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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討詩賦

  典滿答應一聲,牽著馬往糧鋪而去,到了門前,曹丕一躍下馬,步入鋪中,鋪子不大,跟自己的卧房差不多,有一個連接內堂的門戶,被布簾擋著。鋪里有兩個身穿麻衣短裝的漢子,漢朝把這種衣服叫做襦,這兩人在搬運裝滿了穀物的灰陶罐子,一個身穿襜褕外罩裘皮的年輕人正坐在一側的案前,用刀筆在竹簡上刻字,不時抬頭數一數地上的灰陶罐子,應該是在點數。


  曹丕衣著華貴,又有健壯的典滿牽馬,馬匹又是一匹罕見良駒,裘皮青年顯然是有眼力的人,馬上站起來作揖說道:「這位公子,沽糧嗎?」


  「不,我是想要這個東西。」曹丕說完指了指角落,那是一個陶土象,做工很粗燥,大概一尺高,這陶土象雕刻的形狀是一個人,頭上戴著冕冠,腳上踩著五穀草穗。這是一個先農像,也叫作后稷,傳說是皇帝的玄孫,姓姬名棄,傳說因為他善於農耕之事,被堯封為「農師」,舜封其為後稷,專門教人農耕之術。所以後世之人把他稱作「稷王、稷神、農神、社穀神」。種田的人都會拜他,以期得到一個好收成。


  青年聞言微微一愣,其實這個陶像並不值多少錢,是自己家在許都的作坊制陶罐時剩下的邊角料雕刻而成,因為工藝粗糙,正準備拿到莊園的田地旁邊立一個先農壇給佃農拜祭,誰知剛剛拿到城裡,正準備讓人給送回莊園,居然有人來討要這個東西,而且還是個來頭不小的人,要知道這年頭馬匹雖然不是稀罕物,但是像眼前這個少年的坐騎卻絕對不是尋常百姓能有的,甚至這豫州、兗州地界的富貴人家要有這種馬匹,一定得賣給當朝司空,因為當朝司空正缺騎兵。


  眼前這少年有這種駿馬,只有一種解釋,不是當朝司空親厚之人就是當朝司空管不到的人,第二種還好,司空管不到的人不過是些長安跑來的重臣、或者是劉姓皇族,不過這些人雖然地位崇高,說白了也是寄人籬下,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如果是第一種,司空親厚之人,就不好得罪了.……

  青年正在思考時連接鋪子內堂門戶的布簾被掀開,又一個身穿裘皮的男子走出,這男子不高,人到中年。頭戴進賢冠,帽上鏤了一梁,說明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不過官職應該在兩千石以下,兩千石官職是一個分水嶺,無論是中(滿)二千石,真(一千八百石)二千石,二千(一千四百石)石,比(一千二百石)二千石,都可以說是兩千石大員,官職至少是一個太守。但是眼前此人顯然不到這個級別,就算在許都任職,也是一個小官。


  青年看見男子如釋重負,顯然已經不用他煩惱這事,行禮道;「叔父。」


  中年男子點點頭,瞟了一眼門外的典滿和健馬,再看看曹丕,突然說道:「這位想必是司空家的二公子了。」


  小官也有幾分眼色啊!曹丕笑了笑拱手問:「尊駕尊姓大名?」


  「尊駕二字不敢當,司空府掾陳季方。」男子作揖。


  原來是司空府的人,那就是我老爹曹操的人了!掾大概就是秘書一樣的職位。難怪認識我,也許他見過我我沒見過他。曹丕心中默念了陳季方几次,斷定自己沒聽過此人名字,隨即笑了笑,說道:「吾身上沒有錢,但是這先農像看著和我有緣,不知尊駕是否可以割愛。」口中依然叫男子尊駕。


  「哦?」陳季方眼睛一轉,笑道:「這先農像並不是什麼稀罕物件,二公子覺得此物投緣,盡可拿去,只是.……司空有政令,商家不能強買強賣,就算是領著朝廷俸祿也要規規矩矩做買賣,若是這樣送東西給二公子.……下官又在司空府當職,難免有這私授賄賂之嫌啊。」


  咦?心中驚訝,曹丕聞言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人來歷不一般。如果只是尋常司空府小官認出了曹丕要個破陶土象,那想拿就拿了,哪會說這麼多?不過這人也沒說不給,顯然是有所求而已。


  「做買賣么,有來有往,尊駕想要什麼,儘管開口,若有,我們便換。」


  「嘗聞公子少有逸才,博貫古今典籍,這作詩賦之事想必難不住公子,下官斗膽,想請公子即興作詩賦一首,這先農像就當是酬償了。」


  「詩賦?」這年頭的詩應該是就漢樂府為體載的詩體,至於賦則是類似散文一樣的東西,屈原的《離騷》可以算是一種賦。這賦曹丕是不熟悉的,但是漢樂府詩卻可以來個一兩句,到了東漢,樂府詩從雜言趨向五言,比如曹操《蒿里行》就是五言樂府。


  說道作詩,曹丕不會,但是念詩卻不是很難,前世他的親爹就喜歡來個兩句,如今換了官話,念起來就更加有味兒。


  「那我念了?你可記好,我只念一次。」曹丕腦子裡已經想起了一首樂府詩,雖然他不記得作者是誰,但是聽起來感覺很不錯。


  「嗯?」陳季方有點意外,雖然司空府的人都說曹丕有才名,甚至當過二公子講席的世交荀家奇才荀悅荀仲豫都對其讚不絕口,但是這片刻之間就能作詩賦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他陳季方就有這本事,可他沒料到眼前的二公子也可以,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十歲的總角少年。


  陳季方本意不過是想給二公子一個難堪,然後作出一首詩賦打趣對方一番,再把先農像贈與這位曹家的二公子……應該是大公子才對。讓他對自己這位司空府掾的才學印象深刻一點,日後等二公子知道自己來歷,說不定就會重用自己潁川陳氏一族。


  這些算盤是接到曹昂死訊后陳季方會打的,若真只是個二公子來拿陶像,直接給他就是,不用這麼煞費苦心。但現在,這位曹家二公子竟然把招接下來了,而且很快就要還招,無奈之下,陳季方對著青年一擺手:「刀筆伺候」


  曹丕心中卻暗笑,他怎會不知道這種自我營銷的手段,別說他是家學淵源,後世在高校那些急功近利的青年教師就喜歡拿著難題來問自己,問倒以後他來解說,以顯示自己專精這類難題,說完之後就是表明自己要和曹教授一起搞研究云云,這招讀書人是屢試不爽,百試不厭。


  終究是讀書人啊!怎麼不想想,在可以主宰你命運的人面前彰顯自己的高明,有時就是一種作死。曹丕心裡也就感嘆一番,他不是心胸狹窄的人,所以他開始念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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