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沙馬阿措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隨便你吧!”
吉淼淼被許晨光的冷漠態度給氣到了,扭頭就上了車,本想就甩他一個人繼續走回去,可想起老媽的叮囑,隻能搖下車窗,等許晨光上車,好在這人雖然死硬,但這次還是老實的跟了過來。
許晨光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見吉淼淼小嘴嘟起的樣子都能掛個小油壺,便有些示好的轉移話題:“你剛剛那下挺厲害的,看不出啊,還會點功夫。”
“哼,我那不是功夫,是摔跤,我在關山從小打架就厲害,後來大一點就搞民族摔跤,別說,我水平一直不錯,我以前的武館教練還以為我能進省裏專業隊,可我後麵練傷了,沒辦法走職業競技這條路,隻能靠摔跤特長混了個體育生,讀大學去了,畢業又考回本地的公務員。”
說這些時,吉淼淼眉毛輕輕一挑,語調都帶著一點自豪,許晨光卻大為震動,轉頭仔細看了看旁邊這圓臉女孩的身材,他這才發現雖然離開專業隊這麽久了,吉淼淼身上的訓練痕跡還是很明顯,隔著衣服,依然能從凹凸有致的起伏間看出她健美的身形:肩胛固鎖,手臂上肌肉線條有力,大腿緊繃,胸腹部……
“哎呀!”
看得正入神的許晨光被吉淼淼狠狠一拍,痛的他瞬間叫出聲。
“你看哪裏啊!”
許晨光忍住眼淚,抬頭麵對滿臉彤紅,略帶嗔怒的吉淼淼,才明白自己剛剛目光是有點尷尬,趕緊解釋道:“我是聽你這麽一說,突然想起這確實是條扶貧思路,就想看看你這練得怎麽樣……”
“你那自己眼睛光溜溜的盯著……是想正事的樣子麽!你……你還好意思說是在想怎麽扶貧……”
“啊,我的錯,我的錯!”
許晨光趕緊移開目光,他這左邊肩膀被這姑娘一拍,就像是要散架一般,不愧是以前搞專業的,沒想到今天沒被那三個人揍,反而是被這救場的吉淼淼給弄傷了,真是事事難預料,也難怪剛剛那大個子被她一把摔倒,這姑娘還真是個“習武之人”。
“對了,以前教你的那武館還在開麽?”
聽到這個問題,吉淼淼眼神暗淡下去:“早被關了,以前關山伢子狠、壞、偷東西在外麵出名,但因為窮,所以特別能又能吃苦,開始有人到我們挑學藝練功的苗子,後麵慢慢的越來越多,就有人在街上開武館,挑練武、搞體育的,練好後總比種土豆強,一時間武館都人滿為患,別說,那些年裏還真培養出不少幹武行、搞體育的人才,算是關山孩子們的一條出路,後麵還出了個全運會的銀牌,引起全國報道,但也就是這次出名後,這些個武館一下被曝光,好多外麵亂七八糟的人說這些孩子是被輟學的,武館就是騙錢的什麽之類的話,加上武館學生也確實有群聚打架等問題,後麵輿論越來越大,市裏就派了人過來檢查……”
聽到這,許晨光皺了皺眉:“後麵市裏就幹脆直接下文,把武館全部關了?”
南吉市隻是個縣級市,特別怕這種輿情風暴,而且又涉及孩子教育問題和少民問題,十分敏感,寧願一刀切也比出問題好,這樣直接關了,倒也是情理之中的結局……但沒想到吉淼淼卻搖了搖頭。
“那也不是直接就關了,市裏當時是有了關所以武館的想法,可當時武館的讚助商很厲害,市裏不敢動,直到那位讚助商進去後才全部叫停的。”
“那些武館學生呢?”
吉淼淼歎了口氣:“不都老樣子,回去大部分也沒念書,不是種土豆就是吸粉,也就現在這樣。”
許晨光知道她說的“現在這樣”是什麽意思,想起那麻阿黎和大娣小娣,三姐妹沒吃沒穿,家裏就一個隻想著要她們幫著運毒的爸爸和一個隻想著拿人頭換補助的艾滋病奶奶,這在關山可不是個例,有一大批這種境況甚至更慘的孩子。關山扶貧,關鍵在孩子,孩子有未來,扶貧才有根,許晨光並不想隻做點“表麵文章”,幹一兩年就拍屁股走人,他是想真真切切的給關山留一條造血的“根”。
如果關山有人再站出來給這些孩子一條出路就好了。
想到這,許晨光問道:“那個武館的讚助商進去是什麽意思?現在人在哪呢?”
“進去就是被抓了唄,那個讚助商叫沙馬阿措,是一名彝族企業家,本來做的很大的生意,卻被人舉報,說偷稅漏稅加上一些事……”
“沙馬阿措?是“沙馬案”的那個頭目!?”
聽到這個名字,許晨光一下叫了起來,吉淼淼也點了點頭,因為這沙馬阿措可不隻是在關山有名,而是過去在整個南溪民族州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南吉曾經的招牌,是全國少有的民族企業家!
關山雖然窮,但礦產資源特別豐富,特別是瓷泥土富集,保有儲量全省第一,這位“沙馬阿措”當時就是靠瓷泥發家,那時的關山,每天都看到一車車的瓷泥土裝車運往江西的景德、高安等地,沙馬阿措作為有名的瓷泥大王,資產早就上億了,當年的關山首富,甚至是關山有史以來的彝族首富。
可惜後麵因為判刑人進去了,公司也沒了主心骨,加上整個南吉都劃入了旅遊百強縣,瓷泥礦都停了,這位風雲人物也就慢慢消失在關山舊日的硝煙中,隻有諾大的名聲依舊在外,還有那一座座挖空了半壁的礦山。
許晨光作為南吉人,知道沙馬阿措不奇怪,吉淼淼點了點頭:“對,就是沙馬案的主犯,不管外麵怎麽講,單他對關山人來說,還是很不錯的,那時修路,裝路燈,開民族學校,開武館,他在關山投了不知道多少錢,當地人說起他都是豎大拇指,而且他的案子裏麵也很複雜……”
說到這裏時,吉淼淼警惕的看了窗外幾眼,才繼續道:“反正當地人都講,雖然自古以來關山的少民和我們漢人就有點鬥,但沒有那時那麽凶,都說是易大鵬他們這些人挑起的,因為他們就一直想弄瓷泥土生意,可各方麵都爭不贏沙馬阿措,就想了幾個陰招……”
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許晨光沒有表態,但他心裏也很清楚,當年“沙馬案”爆出來的時候,他才在州紀委上班不久,“沙馬案”是全省轟動的大案,確實也有些影影綽綽的風聲,但這本就是涉及敏感話題,很快就判了,後麵也就沒了什麽聲響。
“哎,我都記得他那時經常來武館看我們這些娃娃,我考起南湘師範大學體育學院的時候,他還來武館給我包了紅包……”
想起舊日,吉淼淼一臉的感歎,許晨光沉默片刻後,突然開口:“說起來這沙馬阿措應該快出來了,就在這幾天。”
吉淼淼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這麽快?不過也對哦,他進去也有好些年了,鎮上好多以前受過他恩惠的都說要去接他出獄……”
許晨光此時也半眯著眼睛,喃喃道:“確實要去接他。”
…………
這一晚上許晨光躺在床上左右都睡不著,天沒亮就一個人起身出門去了,等吉淼淼早上來敲他門,準備送他上班時,才發現人已經出發了。
後麵吉淼淼才在鎮裏聽說許晨光今天去市裏匯報工作,她還在暗想這看來斯文的新書記會不會是被昨天晚上的事嚇到了,去市裏告狀訴苦去了,到了下午,還沒見許晨光回,她便認定這種猜想:沒想到這家夥隻是嘴硬,一遇到事就想跑了。
可雖然這短短幾天相處時不是鬥嘴就是吵鬧,但突然不見了人了,她竟有些莫名的空落。
第二天的清早,天色還隻是熹微,吉淼淼就被一個電話吵醒,是綜治辦的主任老苗,她還迷迷糊糊的,電話裏老苗就喊的天崩地裂:“淼淼啊!還沒出門吧?千萬別來單位啊!”
吉淼淼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什麽叫千萬別去單位上班?還有這好事?
“苗叔,你說什麽啊?補休放假了?”
老苗那邊聲音嘈雜,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吉淼淼隻能含糊的聽到幾個字:“出大事了,反正你今天別來單位,廣發書記說了,女同誌先千萬不要出門!”
吉淼淼還想問,那邊老苗的手機像是掉地上一般,砰砰幾下後發出一聲銳響後就掛了,搞得她一時耳鳴。
什麽鬼?怎麽搞的世界末日一樣?還是發疫情了?
吉淼淼剛準備看群裏有沒有通知,這時她聽到院子外一片嘈雜,趕緊起床來到大門口,頓時被眼前景象嚇住了。
隻見街上密麻麻的一大片黑影,仔細一看,原來是聚集了幾百號人,都正往鎮政府方向湧去,這些人高舉橫幅,甚至還有幾台三輪車扛著大喇叭,高昂的聲音傳遍全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