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真相
聽到這,許晨光心裏是一陣迷糊,這話他聽了半天沒聽明白,什麽叫“自己把卡寄到了州紀委上繳”!?可這卡他千真萬確但沒見過啊,這事完全一點印象都沒有啊!總不能自己做完這些後失憶了吧!
“主任,我……”
許晨光剛想澄清,對麵的洪勝男卻比他還緊張,連問譚魏明:“這卡你們怎麽確定是他主動上繳的?”
譚魏明笑了笑:“這之前的寄件人就是留的他的號碼,寫的是他的名字,再說了,之前你們不是說了嘛,這卡肯定在他手上,這現在寄給我們的,不就是他本人嘛!”
“可是……那他既然要上繳,怎麽不直接給我們市裏,或者給鎮紀*檢組也行嘛?”
旁邊黃勇此時冷哼一下:“給你們?這這幾天你們沒找到所謂的“贓物”,就已經把我們許晨光同誌看做腐敗分子要立案了,要是把卡給你們,嗬,那他還有機會解釋?你們不把他給……”
“黃勇!”
就在這大嘴巴把矛盾就要挑明的檔口,譚魏明瞪他一眼,馬上將他話頭給止住,而對麵洪勝男和莫明玉二人都一臉難看,這案子辦到最後,居然是這麽大一個烏龍,查錯了對象不說,還被州監*委的領導當麵甩出證據,來了個釜底抽薪,實在是異常難看。
“譚主任,這個卡是什麽時候寄出來的?是不是在被舉報後……”
洪勝男還不願就此認輸,繼續垂死掙紮,想說這突然冒出的銀行卡是許晨光在被調查後迫於壓力才吐出來的,可譚魏明隻是一抬頭,就打消了她的懷疑。
“這卡前天就到州紀*委了,這關山鎮隻有一個快遞點,寄東西到安楠再快也要兩天時間,我們也向快遞那邊核實了,運單是第二天一早就寄出去了,也就是說許晨光他回到宿舍一看到這張卡,當晚就做出了決定,第二天一早就把卡寄了出來,從程序上來說,他這屬於“收到他人贈予的非法禮物的24小時內上繳紀檢部門”,完全合規合法。”
“那……那他為什麽不向當地的關山鎮紀*檢組上交呢?這就在一層樓裏,幾步遠就能……”
洪勝男說到這,一臉疑惑的望向就坐在她麵前的許晨光,她想從這位幾天被搞的疲憊交加的副書記臉上讀出答案,但許晨光隻是一臉沉默的坐在那,倒是旁邊譚魏明替他解釋道:“雖然許晨光他抽調扶貧,但人還是我們州監*委的人,從組織關係上講,對於工作中遇到的這些禮金,向原單位上交也是有道理的,而且……”
譚魏明語氣一頓,旁邊黃勇就一臉譏諷的撇了撇嘴,帶著一股陰陽怪氣的意味替他補充道:“可能他也對當地的政治生態也不夠了解信任吧,考慮到一些地方的“山頭主義”思想傾向,他還是更願意向我們上交。”
“那他這……”
洪勝男還想說點什麽,旁邊的搭檔莫明玉攔下她來:“好了,這既然銀行卡已經出來了,而且州紀*委的同誌也證明了他是24小時內上交的,那這次的舉報電話就明顯是誣告,我們也會向市裏匯報,這次對許晨光同誌的調查就到這吧,接下來我們也一定會對誣告我們同誌的那些惡意舉報者進行調查,還許晨光同誌一個清清白白。”
莫明玉這幾年還沒出過這麽大的糗,雖然這案子來的蹊蹺,此時細細品來,從舉報到推動、再到中間的誤會都有許多刻意的痕跡,但最為關鍵的行賄銀行卡的出現,在核實了確實是那張存了五萬塊的默認密碼銀行卡後,讓市長熱線辦公室的兩人此時也沒有在堅持的理由,便當即宣布了許晨光這次是不實舉報,莫明玉的話也基本就宣告了此事算是告一段落,雖然後續還有工作,但此時許晨光已經是安全的了。
而當事人許晨光隻覺得渾身骨頭一鬆,整個人像是泄了氣一般鬆懈了下來,後背一下就挨到了椅子靠背上,同時心裏一股委屈油然而生,之前還戰戰兢兢的想著如何麵的危局,這下困境一過,心裏一鬆,這幾天被調查、被排擠下挨的冷眼、受的訓斥此刻都化作委屈和感慨洪水般襲來,讓他覺得鼻子發酸,眼眶發紅,那千斤萬擔的壓力,此時隻化作一聲低頭長歎。
他的這番表情動作都看在一旁的譚魏明眼裏,辦過這麽多內查案子後,紀*委的辦案老人都有些經驗:那些脫離險境後就馬上按耐不住興奮,叫囂著要給自己澄清翻案的被調查者,那可能反而是有問題,隻是沒查實,所以才有種賭徒僥勝般的成就感,而越是像許晨光這般滿臉憋屈表情的被調查者,才是真正的清白人,隻是還沒擺脫被調查的那股巨大壓力,心裏滿滿的隻有委屈。
“各位領導,真是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麽一個變故在裏麵,這真是……呃,許書記,這幾天的調查多有得罪啊,都是為了工作,還希望你理解。”
洪勝男頓時換上另一副麵孔,向許晨光和州紀*委的譚魏明和黃勇打了個圓場,許晨光也沒搭話,麵對洪勝男的道歉,他臉上還是一副木然,呆坐原處,好久後才站起身,所有人見他突然動作起來,目光都在他身上聚集,等著這位當事人下一步動作,可他沒說什麽話,也沒動作,竟是在站了幾秒後,突然問道:“那還有事嗎?”
莫明玉趕緊答話:“沒事了,這幾天打擾你正常工作了。”
許晨光也不應話,徑直出了門,留下一屋子的沉默。
…………
2018年全國的一審刑事案件有119.8萬件,其中隻有517名公訴案件被告人和302名自訴案件被告人無罪,無罪率在萬分之七左右,且相比過去,有逐漸下降的趨勢,基本上可以說一個案子進了程序,立了案、移了訴,這個人基本就逃不脫刑罰了,甚至判無罪的幾率都低於了一個人意外死亡的幾率。
換到紀*委這邊來看,內調的情況也差不多,紀*委如果盯上一名對象,隻要開始立案走程序,那已經是鋪墊了相當充分的先期調查,掌握了相當可靠的證據在手,有極大把握才會啟動程序,極少有人能逃脫刑罰。
而許晨光此時就是這個極少數之一。
這件事前前後後才折騰了幾天時間,此時坐回到辦公桌前,許晨光還一臉愣愣的,手上既無動作,眼神也未曾移開過桌上的文件夾,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一般,毫無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狂喜,心裏有的隻是莫名的荒蕪和空虛。
他在監*委這麽多年,雖然也受過打擊報複,但還沒有被拉入這般田地,今天若不是譚魏明和黃勇的意外出現,他已經被市裏的帶走,不出意外現在已經開始在留置點進行問話了。
過去那麽大案要案都沒有絆倒自己,可在關山這樣的基層鄉鎮,差一點就要因為這小小的銀行卡就被帶走留置,難道基層扶貧甚至比以往紀*檢口的大風大浪還要波譎雲詭。
而且說到底,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在許晨光木然神遊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他沒有心思應答,那邊等了幾秒,又推開一條縫隙,一雙大眼睛向裏麵張望了兩下,見到他果然回來了,眼神裏滿是欣喜,一個圓臉短發的姑娘一下閃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個身影。
這正是吉淼淼和小宮、洪宇這些扶貧辦的同事,出於對許晨光的關心,看到這邊有結果了,就第一時間就湊了過來。
“書記,你……”
三人支支吾吾樣子,看來也是聽說了一些情況,湊過來想問問話,可許晨光不等她們開口,當即就低下頭,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問,不要說了。
“先出去吧,我現在沒力氣講話。”
“可是……”
“好了好了,讓書記休息下,我們先走吧。”
吉淼淼還想說什麽,旁邊洪宇見許晨光神色不對,推著兩個姑娘出去了,臨走還不忘帶了一下門,可許晨光按著頭還沒輕鬆一下,辦公室的門這下又被推開,他剛想發作,抬頭才看到是譚魏明走了進來。
見到這位剛剛“救下”自己的老上司,許晨光一下站起身來,張開嘴想感謝,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譚魏明也了解他這性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許晨光整個人便又坐了回去。
譚魏明拉開他麵前的座位,坐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心裏都有複雜的思緒,沉默片刻後,許晨光還是準備先開口說話,他腦袋裏除了大難過後的恍惚,更多的是對整個事件的疑惑,這明明那張卡是被麻阿黎偷走了,可為什麽又幸運的出現在譚魏明的手上,還說是自己交到州紀委去的?可明明自己才是第一次見到這張卡啊!這一切實在是太古怪了。
“主任,我這次……”
許晨光剛剛開口,沒想到就被眼前這位州監*委的科室主任打斷,他一指許晨光道:“你這次做的很好。”
“很好……?”
許晨光一愣,譚魏明卻一臉神秘的笑了笑,說:“你的目的算達到了吧?這幾天下來,背後是誰在對付你,你應該也搞清楚了吧?不過你也真是不夠意思,這我們都是自己幾個老熟人了,最開始布局的時候怎麽不和我們先透下氣?擔心我們會說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