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

  “白先生,我既然非常人血脈,那我是個……”他慘兮兮的開口,“什麽東西?”


  白羽冷漠地看他一眼,“我哪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不是說妖族人都有妖體的嗎?”他努力地想著,如果那狗兒是個妖體,為什麽自己沒有妖形?

  “這有關係嗎?”白羽依然冷漠,“你現在是個人,學你的武功心法,過你的生活,與你是什麽東西有關嗎?”


  好吧,沒關係。


  “白先生,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麽靈體嗎?”


  白羽不答。


  “花草?樹木?還是豬?狗?牛?”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天都要來上一次,“還是雞?”


  “咚”額頭上挨了個爆栗子,外加白羽冰冷的聲音,“這不是你該想的。”


  嵐顏捂著腦門嘟著嘴,就不能容他有一點點好奇心嗎?


  “你的好奇心,不如留著想如何練好武功心法上。”白羽又是淡然的一句,把他的雀躍都給打回了肚子裏,“他人修習都是自小打的基礎,你這麽大卻一點根基都沒有,注定難成大器。”


  嵐顏的心又一次被丟進了三月的泉水裏,涼颼颼的。


  好不容易通了筋脈,去除了封印,卻被告知年紀太大,基礎沒打好。他的人生怎麽就如此悲壯可憐呢?


  成不了大器,那就成個小器吧。


  悲哀也改變不了什麽,他索性盤膝坐下,開始修煉鳳逍給他的那本心法。


  依照白羽的話,無論是人是妖,實則功法修習出來並沒有太大不同,施展出來的威力也是一樣,闖蕩江湖,混跡武林大家都一樣,一樣受傷一樣會死,根本沒有什麽差別。


  至於所謂的幻化,所謂的妖丹,所謂的長生,那都是千年的精怪,和他半點關係也沒有,他覺得自己是人就是人,他覺得自己是妖就是妖。


  僅此而已。


  大概唯一的不同就是,通常的妖會有妖體,經過千百年的修煉幻化成一個人形,可他的的確確沒有修煉過,就連白羽都看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問多了,就出現之前的對話。


  不是人不是妖,那是人妖?

  嵐顏不願再想下去,索性收心守神,行功運氣。


  之前那些爐鼎心法修煉出來的氣息被白羽震開封印後,他倒是開心了一陣子,可才沒多久,他就發現那些真氣開始慢慢地消失。


  越來越少,越來越薄,讓他開始懷疑自己這個皮囊是不是漏氣,怎麽越修煉真氣越弱?

  為今之計,他隻能讓自己更快地修煉,至少趕上身體漏氣的速度,能攢下一些是一些。


  氣息在體內飛轉,慢慢凝聚,他的後心處忽然貼上一掌清涼,是白羽的手掌。


  醇厚的氣息進入他的身體裏,慢慢灌輸入他的丹田中,與他的真氣攪在一起,慢慢沉澱。


  嵐顏知道,每一次行功白羽都會這樣渡氣給他,即便是他這樣的菜鳥也很清楚,白羽不是在幫他行功,而是徹底將真氣渡給他。


  因為每一次行完功後,白羽的真氣都沒有抽走,就這麽停留在他的身體裏,與他的真氣一起融合了。


  尤其他的身體就像一個久旱之地,瘋狂地需索著,吮吸著,而白羽每當感受到他身體的渴求,就會越發用力地灌輸。一個月下來,他的功力簡直是突飛猛進,丹田鼓鼓脹脹的,即便偶爾消散一些,對他來說也無所謂了,這感覺就像飽餐了一頓似的,而白羽就是那個每頓都把他喂的飽飽的人。


  “白先生。”嵐顏睜開眼,一如之前的每一日般,“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功力都是自己修為出來的,我這樣吸取您的功力,豈不是把您當爐鼎了?”


  白羽臉上赧然,頗有些不自在,“小孩子懂什麽,你知道什麽叫爐鼎嗎?”


  “你說過是被吸取功力的容器,對嗎?”嵐顏撇撇嘴,不明白白羽為何會無聲地別開臉。


  不過,那微惱中的紅暈,真醉人。


  “不用問那麽多,我給你,你收著就是了。”白羽眼睛一挑,不怒自威,那眼角揚起的弧度,好看極了,隻可惜額頭薄薄的汗意和不穩的喘息,都告訴嵐顏,這一次功力的灌輸,讓白羽的身體更形孱弱了。


  在後一個月中,他們天天在後山休息,嵐顏多少也琢磨出了些白羽的性格,白羽有著與生俱來華貴高傲的氣息,那些被他掩飾的極好的傲氣和孤冷,在嵐顏麵前都沒有絲毫隱藏,還有一點,白羽愛淨。


  不染纖塵的淨,是白羽給他的感覺,仿佛骨子裏與生俱來的潔癖,白羽不喜歡身上沾染上任何一點髒汙。


  嵐顏早早地發現了他這個脾氣,討好似的跑到溪水邊,打上一桶幹淨的水,屁顛屁顛提到白羽麵前,“白先生,洗臉。”


  一方雪白的絲巾在水中蕩開,白羽纖長的手指浣洗著絲巾,姿態優雅地覆上額頭,白色的絲巾,白色的發,白色的手指。


  幸虧白先生穿的是藍色的衣衫,若是白色的,他會有種恍惚人影如水波消失的錯覺。


  或許是氣質太謫仙了吧,這藍色的粗布都掩蓋不了他身上飄飄渺渺的仙氣,隻怕人影一瞬間就隨風而逝了。


  嵐顏看著那手指在水中,一根根新剝竹筍似的,粉白色的指甲閃著珠光,水珠從指尖落下,更襯著手指溫潤似玉,他不覺竟然看的有些癡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指離開了,隻剩下蕩漾的水波,更不知道什麽時候水波停了,隻餘倒影裏一個傻傻的腦袋。


  嵐顏心頭惋惜,卻又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睜眼,水中的人睜眼;他張嘴,水中的人張嘴;他顫顫地伸出手,水中的人也哆嗦著。


  這是他的倒影他知道,可是、可是……


  “白、白、白先生!”嵐顏好懸咬到自己的舌頭,驚到說不出話的他,隻能拽著白羽的衣袍,拚命指著水桶,“看、看、看。”


  在白羽詢問的目光裏,他急切地開口,“白先生,這是我嗎?”


  一急,手指戳上了水麵,整個影像忽然晃動了起來,什麽也看不清楚了。嵐顏索性雙手捧著臉,伸到白羽麵前。


  白羽的手掌捏著他的小下巴,食指輕刮過他的頸項,“當然是你。”


  “難、難、難……”他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難道你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這些日子,他醉心於武學,每天不過是擦把臉,隨意洗洗完事,根本沒有照過鏡子,剛才那個倒影中的人是他,卻又不是他印象中的自己。


  眼睛似以前的一條縫,似乎大了些,還有些飛揚的角度,連眼皮都雙了。


  鼻子也不象以前那麽塌了,鼻梁有了彎起的弧度,雖然不高,好歹勝過從前扁平。


  還有臉,也不像之前那種被攤平的煎餅,小巧玲瓏了起來。


  感覺是變了,但仔細一看,的確還是自己沒錯,至少又呆又傻的眼神,還和當初一模一樣,整個臉上冒出的傻氣,也沒變。


  “白先生,你沒覺得我變漂亮了嗎?”他摸著自己的麵孔,手下的觸感似乎也不同從前,細膩了不少。


  “沒覺得。”白羽的話讓嵐顏一聲哀嚎,坐了回去。


  果然,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覺,白羽先生不會騙人的。


  “哎喲”嵐顏忽然一聲痛叫,丹田裏升起一股炙熱的火焰感,燒上他的身體,很快彌漫開。


  火焰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嵐顏額頭上的汗水轉眼間就如同黃豆大小,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氣在他的肚子裏打著轉,膨脹、收縮、收縮、膨脹。


  白羽的手很快貼上他的小腹,一股清涼的氣息傳入,那炙熱很快被中和,再度蟄伏了下去。


  “怎麽了?”


  嵐顏搖搖頭,那感覺來的太快,也去的太快,他隻覺得腹痛如絞,什麽也不知道。


  肚子又是一陣抽搐,嵐顏飛快地跳起來,“大概剛才在涼石頭上坐久了,肚子疼,白先生我要去茅房,等等就來。”


  某人撒腿就跑,捂著肚子,一溜煙的不見了身影。


  白羽在身後目送著他飛奔而去,直到那身影不見,才轉回自己的掌心,輕輕說著話,“剛才,我感受到了你的氣息。大概你的元靈珠與她開始融合了吧。也是她的造化,若非當年封千寒的封印,隻怕她等不到我出現就已被你的元靈珠爆體而亡了。若非她的八脈絕陰,也吸收不了你萬年的元靈。隻可惜我早已經耗盡功力,竟看不出她的靈體和來曆。還記得你我之間的約定嗎,當年你我誰也不肯屈從對方立下的那個約定,不想她身體裏有你的元靈又有我的元氣,竟有些朝你我喜愛的模樣變了去,隻可惜……你終究是看不到了。”


  而某個抱著肚子窩在茅房的人,正嗷嗷叫喚著,“明明今天什麽都沒吃,怎麽肚子這麽疼,啊,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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