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宮中·粗漏柴木留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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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芝剛從冷水中出來,將他帶到暖閣中的小太監給他找了身幹衣換上,而後又拿了厚厚的被子來,給玄芝都打理妥當後,這才拿著玄芝換下的濕噠噠的衣服出了門。
此刻正是玄芝虛弱的時候,暖閣中溫和的暖氣漸漸包裹著他,令他此時有些昏沉。
忽而,他聽到暖閣的門被人推開了,他想要看看是誰,卻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糟了!”他在心中暗道。
但他亦是無計可施,便隻得微微抬起眼皮,眼珠緩慢向門望去。
推門而入的人腳步十分輕微,手中端的碗漂浮著陣陣熱氣。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醒了。”那來人語氣輕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裏的碗擱在一旁。
忽而,他卻是笑了笑“哎喲,我倒是忘了,此時你是動不了的。”
玄芝看著來人的麵容,不由得在心裏罵了兩句。
“常……常山……”玄芝盯著眼前的人,口中含糊的喃喃道。
常山聽到玄芝的聲音,不由得笑意更深“行了行了,來,把藥喝了,我剛熬好的,”他轉身將一旁的湯藥端了過來“玉竹大人可是仔細吩咐過了,這薑水裏一定要加了紅糖才行。”
他拿了勺子將熱湯舀起一勺,湊近了吹了兩下,然後緩緩放在玄芝的唇旁。
玄芝問到了那湯的氣味,那味道沒有一絲甜味,反而是能嗅到陣陣苦楚之氣,於是,他眉頭擰著,嘴巴用力抿著不肯張口。
常山見狀無奈的搖搖頭,將勺中的湯又放回碗中,攪動熱湯的手腕快了幾分,口中亦是不斷地吹著氣。
待那湯藥的熱氣減弱,他又盛了一勺於玄芝唇畔,玄芝仍是不肯張口“此時,你還想抵抗什麽?”他也不惱,隻是微微一笑,將勺放在一旁,手中隻拿了那盛了熱湯的碗。
他緩緩服身,用手在玄芝下巴處輕輕一捏,玄芝的唇邊開了一條縫隙。
“你還能抵抗什麽?”常山微微一笑,將那碗溫熱的湯緩緩灌入玄芝口中。
玄芝在那湯藥入口的一瞬便被苦味席卷,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常山用手緊緊捂住嘴巴,那湯藥便這樣不得不流入了喉嚨。
常山見玄芝口中的湯藥已經被悉數咽下,便慢慢鬆了手。
他看了眼玄芝,而後盈盈一笑,自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將玄芝唇邊的幾滴湯藥擦淨。
“你說說你,總歸是要吃下去的東西,你乖乖的吃了多好?”他一邊為玄芝擦著唇角一邊喃喃道“還要害得我毀了這一方帕子。”
這時,玄芝卻猛地伸出了手,他沒想到自己已經可以行動,於是沒控製好力度,整個上半身都起來了,常山見玄芝的動作便下意識一躲,玄芝隻得自己上半個身子趴在了床上,發出了巨大的“咣當”一聲響。
“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常山雖然這麽說,卻絲毫沒有去扶的意思。
玄芝慢慢支撐起身子,而後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才又緩緩坐成了舒服的姿勢。
常山見玄芝平靜了些許,這才蹭過去“知道你從小吃不得苦東西,使了這法子才能讓你把藥湯子喝了,”他從袖中掏了個小荷包出來,而後從裏麵又拿出了一顆透亮的冰糖“張嘴。”
玄芝看看常山,又看看冰糖,他抿了抿嘴,感覺到口中仍是有苦意,便不太情願的張開了口。
“真乖。”常山將冰糖放進玄芝的口中。
“我明明聽到玉竹是讓那小太監給我送薑糖水來的,可不是這什麽苦藥湯子。”玄芝含著冰糖,腮邊鼓出了一個小包,他癟著嘴嘟嘟囔囔的說道。
“玉竹就是太寵著你了,”常山搖搖頭“他知道你肯定不願吃藥,便想讓那熱糖水給你發一發汗,但現在的井水實在太涼,你若是感染了惡寒可就麻煩了,”常山看著玄芝,歎了口氣說道“這種事上,可莫要耍小孩子脾氣了。”
“我知道了。”玄芝雖然仍是撇著嘴,卻是點了點頭。
“對了,我有事要問你,”常山麵色忽而一凜“玉竹不知道你做的事嗎?”
“你是指……”玄芝緩緩道。
“今日之事。”常山道。
玄芝搖了搖頭“不知。”
常山歎了口氣,而後也將一塊冰糖置於口中。
“你歎什麽氣?”玄芝晃了晃常山的肩膀“我記得你不愛吃糖的。”
常山笑了笑,鬢邊有發絲垂下“我不愛吃糖,但以後會很苦。”
玄芝沒有說話,隻是含在口中的糖被置到了另一邊,輕輕發出了“咕嚕”一聲。
“不能和皇上想點別的計策嗎?”常山側首看了眼玄芝“那可是讓玉竹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啊……”
他的眉心皺著,眼中充滿了不解“能用的計謀千千萬萬,為何偏偏要用這一條?”
“為了殺雞儆猴,為了讓歧王得到更多的人,”玄芝輕聲道“亦是為了讓黑無常消失的幹淨。”
常山無奈的笑笑“你與皇上還有玉竹,都是那般的小心謹慎,生怕哪裏出了岔子,但是小心謹慎到誅了人心這事,也隻有你和皇上能做出來了。”
“終究不過是皇上還是沒有完全信任玉竹。”玄芝隨常山笑了笑。
“即便有你在玉竹身邊?”常山問道。
“即便有我在玉竹身邊,”玄芝點點頭“除了我與清清,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他肯完全信任的。”
“其實也不怪他,”常山開口道“當年先皇後一事對他的衝擊太強,再加上先皇之死,他的生母都在利用他,想讓他完全信任旁人,自然是難上加難。”
“當年你隨我回宮,將那事做了便又在外世多年,”玄芝輕聲道“你可恨我?”
“那時,我家人本就反對我隨你進宮之事,在宮裏那些年,我也看到了太多汙穢,”常山看著玄芝道“其實我早就想出宮了,我想我爹娘,宮裏的飯菜也沒有家裏的香。”
玄芝沉了沉,沒有說話。
常山又接著說道“倒是多虧了宮裏送來的銀錢,我爹娘身體不好,這才讓他們走得沒那麽多苦痛。”說到這裏,他又笑了笑“不過,幸好我腦子靈光,將家傳的醫術學了個成,在宮裏當著差事也是能應付的過來的。”
“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也想吃嬸母做的飯菜了,”玄芝嘴唇彎了,眼中卻是有了些波光“他們走的時候我沒在身邊……”
“他們倒是常念叨你,”常山忙撫了撫玄芝的肩膀“看你現在這般,他們定是十分欣慰的。”
“你在這宮中站穩腳跟,我們也是能放心一些,”玄芝緩緩道“你出宮以後我們擔心得很,生怕哪裏出了什麽岔子,現在你這般,我們便也少了些顧慮。”
常山微微笑了笑“以後這宮裏要再除了什麽人你與我說便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就不勞煩您大駕了。”說罷他還拱了拱手。
玄芝被常山這一動作逗得不由得笑了笑。
“對了,”常山忽而似想起什麽一般“靈芝的事……確與歧王有關?”
玄芝抿嘴沉了沉,而後緩緩點了頭“是,若與他無關,那麽整件事便是說不通的。”
“但方海曾告訴我,歧王府上的美人似乎與靈芝……”常山輕聲道。
“若是我們的猜測沒錯,那美人應該就是靈芝,隻是不知道歧王用了什麽方法竟讓她如此幫助歧王,”玄芝說道“但那人究竟是不是靈芝,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
“我回來的還是太晚了……”常山喃喃道。
卻是片刻,玄芝輕輕地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常山,”玄芝聲音輕緩“我有時會想,當年我們聽從先皇之命熬的那碗粥,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但如果不是先皇後做了那般不可原諒之事,先皇又怎舍得置她於死地?”常山道“種其因者須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