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是仙是佛
「請問姑娘芳齡？」
「十七歲。」
「請問姑娘芳名？」
「……阿九。」
「姑娘貴鄉何處？」
「梵離城。」
這些都是提前準備好的，為了顯得逼真，桑夏逼著阿狸把父母的名字以及祖上三代的事迹都背了一遍，足以應付各種盤查。
「姑娘可以放開我的手了么？」
啊？只顧得低頭回答問題的阿狸，絲毫沒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天師大人已經鬆開了手，而自己的手卻緊緊的抓住他得手掌，面上一紅飛快的放手。
他們已經身在前廳，天師大人旋身坐在交椅上，示意阿狸站在他的身前，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沾了機上茶杯里的水，抬手輕拭阿狸面上的污跡灰塵。
阿狸面如火燒，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溫柔的對待……
「阿九，你口渴了么？」依舊溫柔似水的聲音，聽得阿狸心都化了，修長的手執起玉壺緩斟一杯清茶，又怎麼能拒絕呢。
天師大人看著阿狸一口一口的將茶喝盡，突然笑了。雖然他一直掛著微笑，但好像從來沒有真心的笑過，如此時一樣眉開眼笑，這一笑五官彷彿都變得不同了。
阿狸自然是沒有喝那杯茶的，她對從到眼前的喝的東西頗有警惕，這都是拜白霽所賜，白霽時常作弄她的手段之一便是給她下毒，最後一次便是在蟠桃會上害她出醜。眼前的這杯茶，看上去雖是沒有問題的，但阿狸還是聞出了一絲不屬於凡間的氣息，便使了個障眼法將茶換掉了。
天師大人笑容滿面，阿狸卻被他笑的不寒而慄。
只見天師大人突然起身，長身立於阿狸身前，笑道：「變聰明了？既然不肯喝這茶，那就讓我幫你一把好了。」
一隻手突然覆在阿狸的額頭上，擋住了她的雙眼。下一瞬阿狸只覺雙眼滾燙，好像要爆出來一樣，想推開他卻使不出任何法力。
等眼前的手終於移開，阿狸發現身處一個詭異陌生的地方……
這還是人間？她不是到了妖界吧？眼前原本是有一張小機兩把交椅，此刻只見一隻脫了殼的烏龜精舉著自己的殼辛苦的立在兩個樹精中間。玉壺長出了兩隻腳，抱住四隻杯子瑟瑟發抖。
廳中的花盆中栽著幾隻花妖，正在改變自己的開花的顏色，一邊發出桀桀的怪笑。
從屏風中飛下一隻青蝶小妖，將桌上的茶壺杯子收了去……全都變了，都變了，只有一個人沒變，天師還是那個天師，看不出他是仙是佛還是妖。
他果然不是凡人，只是道行太高，太高了，竟能遮天蔽日，阿狸他們在他面前只能算是個把小仙。
「你是……哪位仙尊？還是西天哪位尊者？」阿狸小心翼翼的問道，低下頭不敢看那張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得到答案，卻又怕聽到答案。
半晌才聽到涼涼的聲音回答道：「都不是。」
阿狸心中猛的一沉，咬牙鼓氣問道，「那是……妖界還是魔界……的哪位前輩？」
「你是來自青丘？」他突然問道。
「是……」此時阿狸心想，既然身份暴露，不如套個近乎——「您知道青丘——」想必是識得我的父君和娘親，我娘親曾經是天界司戰天神，天帝可是我親舅舅啊……
當然這些話都是阿狸心裡急切想說的，只是被人打斷了而已.
「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怎麼看出我是青丘的，明明就是不想接茬，既然不能套近乎，也逃不掉，只能看門見山了。
阿狸做了一件平生都很少做的事，噗通一聲跪在了天師面前。要知道在非正式場合她見天帝都是免禮的。
「這位前輩，不知道您是那座仙山的神佛，也不知道您到這處凡世是要做什麼，不知道是否是您布下了誅仙陣，困住了我的一位朋友，若此陣確然是您布下，還請親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若不是您布下此陣，您法力無邊，還請您看在鳳凰一族的面子上，救一救他。」
天師大人也沒想到阿狸會跪下，愣了一下，轉身走到門口，背對阿狸，彷彿思索了片刻，回頭道。
「我可以讓他活著，但是我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阿狸茫然不知所措，她如今身無長物，有什麼東西能拿來做報酬呢。
「他一時半會也還死不了，不如這樣，我身邊正好缺人伺候，你便於我做一個丫鬟，若你盡心儘力的服侍我，我便可以幫你這個忙。」說話間隨手彈飛了幾隻圍過來獻殷勤的細腰蜂。
可憐的青翅細腰蜂小妖，啪的一下摔在阿狸面前的地上，翅膀都摔折了，阿狸閉目不去看它在地上掙扎，深吸一口氣道，「好。」
「好便好。」天師留下這句話，抬步欲離去。
「等等，我叫阿狸，還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陸，你可以叫我一聲公子。」
姓陸……姓陸的已經走了許久，阿狸還在腦子裡搜索天上地下姓陸的神仙，好像沒有，因為白日飛升的小仙都是沒有姓氏的，既然飛升凡塵種種就要拋卻。有姓氏的必定是仙族，可是並沒有聽說過姓陸的……
其實阿狸心中一直有一個懷疑，這是一個秘密，她對靈華上人和桑夏也沒有透露半點，若是他姓九……九是青丘九尾狐的姓氏，之所以有此懷疑，是因為他長得很像一個人，一個畫上的人。
這次回青丘阿狸開始學習處理事務，從父君的舊物中找到一幅畫，是父君所畫，她問了族中的長者，畫中人是青丘上一代君王，九霄狐君。
對於這位先輩，阿狸知之甚少，只知道他非常神秘，修為極高，在十多萬年前青丘動亂時，力挽狂瀾做了狐帝，沒有娶妻也沒有子嗣，大約在八萬年前選定了阿狸的父君做接班人，就消失了。
官方說他是應劫，也有人說他走火入魔，多半是灰飛煙滅了。
阿狸第一眼見到這個天師便覺得他與畫中人有些相像，待他去掉偽裝，居然就有九分像，那樣帶著點邪氣的笑……
九霄狐君是上神，他若是沒有應劫，沒有灰飛煙滅，而是躲了起來，一躲就是幾萬年，無論他在謀划什麼，對於青丘，對於三界，都絕非小事。身為青丘公主，阿狸不能不為青丘考慮，若有一日，青丘將於三界為敵，她將何去何從？
但細想又不太可能，據說九霄狐君修為極高，青丘在他的治下空前強盛，若是有什麼野心，當時就該有所動作，有何必拋棄青丘的基業，跑到凡間來搞陰謀詭計？
再說，上神應劫喪神鍾長鳴三日，若他沒有應劫，又怎麼能騙得過天界呢。
也許只是長的相似而已，阿狸安慰自己。就算他真的是九霄狐君，自己也算是他的孫女，想來也不會害她吧？
天色暗了下來，一頭灰狼精秉燭將阿狸引到了後院。
暮色籠罩下，各色星星點點的光，閃爍在府里每一個角落，那都是妖怪們的眼睛，阿狸雖然不怕這些小妖，但是這麼多妖怪真是讓她頭皮發麻。
灰狼精將阿狸引到了一處廂房，推開門，恭敬道，「姑娘就住在這裡吧。」
「不客氣，叫我大仙好了。」阿狸走進去看了一下，還好，沒有妖怪盤踞在這屋裡，「有什麼吃的么？」她都一天沒吃飯了。
灰狼精低頭賠笑道，「大…大仙，理當該先服侍公子用膳才是……」
阿狸終於體會到做丫鬟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