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雨欲來時（上）
青雲客棧外不遠處，是兩座竹樓，兩座樓用竹橋相連，橋下是緩緩流水，正是通向懸崖那個地方，另一麵，卻是一個水池，池水清澈，池邊用細碎的石子拚成，很是淡雅。
“那是什麽？”黛濃似是吃了一驚。
林霽向黛濃指的方向看去，池中遠處似乎有一截樹枝，樹枝被水流衝的一晃一晃的看不分明。兩人隻好沿著池岸到近處去看。林霽的心，隨著腳步，漸漸沉重了起來。池中的人，綠衣淺淺，怎麽看，都像是歐陽晴宇的模樣。
繼陸越以後，歐陽晴宇又離奇死亡，林霽隻覺心力交瘁。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沈逸之說的沒錯。一切就像大夢一場，夢中人一個一個的離去，真希望，這場夢，能有醒來的時候。
“林公子你怎麽樣？！”林霽慘白的臉色嚇了黛濃一跳。
“放心，我沒事。”手卻止不住的握緊。
兩人站在雨中，打傘的粉衣女子與麵色凝重的黑衣男子，怎麽看，都像一幅畫般美好。隻是，那個不遠處的柔枝就像一個不能愈合的傷口，提醒著他林霽，這裏，並不是像表麵這樣平和美好。
一個時辰以後，在黛濃的幫助下，兩人終於將歐陽晴宇背回了青雲客棧。黛濃看了看，隻放下了一句，“公子也不要太難過，早些休息吧。”便離開了。
林霽在床前坐了很久很久，燭火已經燃盡，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青雲的好天氣來的沒心沒肺，漫天湛藍。新的一天來臨了。下了一天的雨，空氣裏到處是青草樹木的香氣。
林霽呆呆的盯著床上的歐陽晴宇，忽然想到了什麽，他背他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他胸口處的衣服有一處破洞，歐陽晴宇的水性向來很好，莫不是，這裏才是傷口，那麽他又是如何喪命的呢？難道是黛濃姑娘所說的雷擊？看來，要看看傷口才知道了。
等林霽小心的剪開歐陽晴宇的衣服，不由吃了一驚，歐陽晴宇的胸口，有一道回形的傷疤，確實是雷電的形狀，傷口是黑色的，不像是新形成的。
這傷口這般奇怪，這.……似乎隻能劃開來看看，可是，他怎麽下得去手。
林霽有些為難，不由深深吸了口氣，拿剪刀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剛輕輕的從歐陽晴宇的胸口劃了一個十字，剪刀也剛剛拿回，歐陽晴宇的傷口忽然就噴出了大量暗紅的血液，濺了林霽一身。正逢黛濃進來，看到這一幕也難免慌亂起來，手中的銅盆當的一聲便掉在了地上，盆中是剛剛煮沸的熱水，惹得她輕輕叫了一聲。
“公子這是……”冰冷的聲音傳來。
“黛濃姑娘別怕，我無意嚇到姑娘，姑娘可有燙傷？”林霽的臉上也濺了少許的鮮血，樣子有些可怖。
“黛濃無事，公子還是擦擦臉吧。”黛濃沒說什麽，隻是將銅盆從地上拾了起來，不久，又端了一盆水進來。
“多謝姑娘。他是我最好的兄弟，當年我們結拜，說好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看來，應是我食言了。不過，我一定會為他報仇！”
“你是說……歐陽公子是被人所殺？”語氣微變。
“正是。這些血便是最好的證明。我年幼時曾學過製毒解毒之術，我想，晴宇中的，應該是蠱毒。”
“蠱毒？”
“正是，蠱毒是一種肉眼看不到的蟲子。奇怪，這裏，怎麽會有南疆都難得一見的龍酒草？！傳說龍酒草已經失傳，中毒者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其實蠱毒早已深入，發作時需要以信號為引。昨日雷雨時，晴宇應該帶了什麽東西出去，引了雷電相擊，才使體內的蠱毒發作了吧，真是毒辣的手段。可是，我為什麽沒有中毒？為什麽？”林霽漸漸陷入了沉思，他們二人飲食在路上皆是一般，莫非是進了這青雲客棧才出的問題，那麽，隻有這個叫黛濃的女子嫌疑最大，可是，這樣一個弱女子……不，一切都是值得懷疑的。
等林霽抬頭，黛濃早就離開了房間。午後的日光照在屋內的地上，顯出幾分慵懶的愜意。
林霽收拾好東西，才出了門，正碰上黛濃迎麵過來。
“林公子要出去嗎？”試探的語氣。
“是啊，心中苦悶，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
“公子若是出去散心，切莫去那片竹林，聽說那裏常常有毒蛇出沒，是青雲的禁地。”黛濃指了指那竹林。
“多謝姑娘好意。”林霽不願意再糾纏下去。
許是他太多疑，他隻覺得身後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在盯著自己，帶著滿滿的殺意。
青雲確實是一個好地方，呆在宮中太久，雖滿目富貴金色，卻遠遠不如這綠色來的清新怡然。對於那片竹林，他覺得還是聽這個勸告比較好，便繞了過去。
青雲客棧不遠處，便有三五戶人家，林霽剛繞過竹林，便看見了青色的屋宇。屋門口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坐在那裏，林霽看去，這人長得倒是不怎麽像是山野之民。
“這位兄弟，打擾了，不知這條路是通向哪裏的？”林霽指了指身後的路。
“青雲客棧。”答話簡潔明了。
“這客棧的主人你可認識？”林霽也是直性子。
“認得，黛濃姑娘，幾年前來的這裏，常常會來村子裏看我們送我們吃食，是個好人。”雖是讚揚的話，這人說話時卻一直低著頭。
“嗯，多謝。”林霽心中的疑惑更重。
直到夕陽下山，林霽才回了青雲客棧，黛濃已準備好了飯菜，看他回來，忙招呼他進來用餐。林霽不由苦笑了一下，“姑娘不必管我了，隻給在下一壇好酒便可。”
因為疑心，林霽並沒有動任何東西，隻是將那壇酒灑在了身上。為了讓黛濃放心，他還親自出來又要了一壺酒。這隻是試探，這個姑娘絕不是普通之輩，光輕功就不是一般的好，雖然她在極力克製不讓他看出她的武功。若沒有存了害他的心，倒是可以請她幫忙。
青雲的夜空，真是明亮，林霽躺在床上，這個角度剛剛好能看見滿天的繁星。這麽多年，他似乎是第一次覺得有些累了，身心俱疲。
天已經快亮了，林霽放了心，正想睡去，外麵卻開始騷動起來，是極輕的腳步聲，不久，窗上便映出了幾人的影子。
林霽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他要看看最終會怎樣。
屋外的人試探性的道了一句，林公子。
果然，你隱藏的還是不夠好。
見無人答應，外麵的人終於放了心，推門進屋。
“你想怎麽處置他？”聲音好是熟悉，林霽想起來了，正是白日那個黑衣男子。
“青雲偏僻，便讓他自生自滅吧。”黛濃平日的聲音很是柔弱，今日似乎加了清冷。
黑衣男子不由一愣，猶豫了片刻，“殺手要是像你這樣仁慈，終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放心，若是王爺知道了，我自會一人承擔。”語氣更是冷硬。
“木冰，你便聽她的吧。”一個稍微年長些的女子的聲音。
這個叫木冰的男子輕輕歎了口氣，終於還是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瓶東西，“這個，會讓他失去一切記憶，從此也沒有了武功，凝湘姑娘可還滿意？！”
凝湘姑娘？好熟悉的名字。
無人回答。
空氣微微停滯了幾秒，林霽感覺到木冰漸漸靠近了自己。不，不能，這個結局也不是他想要的。對方隻有三人，他應該可以的。林霽想著，手慢慢握住了腰間的短刀。陌生的氣息傳來，就是現在！林霽忽然起身，木冰沒有提防，忽然就被他撞得退後了幾步。
“看來，今日是無法放過你了！”木冰身上中了一刀，雖然不是要害，卻也是疼痛難忍。
“在下看來，未必。”林霽轉身抽出放在不遠處案幾上的長劍，轉身出了屋子。三人隨後，晨曦微光，林霽去的地方，正是懸崖的那一邊。林霽忽然有些後悔，這個地方，真是隻能背水一戰了。
林霽還在考慮該選擇哪條路，忽然覺得身後之人已經到達。算了，這裏便是這裏，我還能怕你們三人！
“姑娘好輕功！今日姑娘想必不會讓在下活著出去了，那可否告知在下一切。”
“多說無用。”劍鋒直指林霽而來。林霽忙側身躲過，這一劍，確實夠快。
慕容凝湘知林霽武功不弱，每一下都盡了全力。林霽的招數有些出其不意，剛剛那一劍，險些傷到她，慕容凝湘看著被劍鋒帶下來的一縷頭發，有些敬佩，看來，這人也是動了惻隱之心了吧，明明可以殺她卻沒有。可是她不能再心軟了。
慕容凝湘遲疑了一下，將右手的劍遞到了左手，一個抽身，將劍也帶了出來，右手卻順勢抽出了腰間的短刀，之後用力向前一揮，本以為會傷到他，卻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慕容凝湘一愣，卻見那劍轉了個劍花，直奔她而來。劍尖攀著她手臂而上，慕容凝湘能感覺到它寒冷的溫度，可是很快，它便停了下來。
“你，你……”慕容凝湘早就停了手，林霽向身後看去，木冰不知何時到的，他手中，此時正拿著一個短短的劍弩，看他傷的，似乎也不輕。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起來，林霽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隻覺在遊移著，不久，一種奇妙的感覺傳來，隻覺得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而他最後看到的，是慕容凝湘說出的對不起。
他想，他一定是產生了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