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假鰣魚風波（下）

  「這是鰣魚吧？」一位夫人問。


  「是的，這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紅燒鰣魚。京城想吃到新鮮鰣魚需要耗費人力財力，多數都是用來紅燒，要是哪天你們到定海縣去，岸邊等著漁民第一網的捕撈，不需要離開碼頭就能吃到做法樸素的清蒸鰣魚，做的時候鰣魚身上覆蓋片得薄薄的火腿，加上味道清淡的醬油，放到蒸籠上不需要多長時間，清淡細嫩的魚肉蘸上醬油，魚肉還有火腿的香味，鮮！」


  來自定海縣的其中一位夫人回味道。


  隔壁桌跟她不對盤的那位破天荒地沒有反駁，看來即便再怎麼見面掐架，對家鄉有名的菜肴都有一致的認同。


  「希望有朝一日能嘗到清蒸鰣魚。」那位夫人說道。


  此時，她們都基本放下筷子，丫鬟陸續送上濃茶漱口，桌面上的菜肴幾乎沒有人再動。


  司膳太監暗地給燕窩打手勢，她從善如流跟著撤碗筷的丫鬟後面離開。


  這關她過了。


  盡人事，聽天命。


  燕窩反省，最近她出盡風頭，能拿出手的她都已經展示給了管事公公，給總管公公看，在他們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之後行事需低調，但她又希望會獲得回饋，她的舉動能入了長公主的法眼。


  席后，各家夫人各回各府，柳青池「偶遇」崔夢章，暗示她千萬不要忘了她們的約定，而後帶著柳澄心回家。


  崔夢章就是咬碎銀牙，吞落一口血沫，也要回去跟裴朔他爹裴正穩商量，看他有什麼想法，那可是跟她們崔家齊名的河東柳家，哪怕柳青池和柳澄心是旁支，柳澄心將來嫁給裴朔，他們家族也會為柳澄心提供支持，從旁扶持裴朔。


  這等好事怎麼就沒落到她兒子身上呢。


  崔夢章搓著手絹，上馬車回侯府。


  賓客離場，卻還有六位夫人被長公主留在花廳商量要事。


  長公主坐正位，背後是四扇梅蘭菊竹，四季晝夜晴雨的工筆畫屏，六位夫人依照身份高低排位入座。


  那兩位來自定海縣的夫人也被留下，她們其中一位的夫家是魚市行當的領頭人，皇宮大內的水產採買都經他手，另一位的夫君是負責漕運的官員，她們懵懵懂懂，其他四位的夫家要麼是皇商，要麼就是管茶酒，管油燭這樣有實職的四品官員，像是六王妃，開國侯繼夫人崔夢章，還有幾個世家的夫人一個都沒能留下。


  長公主想叫她們做什麼呢？


  「在座各位夫人都是女中豪傑，有接替父輩祖業把南北茶酒供給大內的女掌柜，有以自身見識協助夫君的賢內助……」長公主一一把她們點出來，雖然沒有道出具體名姓，被提到的夫人臉上有光，腰板都挺直一些。


  「本宮把你們召來，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觀市井百姓生活比幾年前好上不少，對衣食住行各個方面的要求都有所提高，類似婚嫁、喪事、生辰這類的宴席，他們要麼把小食肆給包下來，要麼請廚娘，但廚娘價格不一，有的名聲在外卻難以找到其人，有的極為鋪張浪費，價格極為昂貴，百姓望之卻步。本宮打算參照宮中的四司六局，在民間同樣開設四司六局，同時將京城中的廚子廚娘收歸四司六局以惠民，你們看如何？」


  幾位夫人你看我，我看你，心裡飛快的盤算。


  大內設四司六局專門為盛大宴會準備的，分帳設司、廚司、茶酒司、台盤司，果子局、蜜餞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排辦局，有些民間可用不著。倒是長公主後面說的，廚子廚娘收歸四司六局，定價上有一個標準，部分又名的廚娘不再漫天要價，對他們也是好事。


  長公主見她們不語，乾脆點名：「李夫人，李奎是翰林司公事，你比其他夫人對四司六局了解甚多，你認為呢？」


  翰林司供奉御酒、茶湯、水果、冰雪，負責聖上遊玩、宴會等。旁人聽起來容易與翰林院的翰林學士產生混淆，翰林學士是皇帝的顧問，宰相多從翰林學士中選拔，翰林司兼管翰林院執役人名籍，擬定輪流值宿翰林院名單上奏，它的別名更清晰些——茶酒司。


  被點到名的李夫人打了一個激凌，把心裡的話想了又想，才緩緩道出：「回長公主，依臣婦看來，民間的四司六局對百姓有利，但不必繁複，前期可先把果子和蜜餞、排辦和香葯合二為一，也無需帳設司和台盤司、包括油燭——這些讓百姓自己來布置，我們只需做好登記從茶酒司和廚司里撥人前往即可。」


  這樣一來避免人員冗雜，廚司和茶酒司的人是收歸來的，支派出去，做完事點個卯離開，不佔地。


  好幾位夫人腦子轉得靈活，長公主要開設民間的四司六局，叫來她們問策，無非是四司六局的採買打算從她們這走，有皇商的名頭在此，供應皇家的果脯和街邊普通的果脯之間，百姓會選哪個？她們能坐在這，證明她們的夫家或者娘家能推動民間四司六局，要不要跟著長公主走？


  官夫人得回去跟家裡那位商議，暫時按下沒表態。


  商人婦恨不得搭上長公主這條大船，當場就提出好幾個建議，提到對牙行的影響——在此之前，百姓想找廚娘得向牙行繳納費用，由他們牽線，這裡頭便是一大筆錢，如果開設民間四司六局，損壞牙行的利益，如果民間四司六局沒有名望或者有實權的人坐鎮，怕剛誕生慘遭夭折。


  長公主：「我記下了，今天一天下來你們也累了，本宮就不留你們在這用膳。」


  幾位夫人紛紛告辭。


  長公主倚著頭，總管公公靜靜垂立，她忽然說：「搞這些東西真累，本宮還是比較適合安靜養老。」


  「都是長公主心疼聖上。」總管介面道。


  「戶部一邊說沒錢沒錢，另一邊又伸手要銀子花花，逼著皇弟節流，卻不想開源，呵，真心疼皇弟！」長公主抱怨，忽然問總管。「玫瑰香露的方子你呈上去沒有？」


  「呈上去了。」


  長公主：「那就好，對了，把那個獻方子的丫鬟，叫什麼來著？調到本宮身邊來吧。」


  「名叫珊瑚，可這樣好嗎？她不是宮內的人。」


  「她費勁心思往上爬，會的東西還不少，本宮為什麼不給她這個機會。她不是宮裡的人，但她娘是。」長公主摩挲那枚玉佩，露出懷念的微笑。


  幼梧，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幼梧，活著總會見到希望，幼梧，你是梧桐呀，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是祥瑞的象徵呀……


  可惜喊她幼梧的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