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雨欲來
許晨光這天在辦公室裏,正忙著審核大觀集團的推薦材料,突然看到手機不停響了起來,他之前就注意到了,應該是一直有消息進來,但考慮到今天是星期一,工作信息多是很正常的事,他便隻略一猶豫,就沒再理會,按了一下靜音鍵就過去了,這時,門外有人敲門,他應了一聲,一個短發圓臉的女孩走了進來,正是吉淼淼,開口就問他怎麽都不回手機。
這些天跑市裏跑的多,回關山回到少,可每次回到借住的吉淼淼家時,吉媽媽親切的像是親媽一樣,加菜就不說了,連臥室被褥都特意換了新的,還一直說要替他收拾一個新房間出來,搞得許晨光都有些不好意思,從南吉給老人帶了個按摩儀,又帶了些特產,讓吉媽媽笑得更是合不攏嘴,看這樣子估計得長期住下去了。
可住在人家家裏,許晨光反而和人家姑娘更注意保持距離,如非必要他都不會去找吉淼淼說話,此時見這姑娘進來,他還有些詫異。
“哦,剛剛是你微信找我?在忙呢。”
吉淼淼沒管這小事,而是睜大眼睛,一臉急切的問:“今天那個通報是你要求發的?”
“哪個通報?”
“就上次關於會議紀律的處分通報。”
許晨光一下想了起來,在他剛來關山的第二天,就提議開了一個全鎮所有幹部都要參加的黨委擴大會,當時他對無故缺席的幾個村幹部做出了嚴厲批評,還讓辦公室主任老侯登記在冊,準備看後續處理。沒想到這些個“地頭蛇”是真沒把他這個年輕副書記當作一回事,當時沒來的七個村支書居然齊刷刷都沒理他,既不檢討也不表態,完全是不當一回事,許晨光便在會上提出要對這些個不聽鎮上指示的村支書進行處罰,王廣發也同意了,今天早上就把通報發了出來,七個人統一的黨內警告處分。
黨內警告處分聽起來好像不厲害,實際上也確實隻是黨內最輕的紀律處分,算是對犯錯誤黨員的一種告誡,可再輕的紀律處分也是紀律處分,這可是要開黨委會才能定,下了就要進檔案的,對體製內的人來說,因為缺席會議這樣的一件事就挨了這樣一個上材料的處分,又在關山這樣管理比較鬆散的鄉鎮裏,確實會感到有些驚奇。
而許晨光坦然點了點頭:“對,沒錯,是我要求的。”
一聽到這,吉淼淼捏緊拳頭,臉上露出一副替他惋惜的表情:“這……這些人都是老油條,平時下有個什麽事也經常這樣,我們鎮上是有些不爽,但這人家畢竟是的本地幹部啊,你這才剛來幾天,就把矛盾公開化了,後麵怎麽開展工作?”
許晨光一愣,他完全沒想到吉淼淼考慮的居然是這個,便拋出一句:“這不立規矩,工作更不好開展”就埋頭看材料,明顯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你……”吉淼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剛想開口懟他,卻又想起這人畢竟才從市直機關下來,根本不知道基層狀況,所以原本捏緊的拳頭慢慢鬆開,用她最“溫柔”的語氣說道:“呃,許書記,我向你提個建議,我知道你是想立威,可你不知道之前的幾屆班子都被這些本地村幹部弄得多慘,包括王廣發他這個一把手,一樣不敢輕易得罪他們這些本地幹部,他們手可黑了,又齊心……”
說到這,許晨光抬起頭冷笑一下:“說到這些基層的蒼蠅,我在紀委這麽些年怎麽可能不知道?我知道有些地方的村幹部,對上麵撥下來修路的水泥都要劃一半修自家的前坪;到要選村幹部的時候,就每家一桶油、一袋大米,小半邊豬肉;等當上村支書後,回頭就敢收每家每戶的水電折損費,這些人,我太了解了,無非就是整我的黑材料、搞不實舉報那套嘛,讓他們來,你有句話說對了,我這新來的幹部,幹幹淨淨,讓他們去查,查的越實越好!”
許晨光說到後麵明顯也是有了一點情緒,吉淼淼突然想起他這紀檢部門下來的人,對這種打擊報複的事估計是太熟悉了,也有些敏感,所以才有刹那間的情緒上頭。
見人家都這樣說,吉淼淼也不好說什麽,默默退了出去,而後幾天裏,還真和她預料的一樣,上次幾名村支書開會缺席被通報的事在關山引起一陣波瀾,許晨光也被上麵打了幾個問詢電話,說是果然有一些針對他的舉報,可都是空穴來風,也沒後續,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可是不久後,在全南溪民族自治州的一次全麵脫貧推進會上,州裏的領導點了南吉市關山鎮的名,說是有村民舉報去年建檔立卡的扶貧戶中有不符合標準的人被選上,關山鎮幹部裏還有腐敗的現象,這引起了從南溪自治州到南吉市領導的高度重視,上麵很快要派專項調查組下來,而風聲傳到關山,頓時一片風聲鶴唳,王廣發連夜開會商量處置對策。
這天夜裏,在王廣發的書記辦公室,門緊緊閉著,裏麵整個關山鎮的黨委班子已經開了幾個小時的會了,可拉扯了這麽久,還是沒有形成一個有效決議,最後王廣發無奈之下,就留下許晨光,讓其他班子成員先出去,準備和許晨光麵對麵談一談,想想辦法。
大門打開,一股濃煙散去,被拉來作陪的老蔡等人像是得到大赦一般,趕緊溜之大吉,這扶貧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現在還有人打黑槍,搞不好就要墊背,他們這些人可不想沾上一點關係。
這別人舉報的是去年建卡立檔中的問題,原本與許晨光無關,會上他也再三提過了,可王廣發還是把他留下,就是不想讓他輕易脫身。
“書記,這之前的事……你硬是要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我隻能說上麵要怎麽查就怎麽查,反正我相信我們關山幹部是經得起考驗的,也是……”
王廣發皺著眉擺擺手:“好了好了,這裏沒外人,你也別說這些場麵話了,這調查組下來是要“抽刀見血”,就算你沒問題,可人家不查到點什麽,怎麽體現人家的工作能力?再說了,這建卡立檔的可不是幾十上百戶的,那是上千戶!你能保證每個都天衣無縫,毫無問題麽?再說了,這去年的事今年再翻出來,得有多大變數,有些貧困戶他就借著這次機會來威脅你怎麽辦?”
許晨光見王廣發臉上通紅,明顯是有點急了,他笑了笑:“這事得請老陳回來,把去年的賬好好整整,再說了,我這接手才不到一個月,總和我沒關係吧?”
“怎麽和你沒關係!?我跟你說,要不是你和個楞頭青一樣,一來就硬要整頓那幾個村支書,人家會下黑手嘛?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都聽下麵有人說了,這村裏的幹部偷偷慫恿他們舉報,不然今年的建檔立卡就立不上,以前立上的都過不了審核,你啊你,我說你什麽好呢,還是太年輕了啊!一來什麽情況都搞不清的就要整這麽大動作,這下好了,砸到自己腳了吧?!”
說到後麵,王廣發語氣越發激動,一臉替許晨光感到痛心疾首的樣子,可他麵前的年輕副書記卻嘴角微扯,一副困惑的表情道:“王書記把這事說的全是我一個人做的似的,咦……可我沒記錯的話,那次決定也是上了黨委會,您也點了頭同意的啊,怎麽現在全推到我一個人頭上了呢?”
聽到這,王廣發一下被噎住了,張目結舌的半響說不出話,手指了一會許晨光後又隻能放下去。
當時他會同意對七個村支書的警告處分,也是看到這些本地的村幹部橫行多年,一直想找機會收拾,另一方麵也是知道這些人不好對付,之後肯定會反擊,他也樂得看許晨光碰個大釘子,好隔岸觀火,可沒想到這些不長進的東西,從許晨光的身上翻不出什麽問題,就開始亂找把柄,也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居然狗急跳牆,找了個去年的名義,這下好了,算是引火燒身。
“我哪推到你身上了呢?這你不是分管扶貧嘛?再說了,這調查組下來要是沒處理好,我們整個班子都要挨處分,哪個能走的掉?總之……你先趕緊動起來,有什麽辦法就用什麽辦法,不能看著調查組進來亂查,不然到時沒事也變有事了。”
王廣發這說的也是實話,現在不早點解決這個危機,許晨光下麵幾個布置和計劃也沒辦法推進,他沉思片刻,抬起頭說:“我聽說去年具體管建卡立檔的是我們扶貧辦的信息員老鄒,現在還是先把他叫過來吧,聽聽他匯報,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聽到要叫老鄒,王廣發愣了一下,那是他正兒八經的“嫡係部隊”,許晨光現在要問老鄒是什麽意思?他本想拒絕,可現在事態緊急,調查組馬上就要下來,兵臨城下之際,也不可能替老鄒開脫了,隻能連夜將老鄒從被窩裏拽了出來,叫到了辦公室裏。
老鄒全民叫鄒水人,關山的老人了,一直跟著王廣發,江湖經驗豐富,對人算和氣,脾氣也挺好,可當睡眼惺忪的老鄒聽到這事居然這麽嚴重了時,當著許晨光和王廣發的麵就拍起了桌子。
“我要是有問題,你……你們槍斃了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