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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燒

  小孩子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家裡,老媽又逗了我一會兒,老爸打開錄像機給我放《變形金剛》。不一會我就把十袋卜卜星的事情忘了,但是父母卻並沒有消停,他們一直在談話。這裡要說一句,當時我們住的是二十來平米的小平房,只有一個房間,房間里占面積最大的可能就算是一張大三人床了,平時我就和父母擠在一張床上,可以說條件是比較艱苦的。平時父母談什麼話,也都逃不過我的耳朵,至於說的什麼,當時只有四五歲的我也聽不明白。


  那天晚上,我只是隱隱約約地能回憶起來,當時他們談話的焦點,就是圍繞在工廠門口的兩隻石獅子和一個姓劉的叔叔上。三集《變形金剛》還沒看完,我就被周公拉去玩耍了,也不知道是凌晨幾點,劇烈的頭痛和噁心的感覺強制把我從睡夢中拽出,當時迷迷糊糊地感覺胃口不舒服,醒來之後,燈已經關了,但是竟然聽見父母還在談話,而且語氣中還帶著焦慮,好像還在談論劉叔叔。


  劉叔叔?我知道他,前兩天還來我們家玩過,他跟我爸是朋友,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好基友,每到禮拜天就跟我爸出去喝酒打麻將。印象中的劉叔叔十分開朗健談,喜歡講笑話,每次都能把我逗得前仰後合,他到底怎麼了呢?


  不過當時的我也根本沒辦法細想那麼多,因為渾身難受得厲害。我用手推推旁邊的媽媽,說:「媽媽,我難受,想吐。」


  我媽趕緊把燈打開,一摸我腦門,燙得很。她趕緊拿一個盆過來,讓我痛痛快快地大嘔一場后,又讓我爸拿出體溫表給我量體溫,三十九度四,高燒!


  我爸媽趕快穿好衣服騎自行車把我送到工廠下屬的職工醫院。值班醫生先給我打了退燒針,又開了些退燒藥,爸媽謝過醫生后便騎車帶我回家。


  按理說退燒針起效是非常快的,根據我以前打退燒針的經驗,打過針之後一個小時左右就會有明顯的效果,可是今次的發燒好像沒有那麼簡單,打過針以後,三個小時還沒有明顯的效果。


  天已經蒙蒙亮了,看著我高燒不退,父母非常著急。我的意識當時也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唯一確定的就是父母在吵架,又或者不是吵架,但肯定在焦慮地爭論著什麼。


  我爸又出門了,臨走的時候砰地重重地關上了門。大約一小時后,我爸回來了,手裡還提溜著一袋子油條,對我媽說:「沒辦法了,大夫讓咱們今天趕快去市裡的大醫院給孩子看。」


  我媽說:「我一會兒就去單位把工作交代一下,今天請一天假,你最好也請假,不然辰博要吐或什麼的我一個人弄不了。」


  我爸說:「行,但是我還是覺得先請周師傅給看看。」


  我媽說:「你算了吧,早前給老劉看了一次要了50塊,放現在得值多少錢?」


  我爸埋怨地說道:「你這人可真是,是辰博的病重要還是錢重要?依我看辰博的燒發得有點蹊蹺,再加上,昨晚他看到了很不吉利的東西,好像是衝到了什麼,應該找這方面的人來看。」


  我媽說:「當然是孩子重要,辰博的病到底是正常的感冒發燒還是犯到了不幹凈的東西,這個暫且不論,騙咱絕對不受,再說現在還沒到死馬當活馬醫的程度吧?」


  我爸說:「那周師傅是騙子嗎?就說以前給小劉看事兒的時候,不是最後靈得很嗎?」


  我媽說:「那你就知道是他看好的,還是人家老劉自己好的?」


  我爸說:「得得,我不跟你爭。」兩個人嗆嗆著,我爸把油條袋子打開,兩個人開始吃飯。


  我聞見油條那股子濃重的味道,胃裡又是一陣子翻江倒海,要是平時的話,這味道是能讓我食慾大開的。


  我坐起來,跟我媽說:「媽,我要吐!」


  我媽趕快放下手中的油條,端起臉盆就跑過來。因為晚上的時候早就把東西嘔幹了,現在只是吐出一些黃水。吐完我就又躺下了,併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我媽又伸手摸摸我的額頭,好像是比晚上的時候更燙了,她回頭叫我爸:「別吃了,馬上去醫院!」


  我爸放下碗筷,走到床前摸了摸我的額頭,表情也凝重了起來。他一邊哄我,一邊慢慢地把我架起來。我媽從立櫃里拿出秋衣,毛衣給我套上,我記得當時是九月份,炎夏已過,氣溫逐漸下降,所以她最後還拿出一件羽絨服給我裹起來,整個一個五花大綁,然後我爸背起我,兩個人走出家門。


  外面天已經大亮。我腦袋昏昏沉沉的,除了感覺到渾身脹痛以外,就只是感覺到噁心,而且這種噁心的感覺隨著我爸走路的腳步一起一伏,更加地劇烈,雖然胃裡沒有東西,但就是感覺有東西要從食管里溢出來。


  剛走出家門沒幾步,就遇到了出來晨練的劉叔叔。他看到我爸背著我,趕忙過來問:「孩子怎麼了?」


  我爸看到劉叔叔,趕忙說道:「孩子發高燒了,我們得趕快送他去醫院看看。對了小劉,麻煩你一會跟小張說一聲,讓他幫我告個假,今天我帶孩子看病,不能去上班了。」


  劉叔叔問:「告假沒問題,不過你們怎麼過去呢?」


  我爸回答說:「我們坐公交過去。」


  劉叔叔說:「我這兒剛買的三輪摩托,正好拉你們三個。」


  劉叔叔腦子非常活泛。聽我爸說,早些年從工廠辭職后,就自己經營起了買賣,您想想那個年頭,改革開放,遍地黃金,但凡是有點膽子又有點腦子的人,出去以後沒有不發一筆的。劉叔叔就在其中之列,他下海不久就買了輛三輪摩托,據說最近正規劃著弄輛小汽車呢。至於他為什麼會從工廠辭職,這裡還有一段故事,後面再詳敘。


  當天真是有點奇怪,因為我爸跟劉叔叔是鐵哥們,屬於說話帶臟都不算罵街的交情,要是平時我爸是絕對不會客氣的,可是那天我爸卻突然矯情了起來,說:「算了不用了,我們去人民醫院,2路汽車直達,倒車都不用。」


  劉叔叔說:「你們坐公交不方便,一會還得等車,趕上上班高峰,車上連座位都沒有,孩子又病著,擠著了怎麼辦?你等下,我回去跟媳婦說一聲,咱們馬上就走。」他根本不容我爸推讓,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回頭跟我爸說:「稍等一下,很快的。」


  我爸一看這種情形,也不好再推讓,我媽埋怨道:「你瞧你,現在怎麼辦?」我爸一臉鬱悶。


  不一會兒,劉叔叔出來,把三輪摩托簡單歸置了一下,我們三人坐在後面,發動機發動,一股汽油味出來,熏得我又差點吐出來。


  三輪摩托上路了,雖說速度沒有公交快,但是因為不像公交車要停站,平均起來肯定是快過公交的。早晨起來,人也逐漸開始多了起來,各種攤煎餅果子的和炸油條的開始出攤,約莫五六分鐘后,車就行駛到我爸工作單位大門口。


  行駛到這裡以後,被我媽摟在懷裡還裹著一層羽絨服的我,頓時感覺陰風陣陣,我渾身開始顫抖起來,好像又有東西要往上返,從嗓子眼裡開始發出那種欲嘔的聲音,劉叔叔聽見了,馬上靠路邊停車,說道:「孩子要吐啊,我來幫你們!」


  三個人七手八腳地又把我扶起來,老媽直拍我的後背,看我吐不出什麼,又重新把我扶回去。我抬頭看了看工廠門口。如果是平時,這大門口四周都是賣早點的,好多工人早晨起來不做飯,直接就在這裡攤個煎餅果子然後就上班了。或許是因為昨夜車禍的關係,今天這廠門口異常的冷清,不管是煎餅攤還是炸油條的都沒有出來,那兩隻白色的石獅子依舊立在工廠門口兩側,不過嘴上的「紅油漆」已經不在了。除了馬路上淡淡的血跡,昨晚那場慘烈的車禍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劉叔叔問道:「孩子什麼時候開始病的?」


  我爸回答:「就是昨天晚上,看電影回來,到了半夜就發了高燒。」


  劉叔叔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說道:「好燙!」


  這一摸,幾乎要了我的命!他的手冰冷刺骨,不是那種溫度上的冰冷,那種感覺我不好用語言形容,我想「陰冷」這個辭彙更合適。那種陰冷的感覺從額頭,瞬間分散到我的五臟六腑!在這裡我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好像是那種高潮的感覺,是從下體輻射到渾身的肌肉,而當時我的感覺,則是那種陰冷以同樣的速度輻射到五臟六腑!我的身體一下子癱軟了,雖然還有意識,卻沒辦法控制肌肉。我媽感覺到了,大聲呼叫我的名字,我雖然能聽到,身體卻動彈不得,嘴巴想回話,也講不出來,只有眼睛能微微地看清東西,我清楚地看到,劉叔叔在用手摸我的額頭時,一瞬間,連上露出了一絲很不易察覺的詭異的笑容。


  劉叔叔跳上摩托,對我爸媽說道:「別著急,我加快速度。」說著,就又啟動了摩托。


  我爸抬眼看到了廠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那圓鼓鼓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我爸心裡突然一驚,趕忙說道:「沒。。沒事小劉,咱慢點,這路口最近不太平,咱能穩當點就穩當點。「


  劉叔叔沒有答話,一股噁心的汽油味又鋪面而來,發動機蹬蹬蹬地運轉起來,而從劉叔叔喉嚨里擠出一聲拖著長音且陰陽怪氣的咆哮:「上路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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