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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斬斷過去的離人

  何亭亭和劉君酌於是帶方先生去後花園參觀,出於習慣,劉君酌帶上了相機。


  後花園此時雖然採摘了很多花,但無損景緻的美麗,仍然是鮮花朵朵花香裊裊,蜜蜂和蝴蝶飛來飛去,一派春光絢爛。


  方先生和秘書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這樣春光明媚、春花爛漫的景緻,還是吃驚得連連驚嘆,破天荒地要求拍照留念。


  劉君酌雖然不想幫兩個男人拍照,但是更不想讓何亭亭幫他們拍照,所以還是自己拿了相機幫兩人拍了好些照片。


  在偌大的花園裡轉了一圈,方先生和秘書都有些疲憊,但是面上驚艷卻不減,對何亭亭說,「我聽說何小姐也精於室內設計,那這個花園景色也是何小姐設計的嗎?」


  「在哪裡種什麼花這種規劃,的確是我做的。」何亭亭笑著說道。


  來過她的花園玩的人都會讚揚她一次,所以她對這樣的讚揚絲毫不吃驚了,而是安之若素。


  「何小姐藝術天賦真是了得。」方先生贊道,轉念又道,「若非何小姐家的『和詩』集團已經收入頗豐,我還想勸何小姐可以將花園當作景點收門票讓人進來參觀呢。」


  秘書在旁介面道,「這麼美麗的地方,當作景點讓更多的人看到其實也好,不一定為錢服務。」


  何亭亭聽了這話,看了秘書一眼,這才笑著回答,「有些花和香草是要提煉香精的,如果讓遊客入內,或許會糟蹋了鮮花,所以不考慮。」


  這個秘書估計不是普通人,不然不可能公然這樣和大老闆唱反調。


  至於花園,她也的確不打算對外公開,因為雖然可以請人帶路遊覽,但是絕對無法杜絕遊客損毀鮮花的行為。花園的鮮花種類多,蜂飛蝶舞異常的好看,遊客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到處跑去拍照的,到時花被踐踏了,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方先生聽了點頭,「的確如此,不能為了芝麻丟了西瓜。」


  秘書先生看向四周的鮮花,聞著陣陣花香,覺得如此美好景緻不能讓更多人看到有些遺憾,但是何亭亭說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說話。


  劉君酌指向不遠處的幾塊平滑石頭,說道,「我們去那裡休息一會兒吧。」


  方先生和秘書先生累的腳都軟了,聞言趕緊點頭,其中方先生道,「這裡可真大,如果可以騎單車就好了。」


  「方先生需要多鍛煉。」秘書先生再次大逆不道起來。


  何亭亭在旁保持笑容,並不答話。


  劉君酌沒理會他們,而是讓何亭亭坐下休息。


  眾人休息一會兒,便一邊賞景一邊回去了。


  之後和詩香水在海外打開銷路的事便交給方先生了,何亭亭和劉君酌將旅館的桌椅和床鋪選定,就大刀闊斧地請人幫忙搬東西布置起來。


  等劉君酌的生日過了,何亭亭的生日也過了,旅館終於開始營業了。


  由於旅館一層有茶樓,茶樓請的是老師傅,做出來的各種當地小吃異常美味,因此可算是一炮而紅,吸引了大批嘗鮮的外地客人以及喜愛本地食物的本地客人。


  何亭亭和劉君酌見茶樓生意好,也為旅館招徠顧客,都大大地放心了,又去埋頭調試香水。


  這天兩人正在各自的隔間埋頭調試著,忽然就聽到外面傳來李真真的叫喊聲。


  何亭亭揉著肩膀站起來,去敲劉君酌的門,口中不忘取笑,「你的香水從去年調試到今年,到底什麼時候才調試好啊?」


  劉君酌臉上帶著喜悅,眸光卻灼熱無比地看出來,「很快就好了。」


  「我才不信呢,去年你就是這麼說的。」何亭亭笑著說完,又催促,「快點出來啦,真真來了。」


  「你去吧,我這裡正是關鍵時刻。」劉君酌沖何亭亭揮揮手,一臉的躍躍欲試。


  他剛才調試了到了自己想要的味道,此刻打算再調試一次聞聞,看看有沒有問題。


  何亭亭聽了,只好笑道,「那你忙吧。哎,幸虧不靠你調試香水賣出去,不然呀,我們家的香水生意可做不下去了。」


  「我是調試了送給你的,自然不賣。」劉君酌隨口就說道。


  何亭亭一聽,頓時驚喜起來,「真的是送給我的?」


  劉君酌聽到何亭亭追問,才驚覺自己竟然提前泄漏了出去,只好道,「沒錯,就是調試了送給你的,你且等著。」


  「好,我就等著啦。」何亭亭笑容滿面,沖劉君酌揮揮手,就蹦跳著出去找李真真了。


  去年她還因為劉君酌偷偷調試香水不肯讓自己聞是什麼味道,也不肯跟自己談這款香水而心裡不高興,暗暗跟劉君酌生了好長時間的悶氣,現在知道香水是為自己調試的,就一點疙瘩都沒有了。


  本來嘛,送禮物也是送驚喜,劉君酌不肯跟她說不肯讓她知道為了給她驚喜,她現在懂了,心裡就只有高興,再無別的不舒服了。


  劉君酌聽到何亭亭快活的聲音,甚至聽到她是哼著歌出去的,一時痴了,等回過神來,便加倍努力地去調試香水了。


  何亭亭出了實驗室,看到李真真手裡拿著一封信,便驚訝地問,「是雅梅來信了嗎?」


  「是啊……你快來,我們一起看。」李真真高興地說道。


  何亭亭點點頭,笑著帶李真真到一旁台階前坐下,便和李真真一起看信。


  比起李真真的高興和激動,她並沒有太過興奮。


  因為之前王雅梅大概半個月來一次信,每次來信都是抱怨自己遭受歧視,自己過得不好,每次都說自己要改掉什麼習慣,要變成香江人。


  其實一個人入鄉隨俗並沒有什麼問題,畢竟這是一種尊重。


  可是王雅梅已經走火入魔,超過尊重這個範疇了。她在言語之間,已經表現出對出身地的不屑,對不是香江人的無限痛苦了。她正在丟棄鵬城沈家村賦予她的東西,一件接一件。


  何亭亭覺得,或許再過一些日子,王雅梅會斬斷這裡的一切,和這裡老死不相往來。即使她和李真真這兩個好友,最後或許也會成為王雅梅深惡痛絕的過去、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真真、亭亭,見信安好……」李真真一無所覺,帶著笑意開始低聲讀信。


  何亭亭也收住滿心的思緒,認真地看起信來。


  王雅梅這次的信開口帶著巨大的喜悅,說她已經徹底改掉了一口鄉音,出口是流利而正宗的香江話。這份驚喜之後,是她的不忿,說因為她的某些習慣,人們讓人當她是北姑、大陸妹,不斷地歧視她。


  在信中,她表示自己一定會習慣香江的飲食,每天早上都喝牛奶吃烤麵包,即使花光了所有的錢也在所不惜,她一定要融入香江,成為香江人的一份子,再不願意受到歧視。


  當何亭亭看到王雅梅寫的其中一段,忍不住嘆息,「我覺得她走火入魔了。」


  王雅梅寫的是:


  他們呼吸的樣子,他們說話之後帶的某些香江人的習慣動作,我都要學。我要把自己全身上下,從內到外甚至於呼吸及上廁所,都變成香江人的樣子。同樣是人,我不相信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只是沒有和他們一樣幸運,生長在香江這個天堂一樣的城市而已。


  李真真也收起了笑容,悵惘地說道,「她好像很不喜歡這裡的一切,打算全都扔掉。」


  「是啊,她想做香江人,她不想被人歧視。」何亭亭感觸地點點頭,繼續看了下去。


  信的後半部分,王雅梅寫到她和周有蘭由於對融入香江的看法不同而分道揚鑣了,從信中的措辭來看,王雅梅雖然有嘆息,但是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她覺得她只是追求更好的生活而已,她並沒有錯。


  何亭亭看完了信長長的嘆息一聲,「我可以理解她追求更好的生活,可是我不能理解要把過去斬斷這種行為,更不能理解她對過去的這種憎恨。」


  李真真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輕聲道,「或許她爸媽對她不好,所以她才想和這裡的一切做個了斷。我們和她從小就認識,看過她過的是什麼生活,看過她被打被餓被侮|辱……」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眸中盈滿了淚水,為自己朋友過去的不幸而難過。


  當時她年紀還小,只是覺得王雅梅的爸爸媽媽都很不好,並不知道兩人的行為對年幼的王雅梅來說,有多過分,傷害有多大。


  何亭亭看到李真真在抹眼淚,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別難過了,過去了的事我們是改變不了的,我們想想,怎麼給她帶個話吧。」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真真,你要有心理準備。我覺得,雅梅有一天,或許也會斬斷和我們的聯繫。她迫切要和大陸告別,而我們兩個是大陸鵬城的人,如假包換。」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是她的好朋友,她怎麼可能跟我們生分呢?怎麼可能會斬斷和我們的聯繫呢,亭亭,你別胡思亂想,雅梅不會這樣的。」李真真聽了,瘋狂地搖頭,滿臉都是不信。


  何亭亭剛想反駁,可一抬頭看到李真真眸子里的難過和恐懼,便沉默了下來,伸手抱住了李真真,輕聲安慰,

  「真真,即使她不和我們聯繫了,我們以後有錢了,也可以過去找她的。」


  李真真伸手回抱住何亭亭,「嗯,我們多賺錢。還有,等沈十二叔回來了,我們讓他帶信給雅梅。」


  何亭亭點點頭,心裡卻嘆息。


  沈十二在香江有了自己的家庭,極少回來了,村裡其他去了香江的很多人也是這樣,回來得不多。


  然而兩人還沒等到沈十二回來,就先等來了王雅梅的來信。


  王雅梅在信中表示,她把鵬城賦予她的一切都改了,可還是有人歧視她,尤其是她每次去寄信和收信的時候。她去寄信,她的工友會暗地裡說她是北姑,收信的時候,所有見了寫著大陸地址的信也會用隱晦的眼神看她。


  她寫道:亭亭、真真,對不起,我並不願意和你們失去聯繫,可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我過得很艱難,我必須得讓自己融入這裡,所以我以後不再寫信回去給你們了。


  其實第一封信我就說了謊,當時我來到香江這個天堂一樣的地方的確很高興,可是在這份高興下,我卻有一種深刻的感覺——這是別人的城市,而我不過是偶爾路過這個城市的陌生人。有了這種感覺,我很害怕很驚恐,很想回去。即使回去了,我還是會被我那父母設計陷害,我還是會被他們打罵,可我還是想回去,因為那裡有你們,有我純真的好朋友以及純真的少年時。


  可是有一日我端菜上桌,有個客人很大方給了我小費,足有二十元港幣。我當時吃驚得回不過神來,根本不敢伸手去拿,客人和他身邊的女人都笑了起來,等我拿了小費,那個客人說,你肯定是剛從對岸過來的。


  我的確是香江的對岸過來的,我工作一天從來沒有賺到過那麼多的錢,可是這麼多的錢在香江這個神奇的地方,只是小費而已。我當晚將二十元港幣放在腦袋下面的布——我的枕頭下面,做了一晚上的夢。我想,無論如何,我得留在這個藏著巨大財富的地方,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為此,我每天努力改變自己,把自己變成一個香江人,我要融入這裡,成為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的一員。我不想再受到貧窮,不想再挨餓,不想再被人歧視,不想變成人上人。


  我很感謝亭亭,感謝她帶領著我認識了很多我過去從來沒有接觸過和嘗試過的東西,這些東西讓我在香江這個地方變得稍微有了些見識,不是什麼也不懂的土包子。甚至是亭亭你平時處事的態度,也讓我受益匪淺,你每天帶著笑容的習慣,也讓我輕易和人結交及攀談,並贏得人的好感。


  還有真真,你的善良也讓我拿來用了,我善良地對待著身邊的人,讓那些人也願意真心對待我。


  ……


  總之,我和你們的從此不再聯繫只是暫時的,等到我將來飛黃騰達回去了,一切還是會回到從前。


  我們還會像過去那樣談天說笑,甚至於跳舞!我們還會像過去一樣騎著車在路上溜達,在大熱天騎著車去喝冰水,感受著風吹過臉和手,感受著冰水滑過喉嚨和心臟。我們還會像過去那樣,在清澈的河裡互相潑對方水,拿著扁平的小石子打水漂,耳朵里、腦海里全是快樂的笑聲;我們還會像過去那樣玩跳房子,玩撿石子,玩各種遊戲……


  請你們原諒我,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請你們耐心地等我,等我有一天榮歸故里!

  再見,我的兩個好朋友;再見,我的兩個青梅竹馬;再見,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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