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脅迫
「她喝了許多酒。」
「確實不少。」
「可她竟然還沒有?雨漸歇30?!」
他們吃驚地看著蘇紅燼,烈酒配玉杯,一杯又一杯。「一壇、兩壇、三壇.……七壇!」夥計數得心驚。木三吆喝著:「莫數了,還不快去搬酒?」
「可獸奶酒已被她喝完了。」夥計們呆立在門口。卻見蘇紅燼一飲而盡,眼裡煥發光彩,好像幽潭裡掠過的明光。她說:「今日不醉,我便拆了這店。」
木三感到眼前這個女人輕柔話語里所蘊含的殺意。蘇紅燼會殺掉所有與她作對的人,她確實這樣做過。不止一次地做過。木三滿頭大汗地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速去拿酒!什麼酒都可以。」
夥計明白其中道理,當他們忽匆匆地衝進酒窖,卻發現先前那個受傷的少年人不見了。
「奇怪,那小孩四肢盡廢,我明明把他放倒在牆邊,怎就不見了?」
「或許他會飛。」
「飛你個大頭鬼呦,再不找出來,等那客人急了毀掉店鋪咋辦?」
「那先去招呼客人唄,反正那人手腳俱壞,爬也爬不走,到時會主動來找我們救命。」兩人吵嚷著提酒過去。
木三道:「何事?」
夥計道:「方才我們在酒窖找到個半死的少年。」
「少年.……怎麼就半死了?」
夥計回答:「天曉得那個人怎麼回事,手筋腳筋都被挑斷,那裡的血都要流幹了。可他好像在這裡躲了很久,我們現在才發現他。」
「嗯。」木三皺緊眉頭思索著,她問:「是我們乾的嗎?」
「不。」夥計道:「我們近幾個月一共才十幾單生意,可不記得有過這樣年輕的客人。」
「那可太奇怪了,他總不可能從大漠里爬過來吧。」木三還在納悶,卻聞碟碗碎裂。蘇紅靜手裡那碗酒被她捏碎,碎片割傷了食指指尖,垂下一滴殷紅。
木三迎過去,「客人你這是怎嘛啦?」
蘇紅燼道:「我要走了。」
木三道:「是因為那少年的緣故嗎?你只需付了酒錢,我們自會幫你打發走。」
蘇紅燼道:「沒錢。」
她這一聲沒錢叫得理直氣壯,甚至讓人懷疑對她討錢才是罪大惡極的事情。
「沒錢?」木三冷笑道:「你不像缺錢的人。」
蘇紅燼道:「難道人膚淺到能用肉眼判斷?試想天下第一的英雄,也曾窮到衣不蔽體,像狗一樣被人追打。」
「還有這樣窘迫的英雄?」
「有的。」她想起小屋裡的殘燭,他擦著劍說起從前:「你知不知道我沒錢的時候,他們讓我干過什麼事情?」
她搖頭。
他說:「他們拿刀壓著我的脖子,逼我****。人都知道屎是不能吃的,那時我卻不知道它的意義,我只覺得很臭、很噁心。可他們還是逼著我咽了下去。後來我才知道,我吃掉的不只是屎,還有尊嚴。」
當晚,他拿全部的碎銀子買了第一把劍。
他生命中的第一柄劍是別人不要的廢料重鑄而成,看起來就像一塊鋒利的鐵片。第二天,鎮上的七個馬賊全被一劍刺破喉嚨。所有人驚詫不已的時候,他牽了匹瘦馬,負劍西行。
「當我攥起這柄劍的時候,再沒人能逼我做任何事情,天下第一我當定了。」
蠟燭熄滅,人也安靜。
她第一次了解那名劍客,明白他的苦楚,明白他的鬥志。當那個男人切切實實達到自己夢想的時候,卻又自我毀滅。他戲劇性的一生,卻傷透了暗地裡深愛他的人。
客棧夥計厲聲喝道:「怎地?你還想白喝酒,你這個強盜!惡魔!」
蘇紅燼忽而大笑「不錯,我就是強盜,而你能拿我怎樣呢?」
夥計抄起五十斤的鋼鐵板斧,撕開外衣,竟是厚厚的板甲。蠻族人血勇無畏,不會留情。蘇紅燼彈劍出鞘,微微向下收壓,此劍一出,必奪人性命!
雙方一觸即發的時候,木三卻道:「算了,放她走。」
夥計大吼:「放她走?這麼多酒!她起碼吃掉了三百兩銀子!」
「就是,她可不知酒里有迷魂散,一旦喝了,四肢無力,頭昏眼花。」
木三隻是大吼:「我!說!了!放她走!」
夥計吼不過她,便木愣愣地看著她離開。蘇紅燼一直走了很遠,那紅袍戴笠的修長身影很快消失,如同被大漠吞噬。
夥計還是不解,「為什麼?明明下了迷魂,情況對我們有利。」
木三道:「我確信,這個女人就算中了迷魂散,在渾身無力頭暈眼花的情況下也能一招奪去我們所有人的性命。」
所有人沉默。
「你們再看她身高八尺余,喜紅衣,背上黑豹皮所包兵器的尺寸……」
「蘇紅燼!」「天下第一劍!」夥計們驚呼出這兩個名號,恍若不久前發生的天災一樣深刻。「那不是虧大了?」「她這一遭,可帶走了我們一個月的辛苦努力。」
「未必。」木三道:「你們快帶我去見那個四肢盡廢的少年。方才她一聽聞此人,竟然主動離開,真實稀奇。」
「他人不知去哪了,不過必在客棧之內,我們這便分頭尋找。」
一行人四處搜尋。
這間他們日夜生存的客棧,不過彈丸之地,連藏只蟑螂都很困難,莫提這個大活人了。可他們一番尋找,毫無線索。
蠻族夥計氣喘吁吁,「我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這個人,說不定是我的幻覺。」「去你的,難道我眼睛與你是相同的,連看到的幻覺都是一模一樣?」
「不要吵,方圓百里都是沙漠,他只能在這裡。」木三接著道:「我們要冷靜下來,想想哪裡是沒有搜過的.……」
「啊!」夥計一個激靈「老闆娘的閨房!」
木三朝他屁股就是一腳。「那你們在房外等著,我去搜搜,一有問題就大叫,你們聽見叫聲便衝進來。」
木三的閨房與其他蠻族一樣,粗獷、結實。不得不承認,蠻族大蟒蛇峰下都是土胚房,這裡雖然更花哨些,但也是石頭鑄的,沒有一點令姑娘家喜歡的地方。
兩位魁梧高大的夥計像門神一樣在門邊候著,木三推開大門。
她剛一進門就察覺不對,可她的脖子已被利刃劃破,滴出鮮血。
陸飲冰口含玉龍牙碎片扼在她喉間,背倚大門,天知道一個手腳並斷的人是怎麼保持站立姿態的。
可他就在這裡,嘴裡含刀,發出口齒不清的低語:「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劃破你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