊,他們帶出國,誰管你這幅畫怎麽得來的,說不定就是他們出錢指使這些人去偷竊,”
諾琦義憤填膺,忍不住插言:“真過分,怎麽可以這樣?”
齊文繡好奇的問了一句:“被盜的是什麽畫?”
“四大才子的作品,一共有五幅,”
“唉,我的夢想就是在臥室裏掛一幅唐大才子的春日圖,”齊文繡歎氣。
“我本人是諾峰狂,隻要是他的作品,花多少錢也在所不惜,”樸庭暉淡淡微笑,坦言:“最近幾年,我四處收羅他的畫,前不久申皖拍賣的那幅仕女圖我就是買主,”
整個桌子一下子安靜了。
沈正淳憤憤不平的想:這老東西,囑咐我不要四處聲張,他卻敲鑼打鼓說給在場的每一個人聽。當然,諾氏夫妻絕對不懂,至於那個一臉淡漠的景淩估計也不會關心。
蘇曼厭倦了這些藝術話題,連忙打岔:“如果大家都沒意見的話,準備上甜湯了,我剛學會的西米芒果露,”
“我最喜歡的甜點,”諾嘉笑眯眯的說。
“也是我最喜歡的,”
齊彥歎息,也許她真是我的親妹妹,否則倆人口味為何驚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