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百密一疏
李長弓領人離開青樓,在街道攔輛馬車,亮出學兵令牌,不顧車夫求情,將秦如風等人抱進車廂,拉上帘子揚長而去,臨走扔塊碎銀子,讓車夫來標隊臨時營地。
車夫手心攥著銀子,三兩重,不夠買條馬腿,這伙學兵看上去像是土匪,不敢去領馬車,跑去城主府報案,一般的衙門管不住學兵,車夫寧願舍近就遠。
當街搶劫,疑犯是參戰學兵,留守的巡差頭目不敢怠慢,方才不久有學兵在青樓鬧事,查捕頭帶人前去彈壓尚未回來,如今又來一撥學兵搶劫,這積翠城往後有得折騰,無奈中吆喝糾集人手,看看接近上百號人,這才帶著車夫往標隊營地追趕。
高垣之所以讓李長弓領人護送傷員回營,就是知道這個好友善於拿雞毛當令箭,絕不會老老實實背著人走,若是換了李劍,秦如風他們恐怕要遭罪,誰家馬車願意搭載死活不知的傷號。
李長弓坐上馬車,說是照顧傷號,讓其他人跟在兩旁護衛,親衛隊的戰馬留在城門口,在城裡只好辛苦弟兄們跑路,親衛小隊也無話可說,人家官大說得又有道理。
車廂內,秦如風幾個並排躺著,將不大的空間幾乎佔滿。李長弓惦著腳尖尋隙移動,拔出匕首后動手拆起兩側座椅,一塊塊大小木板讓他豎著護在四壁,布置出一道簡易擋箭牌,猶自覺得不放心,脫下自己和秦如風親兵身上的軟甲,分幾層綁在車門木板后,將他們全部護在後面,看看再無可用的防護物,在角落空隙蹲下來,邊低聲咒罵邊拿出短弩檢查毒矢。
「老子當上這傳令哨長,預想的好處還沒有拿到,苦差倒是接踵而來,引蛇出洞,你小子說得好聽,可要是來條巨蟒呢,不就給小爺來個瓮里捉鱉,呸呸呸,老子沒事怎麼咒起自個來了。」
親衛隊步行護衛,馬車行駛得不快,引來兩旁行人注目,可看到這群學兵個個長刀出鞘,只敢在遠處指指點點,無人上前自找麻煩,就連遇到的巡差和軍士也裝做沒有看見。學兵沒有違法亂紀,上去盤問萬一引起誤會,臨戰的學兵緊繃的弦要是突然斷裂,手中的長刀可不是小孩的玩具,寒光閃閃一看就是精品良兵,到時吃虧的反是巡差巡兵,何必與一群就要上生死台的人去較量。
酒樓內,幾桌酒席精美豐盛,高垣和李劍陪著燕子飛與查捕頭,其他四個學兵與巡差們推杯交盞。遲遲得不到迴音,高垣反而安下心來,只要師兄幾人安全,能否引出刺客,有了查捕頭先前的言語,他現在也不著急了。
非是不關心師兄安危,先前與巡差對峙,高垣不得不留下,燕子飛到來后看似隨意說的幾句玩笑話,何嘗不是在提醒他,在翔雲郡真正掌握實權的是郡王府,這場戰爭不知要打多久,標隊以後購置糧草更換裝備等等軍務,都要經過貴族封地才能到達前線,少了郡王和屬下各城官員配合,根本無法長久堅持,這才無奈與巡差交結,一番談話受益匪淺,真心實意想要打好關係。
護送秦如風,多身邊這一哨人沒多大意義,高垣不在護送隊伍中,刺客反要擔心藏有後手,縱使出手也不敢久戰,李長弓他們反倒更加安全,何況來時告知過獨孤副使,標隊的援軍想來已與李長弓匯合,刺客殺手不敢也無力挑戰整個標隊。
高垣的設想不可謂不詳盡,可他還是不了解刺客殺手,更不明白死士的含義,一切都是從軍官的角度考慮,有進有退才會發起攻擊。
刺客殺手一擊不中或許另覓良機,就像翠花仙子那群人,聽到援兵趕來立即撤退,不求殺人先保全實力,事前會留下逃跑的路。
死士只求完成任務,出手前先將自身置之於死地,信奉的就是殺生成仁,而不幸的是落日帝國決定斬首復仇,派來的死士不是一個而是一隊人,李長弓躲在車廂差點真成了瓮中之鱉。
馬車接近城門,親衛隊員長刀入鞘,不想讓城門守軍產生誤會,到了此地就算安全,城門口足有上百軍士盤查行人,刺客出手純屬自找死路。
「停下,接受檢查。」城門守軍舉起長槍將馬車攔下,充當車夫的小隊長忙掏出學兵令牌上前接洽,其餘隊員緊貼馬車兩旁,後面也有一哨人背向馬車警戒。
李長弓在車內吐口悶氣,一路平安,這趟差事到此為止,出了城門跨上戰馬,縱有刺客也只能在後面吃馬蹄揚起的塵土。
城門前,一個老頭帶著幾個半大年輕人排在隊伍中,隨著人流慢慢往前移動,肩扛手提各式貨物,看上去是進城置辦物品的小家族管家,旁邊維持秩序的軍士,見他們老的老小的小,個個背著重物,好心提醒呆會緊跟在馬車旁,那樣能夠快點出城。
「多謝軍爺,老頭感激不盡。」沙啞著嗓音道謝,臉上討好的笑容卻有些僵硬,軍士不疑有他,以為是山民習慣性懼怕巡差軍士,見哨長查驗過學兵令牌,揮手示意放行馬車,收起長槍安排老頭:「快跟過去,不用檢查了。」
馬車走的是正中間的門洞,那是軍營和官府的特權,老頭邊道謝邊領人往馬車跟前靠,經過的軍士笑笑也不攔阻,誰沒有幾個遠房親戚窮朋友,利用職權幫點小忙,這類事在城門守軍中司空見慣。
趕車的親衛哨長發現幾人過來,正要出聲攔阻,查驗令牌的守軍哨長笑道:「小兄弟,幫弟兄們個忙,帶他們早點出去,城外人生活不容易,能幫就幫點吧。」親衛哨長不好當面拒絕,點點頭趕馬前行,其他親衛見是老少幾人,又有守軍說情,也就默許他們隨車通行。
馬車駛出城門洞,不遠處看守戰馬的親衛揮手喊叫夥伴,老頭見狀抖掉背上貨物一聲大喝,嗓音分明是年輕人,親衛哨長方覺有變,眼前刀光閃過,胸口一痛本能地倒翻出去,避開了幾個年輕人的短刀,卻無形中將車門暴露在他們身前,沒有一人在旁防守。
變故太過突然,馬車兩側的親衛從錯愕中反應過來時,駕車的馬匹已被刺死,幾個年輕人持刀殺了過來,老頭手中弩機扣動,幾枝短矢劃出烏光射進車廂,撞擊木板的聲音傳出,老頭獰笑著縱身跳上車轅。
短矢射在車廂木板,不見有人慘呼也無人從中衝出攔截,可見車廂內除了傷號再無人防守,天賜良機不容錯過,只要上去割下秦如風的人頭,不論是否能夠脫身帶回落日帝國,此趟任務都算順利完成。
親衛隊低估了敵人的狡猾和兇殘,讓刺客輕而易舉地靠近了馬車,反應過來后怒吼著包圍上來,幾個哨長擔心車廂內傷員安全,不加猶豫地掏出短弩扣動弩機,將幾個年輕人當場射翻,十幾把長刀隨之斬落,地上再無一具完整的屍首,可那老頭趁此機會鑽進車廂,外面的親衛臉色瞬間煞白。
殺手利用學兵經驗不足的弱點,更是得到守軍無意中幫忙,幾名掩護的同伴慘叫聲傳來,老頭一把扯掉偽裝,短刀護在身前鑽進車廂,秦如風等人重傷昏迷,他的腦袋再難保住。
親衛隊是低估了刺客的狡猾和兇殘,可刺客頭領也輕視了李長弓的耐心和謹慎。短矢自下而上斜穿車簾后的兩層木板,強弩之末奈何不得李長弓事先布置的軟甲,他和傷號毫髮未傷,可這小子窩在角落一動不動,雙眼緊盯車門。
殺手頭領足夠小心,雖覺得車內無人護衛,鑽進車廂時短刀仍舊護在胸前,眼角瞥見兩道烏光,短刀一擺將之格開,再出手便直刺向李長弓的腦袋,倉促中能夠在如此短距離格擋弩矢,這份實力新一巡無人能及,可他的表演也到此結束。
李長弓笑了,很開心,這是殺手頭領最後的感覺,一枝弩矢穿喉而過,死前連句話也沒留下。
「小爺從來不一次射出所有短矢,總會留下一枝備用。」
一刀將殺手頭領腦袋割下,這才抬腳將他屍體踢出車廂,李長弓從車簾后探出半個頭,「護在馬車周圍,任何人不許靠近,等待標隊援兵。」說完飛快縮回車廂,裡面可遠比外頭安全,還能抽冷子暗算殺人拾取戰功,何樂而不為呢。
李長弓的謹慎再次化解一場危機,偽裝成行人的另一隊殺手暗罵親衛隊太狡猾,眼見城門守軍包圍過來,在頭領示意下脫身離去。
親衛隊緊緊護在馬車四周,先前受傷的哨長胸骨發痛,若非有軟甲護身,此時已進了地獄,氣憤之下拿偽裝成老頭的殺手頭領出氣,將他的無頭屍身砍成肉泥碎骨方才解恨,看得護在外圍的守城軍士臉無人色,這還是翔雲郡的學兵嘛,怎麼比邊關的老兵還要殘忍。
輕柔標長親自帶著騎兵巡趕來接應,華岳和燕寧緊隨在旁,梅英也想趕來,讓獨孤副使攔住。
「你去只會讓局面更危險。」見梅英還不死心,隨即又接上兩句:「也會讓他更為難,親衛隊沒有多少人可供調遣。」
「他為難與否與我何干!」梅英嘴上辯駁,腳步卻移向軍帳內,再也不提帶人去救援。
輕柔標長等人趕到前,秦如風悠悠醒轉過來,勉強翻身坐起,朝躲在角落不動的李長弓笑罵:「小垣子怎會有你這樣的朋友,見小爺醒來都不過來扶一把,像毒蛇一樣躲在暗處算計人。」
李長弓用短刀指指旁邊的人頭:「學長,我可是剛救了你一命,殺手上來前,在下面先射出幾枝短矢呢。」話剛說完,秦如風哧溜一聲又躺在軟甲后,嘴中低聲咒罵:「不早說,想害死小爺啊,本想下次帶你去玩,免談了。」
「帶不帶無所謂,一會見了華岳學姐,你讓我是老實彙報,還是裝聾作啞,我聽學長安排。」
秦如風聽出話中威脅,嘿嘿冷笑幾聲不搭話,李長弓開始讓步:「跟你去玩,我怕刺客連我也惦記上。學長爽快,給點零花錢就行。」於是車廂內開始討價還價,李長弓收穫幾張銀票,秦如風得到一個幫著撒謊的盟友,兩人皆大歡喜。
「如風學長察看地形時遇襲,傷勢不重,只是失血過多,此時不宜開口說話。」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李長弓不等華岳詢問,跑過去主動彙報,暫時保住了學長的英名,恰在此時車夫帶著巡差趕來,輕柔標長好話加銀票雙管齊下,才將搶劫變作臨時徵用,索性買下馬車,在騎兵巡護衛下趕往標隊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