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之怒

  “放開我!”他扭動著身體,想要掰開那摸向自己身體的手,現在的他,恨不能死死地咬住對方,撕下他的血肉。


  他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是嵐顏,不能!

  人群陣陣叫好,都在鼓動驚雷搜身,沒有人為他說話,綠蕤的叫聲淹沒在人群的呐喊中,孱弱無力。


  衣衫被扯開一層,再往裏,就是他貼身收好的寶貝,而他,也將再無任何蔽體的布料。


  冷,不因這飄雪的天,隻因心。


  “啪……”書掉了,因為他掙紮的力量,沒有人注意,因為那不是他們期待的東西。


  “叮……”一隻鳳釵落了下來,斜斜插在雪地中,閃爍著碧油油的光,靈氣流轉,七彩華芒綻放。


  驚雷拾起鳳釵舉到他麵前,“這種鍛造工藝是最為頂級之物,若非偷來的,你一個小小的孩童,怎麽會有如此貴重的鳳釵?說,這是誰身上偷來的。”


  “偷你媽個頭!”嵐顏重重吐出一口痰,正中驚雷的臉,唾沫星子帶著血點,粉色布滿驚雷的臉,“老子送給姐姐的禮物,你他媽的偷給老子看看。”


  氣急攻心,他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什麽地位身份,罵個過癮才是。


  “你送的?”驚雷將鳳釵展示給眾人看,“你什麽身份,竟然擁有這麽貴重的鳳釵,謊話也要編的像些。”


  “就是。”


  “就是。”


  七嘴八舌的附和之聲,人群大多相信了驚雷的話,對他的指責更是深信不疑。


  嵐顏此刻才知道什麽是眾矢之的,他能說這鳳釵在“嵐顏宮”中一抓一把嗎,他能說八位哥哥對自己疼愛有加,但凡什麽好東西都送給自己把玩嗎?他能說這鳳釵是五哥墨璃送來的一堆禮物中的一件,說留給自己贈送喜愛女子的嗎?

  他!不!能!

  一雙雙鄙夷的眼,一句句侮辱的詞匯,還有眼前驚雷令人厭惡的臉,不住地在眼前盤旋徘徊,交替錯換。


  他日,他若有能力,絕不再受這樣的侮辱;他日,他若足以強大,一力抵擋萬千口舌也不必再畏懼。


  他隻後悔,吃喝玩樂的自己,無能。


  千寒哥,你在哪?

  千寒哥,顏兒需要你的保護;

  千寒哥,顏兒以後再也不貪玩了;


  千寒哥,顏兒不想給你丟臉,真的不想,可是……


  掙脫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雙手摸上自己的身體,惡心的讓他想吐。


  “咻!”勁氣破空,氣幻羽箭,從人群的縫隙中繞進,鑽入驚雷的掌心,在它堪堪觸碰上嵐顏身體的時候。


  以水凝成的冰箭,晶瑩薄透,卻爆發著強悍的力量,驚雷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冰氣入體,將他整個人帶翻在地,掌心被牢牢地釘在地麵上。


  紅色的血,暈開在雪地上,枝頭梅花怒放般鮮豔。


  嵐顏的身體再度跌落,當摔下的一刻,他不是恐懼自己即將到來的冰冷和疼痛,而是開心,開心自己的身份得到了隱藏。


  一雙臂彎接住了他,將他緊緊地擁在懷中,嵐顏努力地睜開眼,卻隻看到白色。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白色的——衣袍。


  白的近乎透明,因衝力而揚起的袍角此刻才緩緩歸落,飄渺清冷。冷的不帶半絲溫度,高貴的令人難以親近。


  黑色的發,是他身上唯一的顏色,卻也是同樣的沒有溫度,冰寒。


  可唯有被他抱在懷裏的人才知道,那雙手,很暖很暖。


  嵐顏癡癡地望著他,唇瓣微微顫抖著,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還有所有的堅強,都在看到他的容顏時,碎裂。


  他偎貼著,想要喊那這一個月中無數次掛念的名字,可他卻隻能咬著唇,嗚咽著貓兒般的聲音,不能喊。


  喊了,他的身份就暴露了,不能,不能。


  但是,他想見的人來了,不是麽?


  想笑,才咧開嘴,又嘶嘶地憋了回去,扭曲著容顏,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溫暖的掌撫上嵐顏的發端,將那小小的腦袋貼上自己的肩頭,“想喊就喊吧?”


  嵐顏咪嗚著,哼著隻有自己和千寒才懂的聲調,將腦袋埋在他的肩頭,抽聳著肩膀。


  “這釵,是要送給那姑娘的嗎?”那溫柔的嗓音輕瀉在嵐顏的耳邊,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更像兩人間獨特的親昵。


  當鬆下勁,嵐顏才覺臉疼的麻木,張嘴都失去了知覺,隻能悶在他的肩頭,點了點小腦袋。


  修長指尖拈著玉釵,白衣飄逸在綠蕤的麵前,“千寒唐突,因仰慕姑娘舞技,托他將釵贈與姑娘,還望姑娘能收下。”


  千寒,封城三絕之一,最愛詩書琴棋風雅之事,這話由他口中說出,竟找不出半分瑕疵。


  綠蕤愣神,淺笑中兩個梨渦格外可愛,“綠蕤謝少城主抬愛。”


  千寒抬手,那鳳釵插上綠蕤烏雲鬢邊,映照生輝。那優雅的動作,溫柔的舉止,渾然天成,挑剔不出一份假意。


  人群,寂靜無聲,活像每個人嘴巴裏都被塞了個石榴堵住了。


  “守衛來的慢了些,不如由我斷這偷竊案如何?”君子如玉,端方清雅,就連聲音都充滿著無法抗拒的力量,那清潤的嗓音讓人無法相信,就在前一刻,他才發出了一道冰劍,將人釘在地上。


  那內氣始終未散,凝結成冰晶尖棱,驚雷的手已經變的慘白,看不到半點血色,臉上的表情也是扭曲著,全身不住地哆嗦。


  被譽為封城心法修習最高的千寒多年來出手次數屈指可數,這一次,在鬧市街頭。


  “千寒宮”的宮主,封城實際的指揮者掌權人,他都開口,誰還敢說不,誰又能說不?

  千寒的衣袂劃過驚雷的臉頰,一雙眼冷冷地盯著他,“剛才你說他是賊人,所以才搜身?”


  驚雷凍的全身哆嗦,想要開口說話,牙齒咯咯地直打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強忍著點了點頭。


  那雙清寒的目光抬起,一一掠過驚雷身邊的那群“失主”,“你們也讚成搜身的?”


  幾人在他的眼神中訥訥低頭,與驚雷一樣,忍不住地身體顫抖。


  “封城中人自有功力護體,每個人修習不同,武功手法自然不同,這錢袋上用什麽手法截斷的係帶,不難看出。”千寒手揮過,那些錢袋散開,如出一轍的斜切過的鋒利痕跡,“這隻有‘風刀’起手式才有的手法,而‘風刀’是十五歲才準許修習的武功,他似乎沒有資格呢。”


  風刀,依城中男子基本的武學,人盡皆知。


  抬起臉,他盯著麵前幾人,“有些人你們可以碰,有些人,你們碰不得!”


  話音落,手揮過,虛白的真氣閃過,幻化的風刃飛上幾人的身體,盤旋,然後收緊。


  那些人全力抵抗著,全身的真力張開到極致,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體抖動著,萎頓在地。


  十餘個錢袋在抖動中從身上掉落,人群嘩然。


  賊人是誰,已然言明。


  溫雅的笑聲,聽在耳內,卻是冰冷,千寒的唇角邊,噙著淡淡的笑意,眼神冰封。


  那手搖抬,飛快連點,那人猶如抽風般扭動,掙紮,最終慘白著臉歪倒在地,一身修習早已盡廢。


  嵐顏何曾見過這樣的場景,想說什麽,還不等他開口,千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已是留情了,警告她而已。”


  原來,千寒什麽都知道……


  “廢你們靈脈,之後再也無法修習武學。”千寒的聲音清冷如水,清晰地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千寒在此立誓,敢傷他,以命相償。”


  嵐顏安靜地伏著,如此盛怒的千寒,他從未見過。


  吻,落在他的額頭,“我們回家。”


  回家嗬,千寒哥說帶他回家。


  臉,火燒般,也不知是被揍的還是羞的。


  千寒哥親他了,親他了,親他了……


  舉步,冷不防腳下踢到了什麽,一本書在雪地上滑著,拉拽著眾人的視線。


  嵐顏傻呆呆地望著,這本書,似乎是剛才從自己懷裏掉出來的。


  他的修行秘籍啊,他的築基術啊,他以後的傲視封城的指望啊,怎麽能被人看到呢?


  千寒俯下身,拾起那本書,任由嵐顏跳著腳步想要爭奪卻是不給,目光劃過封麵上幾個字,嘴角漸漸拉伸,眼底浮起水波光漓。


  “看來,我的顏兒長大了。”他手一晃,嵐顏未來的寄托徹底消失在千寒懷中。


  他的身後,紅衫男子手捂著唇,肩膀抖動,大病初愈的蒼白麵容上泛起一陣陣的潮紅,“是啊,長大了,長大了……”


  吊斜眼,他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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