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千層石階。
毛絨絨的肉團子一去不返。眨個眼的功夫，就滾到了獸宗山門。
玄小萌皮糙，從那麽高的千層台階滾下來，沒滾出啥傷，倒是滾得她有點頭暈。
眼前好像有圈圈在轉。
玄小盟眨眨眼，從地上爬起來，甩甩圓腦袋，把浮在眼前一圈圈墳香甩掉，然後邁著小短腿，慢吞吞地往山門外走去。
剛走出山門一米，脖子上的軟肉，就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揪住了。
“嗷——誰抓本熊？”身子驟然騰空，失重感讓小萌頓時炸毛。
“小萌要去哪？”清越的聲音，聽得小萌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聲音，像極了她上輩子，在動物園裏朝夕相處了五六年的飼主。但小萌知道，這揪著她後脖子的人，不是她以前的飼主，而是獸宗的大師兄堪彥。
——也是小萌在獸宗混吃那麽多年，唯一怵的人。
“嗷嗷——再揪我脖子，咬你。”
玄小萌怵歸怵，但該反抗還是得反抗。
她最討厭別人揪她的軟軟肉了，她叫熊貓，又不是真的貓，做啥都喜歡提她的後脖子。
小萌蹬著小短腿，一歪腦袋，將嘴裏鋒利的牙齒咧出來，威脅地看向堪彥。
可惜，個子太小，再威脅也沒人將她當回事。
勘彥瞅著努力瞪大眼睛，斜著他的小毛團子，清寒眸底，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他身子一轉，提著小萌，一步步往千層石階上踏去。
往上走時，還板著臉訓斥道：“昨日的靈兔，是你最愛的食物，怎麽不好好吃飯？”
堪彥——獸宗掌門的大弟子，同時也是宗門裏，除了宗主華清真君與太長老穀清老祖之外，第三個修為抵達元嬰的修士。
是獸宗內，所有靈獸都懼怕的存在。
宗門裏的靈獸敢和宗主比嗓門，敢揪穀清老祖的胡子，可就是沒人敢在堪彥跟前鬧。
這人做啥事都一板一眼，不講情麵，連他自己的三隻契約獸，都說這家夥心黑，整天奴役他們。
奴役還不算，還虐待自己的契約獸。
他的三隻契約獸，風蛇和雷凰都渡過了化形劫，已成凝神期的妖修，唯有飛天虎，渡了兩次化形劫，都以失敗告終。
堪彥心賊壞，每個月都讓雷凰放雷劈飛天虎，美其名曰，鍛煉飛天虎的扛雷本事，下次好渡化形劫。可飛天虎是變異靈獸，他的雷劫哪有那麽渡。
哦，飛天虎就是剛才扯著嗓子，怒吼申寶虐待小萌的那隻老虎。
是小萌的好兄弟，好哥們。
被迫和雷凰自相殘殺，飛天虎可慘了。大夥私底下都在討論，黑心肝的堪彥，肯定是嫌棄飛天虎渡化形失敗，占了他靈獸的位子，所以他想把飛虎給折騰死，好給別的靈獸騰位子。
喜新厭舊的渣渣，全宗門的獸獸都討厭他。
玄小萌也討厭他。
但是，再討厭也隻能磨牙齒，誰叫人家拳頭大，實力碾壓，他們所有獸獸一起造反，都拿這家夥沒有辦法。
他是宗主的大弟子，也是申寶的大師兄。
獸宗收徒困難，連宗主的弟子都參差不齊。大徒弟已是元嬰修為，而小徒弟卻才剛剛築基。
宗主華清真君才步入元嬰不到兩百年，堪彥這個後浪就追上了前浪，把華清真君給拍死在沙灘上，修為楞生生追上了華清真君，他於八十年前進階成為元嬰，道號歸彥真君。
徒弟和師父同等修為，小萌沒少同情華清，一直擔心哪天堪彥欺師滅祖，把華清真君給宰了，篡位成功。
“嚶嚶嚶——放本熊下去。”
玄小萌四腿齊蹬，蹬了一會兒，也沒掙脫堪彥的魔爪，情急之下，竟發出剛從熊媽肚子裏出來時，眼睛都沒掙開時的嚶嚶聲。
聲音一出嘴，玄小萌頓時驚悚了。
趕緊閉嘴，扭頭，傷傷心心地瞅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山門。
“嗷——”
氣死熊了，氣死熊了……
滾得頭暈眼花才滾下千層石階，這討厭鬼把她提上來，那她豈不是還得滾一次。
“天快黑了，要做什麽，明日讓申寶陪你去。”上了廣場，堪彥把玄小萌輕輕擱到地麵上，伸手薅了薅玄小萌頭頂上的毛。
玄小萌不想和堪彥說話，猛甩了兩下腦袋，把那隻在她熊頭上作亂的手甩開。
四肢蹭地站起來，一轉熊身，甩了一個熊屁股給他。
手下毛絨絨的觸感消失，堪彥眼裏透出絲絲遺憾，不過他向來臉冷，誰也沒發現他這一丟丟的不正常。
被捉回廣場，玄小萌氣不打一處來。哼哼嘰嘰，發揮自己爬樹的能力，抱著黑龍雕塑，一搖一晃，看似遲緩，實則卻靈敏地爬到了雕塑的龍頭上，然後四肢一癱，頹廢地趴了下去。
趴下去的同時，四隻爪子伸出肉嘟嘟的肉墊，一伸一卷的磨了起來。
想吃根竹子，咋就這麽難呢？
沒竹子提供她所需要的能量，她何年何月才能恢複實力，沒實力，她拿什麽拍恒伏江那個大壞蛋……
算了，不能浪費時間，先磨爪子，等晚上他們都休息下，她再去後山挖竹子。
*
夜幕降臨，夜風綿綿恣意。
搭著眼睛趴在雕塑上的玄小萌，終於在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動了。
伸了伸四肢，張開熊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垂下黑眼圈，瞅了瞅盤坐在雕塑下，正在吐納修練的申寶。
申寶是玄小萌的臨時契約者，俗稱飼養人，是個五靈根的小廢材。他這靈根落在旁的宗門，連個雜役弟子都撈不到，可自從六年前，他從外麵把小萌撿回來後，就撞大運地被華清破格收入門下，做了記名弟子。
華清真君會不會教人大夥不知道，反正自從拜了華清真君為師後，明明是修練廢材的申寶，隻用了六年時間，就從練氣二層，咻咻咻，修到了築基。
這飛漲的修為，羨慕死了門內的其他弟子。
看著縈繞在申寶身邊的靈氣，玄小萌眼睛熠熠發亮，有些意動，忍不住想去申寶身邊滾一圈。
獸宗功夫就是這麽神奇，隻要是靈獸，就會想搶奪這些因申寶修練而聚攏過來的靈氣，玄小萌也不例外，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口糧還沒有解決，她頓時就歇了打滾的心思。
玄小萌嘿咻嘿咻，靈活地滾下雕像，然後甩著短尾巴，悄無聲息從申寶身邊走過。
來到千層石階處，她四肢一卷，把自己卷成個毛團子，順著千層石階就滾了下去。
這次沒有堪彥攔路，玄小萌很順利地就走出了山門。
一出山門，玄小萌四肢齊動，順著山門左側的小徑，往山裏跑了去。圈滾滾的身體，搖搖擺擺，楞是跑出一種追風的速度，快得宛若一支飛梭出去的箭頭。
野竹林離獸宗不算遠，玄小萌跑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就抵達了那片她心心念念的竹林。
一到竹林，她就迫不及待地挖起了竹筍。
玄小萌對別的食物不挑，但對自己的主糧卻是有些挑剔，除非必要，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去啃老了的竹子的，也不大愛吃竹葉，她最愛的是剛剛衝出土的竹筍。
剛露出土的竹筍，又鮮又嫩，吃著還不費勁。想著馬上就能吃到竹子，玄小萌那雙肥嘟嘟、看似笨拙的熊爪子，瞬間變得靈活起來。
沒多大會兒功夫，她就掰了一堆新鮮竹筍到腳下。
瞅著腳邊七八根竹筍，玄小萌眼裏透出歡喜，毛絨絨的後背在旁邊竹子上蹭了蹭，坐到地上，抓起一根竹筍，牙齒靈活的咬掉竹筍上的竹殼，愜意地吃起了竹子。
偏在這時，一道擾熊興致的驚愕聲，從竹靈前方傳了過來。
“小萌，你是熊，你怎麽真的吃起竹子來了？”申寶滿臉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玄小萌。
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沉浸在竹子中的玄小萌嚇了一跳。
好在聲音熟悉，玄小萌一回神，就知道發聲的是申寶。
她惱怒地遞了個小眼神給申寶，伸出爪子，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滑稽地拍了拍胸口。
拍完胸口，玄小萌一抬眼，嚴肅地問了申寶一個問題：“申寶，你知道我是什麽熊嗎？”
不行，為了以後能安心吃竹子，她得和她現在的飼主好好說道一下。
豐南大陸的熊貓，比她上輩子所處世界還要少，連獸宗都弄不清楚她是什麽熊，都認為她是其他熊族變異而成的。
申寶怔怔道：“黑白熊啊。”
玄小萌：“……！！”
——你才黑白熊，你全家都是黑白熊！
華清那個糟老頭子太過份了，自己沒文化，分辨不出她是啥品種，卻偏偏摸著胡子，一本正經宣布她是黑白熊。
那時她記憶全失，瞅著自己一身光滑的黑白皮毛，也信了他的鬼話，當著全宗門的麵，認下了這個黑白熊的名字。
嗚嗚嗚，自己坑自己，太傷心了。
瞅著玄小萌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憂傷的神情，申寶愁死了。
以前宗裏有隻靈獸，據說受了打擊情性大變，鬱結於心，最後還生了悲歡厭世的心，玩自殺撞了黑龍雕塑。
當然，自殺是自殺不成的。
後來那隻靈獸偷偷卸下靈獸環，進了蕭山深處，被蕭山裏的妖獸給吃了。自那之後，宗門弟子就多了一門新課，叫靈獸心靈輔導課，每個弟子在飼養靈獸時，都要注意靈獸的心理健康……
小萌這幾天鬱鬱寡歡，別不是也和那隻鬧自殺的靈獸一樣，生了啥不好的心思吧？
申寶提心吊膽坐到小萌身邊，不敢再阻止玄小萌吃竹子，暗戳戳觀察著玄小萌的神情。
先前他雖在廣場上修練，卻分了心神留意著玄小萌，見她偷偷摸摸滾下千層石階，便連忙趕了出來。
這一追，申寶震驚了。
小萌入宗六年，向來懶散，平時不愛動，走路也比別的靈獸慢上許多，他一直以為速度是小萌的弱項，可剛才……他一個築基期的修士，憑雙腿竟追不上她，若不是最後駕起了飛劍，他肯定會把小萌跟丟。
“我是熊貓，不是什麽黑白熊。”玄小萌斜了眼申寶，嚴肅聲明。
說話同時，也耽擱不了她吃竹子。
嘴裏一張，兩排門牙靈活地剝掉筍上的竹殼，仿佛是為證明自己的話般，很認真地咬了一口竹筍。
“熊貓？”申寶迷糊了。
熊貓是啥種族，他怎麽從沒聽師傅提過？
還有小萌怎麽知道她自己是熊貓？
楞了好一會兒，申寶訥訥道： “就算你從熊變成了貓，也不能吃竹子啊……”
“我是熊，不是貓。”聽到自己被叫貓，玄小萌牙齒一咧，露出嘴裏的四顆犬牙，氣呼呼地瞪了一眼申寶。“我老祖宗吃竹子，我祖祖輩輩都是吃竹子。”
“你不是一直嫌棄我長不大嗎，我都吃錯東西了，我能長得大？”
話一落，玄小萌小眼睛一定，覺得自己真相了。她如今軟趴趴的個頭，說不定還真和這些年吃錯東西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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