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攛掇
美夢被打擾，穆榮光不悅的皺起眉頭，“何事？”
李小桃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吸了吸鼻子，哀求道，“求爹爹不要把九兒嫁給林地主！”
不可能！
穆榮光語氣嚴厲，“聘禮已收，你趕緊去準備嫁衣！”
李小桃不走，又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上立即磕出一個大包，血紅色的，觸目驚心。
到手的鴨子豈能飛了？
穆榮光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喝了一句，“聘禮已收，婚期已定，你想陷我穆家於言而無信的境地？”
“不！不是的！我隻是不想毀了九兒！”李小桃豁出去了，聲嘶力竭，“爹！您不能這樣對待九兒，她是您的孫女兒！這些年，她任勞任怨幫助家裏做活兒……”
“夠了！出去！”穆榮光最聽不得這些東西。
他奴役穆喬勇一家可以，但擺到明麵上來說，就顯得他刻薄。
那快遮羞布被撕開，他便惱羞成怒。
…
廚房，穆老太看見李小桃衝了出去，便知要遭，連忙跑院子樹下喊了張翠花，“翠花你跟我去把二房的拖出來，六福去喊你二叔回來！”
穆老太帶著張翠花衝進堂屋，一左一右的架起李小桃，把人往外拖。
“不！娘！大嫂！你們也是女人，求求你們幫我家九兒說說話！她不能嫁給一個老頭子啊！”
和穆榮光一個心思，到手的鴨子不能飛了！穆老太無動於衷，用了吃奶的勁兒把李小桃往外拖。
平日裏，穆老太端著婆婆的身份從來不幹活，加上年紀大了沒什麽力氣，而張翠花好吃懶做，有穆家二老撐腰，隻幹一些輕鬆的家務活，更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哪裏是李小桃的對手。
李小桃用力一甩，便把兩人甩開，再一次噗通的跪在穆榮光的麵前，“爹！我求求您了！隻要不把九兒嫁給林地主，我什麽都答應您，我做牛做馬來報答您！”
穆榮光冷著一張臉，無動於衷。
而這時，穆喬生從外麵走了進來，走進穆榮光低聲說道，“爹！你讓她不要鬧，你不知道現在外麵多少人在背後罵我們無情無義，奴役二房的人還欺負他們，再鬧下去，我們穆家的臉都快要被他們丟盡了！”
穆榮光平時自恃有文化，從來不出去跟村民胡聊海侃，自然不知村裏茶餘飯後聊些什麽。
但穆喬生偶爾會出去跟同輩人說上幾句話，一些話便傳入耳中。
被穆喬生這麽一說，穆榮光臉色更難看，“你再說一遍？”
穆喬生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就是這樣，爹你不知道，好幾次他們都把手指戳到我脊梁骨上去，說我們穆家苛待他們二房，不要臉，我都不敢出門了！”
聞言，穆榮光氣得胡子翹了起來，渾身發顫，“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穆榮光怎麽教育我的孩子是我的事！這幫蠻人！”
父子倆在這裏嘀嘀咕咕，而院子裏。
李小桃再一次被穆老太和張翠花拖出了堂屋，劇烈的掙紮著，苦苦哀求，“不！求求你們放過我的九兒！她是你們的親孫女，你們不能那樣對待她！”
張翠花因為用盡全力鉗製李小桃，臉色扭曲得厲害，卻虛偽的說道，“二弟妹，你知道林家的條件有多好？那可是多少人求之不來的好事，你想開一點，九兒嫁過去了，得了林家的錢財，還能回來照顧一二……”
穆九遠遠聽到裏麵的動靜，差點沒遠遠罵出聲來！
既然那麽好，幹嘛不把你女兒嫁過去！
馬丹！
還照顧一二，還想繼續剝削她！
穆九氣炸，加快腳步小跑起來，跑到穆老太和張翠花後麵，借用巧力一拉，把兩人拉開。
李小桃的情緒很不穩定，回過頭一看是穆九，情緒一下子崩潰，倏地一聲大哭起來，“九兒！我苦命的九兒啊！你怎麽就那麽命苦啊！”
穆九一把抱住李小桃，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娘，九兒回來了，您要相信九兒，九兒是菩薩保佑的人，不會有事的！”
在穆九的安慰下，李小桃的情緒逐漸的穩定下來。
穆九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以前支撐李小桃的是慕榮光和穆老太給她畫的一個飄渺的大餅，如今這個大餅一下子消失，李小桃所有的支撐也就隨之崩塌，情緒也就崩潰了。
但人不破不立，過了這一次，李小桃便不會再任人欺負，等她回了京城，才能放心。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口的方向傳來，穆九意識到什麽，才回過頭來，臉上便挨了重重一巴掌。
天旋地轉，穆九費了好大的勁兒也沒緩過來，另一邊臉又挨了一巴掌。
穆九的世界一下子靜默了，耳朵裏隻有嗡嗡嗡的聲音。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穆喬勇把李小桃拖開，給了她倆耳刮子，然後看得出李小桃在哭，傷心欲絕，但穆喬勇卻隻看向穆老太，絲毫不把妻女的傷放在心上。
穆老太很滿意，連連說了很多，但穆九已經聽不見，拚盡全力保持著清醒才沒有暈過去。
嘴巴裏有鹹腥的味道，穆九吐出溢出的血，默默的走到李小桃的身邊，挽著她的手一步步的往後院裏去。
李小桃還在哭，焦急的摸穆九的臉。
穆九搖頭，聲音嘶啞，“沒關係。”
穆老太嘚瑟了，“我說老二，你早就該給這見識短的娘兒們教訓了，不振夫綱，以後宏利就被教壞了！”
張翠花看向別處，露出得逞的笑容。
……
回到房間裏，穆九不停的輕揉著耳門、翳風、角孫、瘛脈等穴位，好半天耳朵終於恢複了一點點聽力，卻隻聽見李小桃哭得肝腸寸斷。
穆九原本平靜的心裏徒然生出許多的恨來。
穆喬勇懦弱無能，不能保護妻兒也就罷了，偏生還夥同外人來欺負自己的妻兒。
光明正大的找個理由打了女兒還說得過去，偏偏用的是最令人不齒的偷襲！
這樣的男人豬狗不如！
穆九狠狠的在心裏罵了幾句，心裏好受了一些，站起來輕輕的擁住李小桃，安慰她，“娘，您真的不用擔心，九兒已經安排好了。”
李小桃隻是哭，“你不知道，以你爺爺的性子，隻怕打死你也會把你送到林家去。”
“娘！您不相信九兒的話了？九兒說過，我是被菩薩保佑著的人，林地主不敢欺負我。”
“可是……”
“好了，娘，沒有可是，您現在需要做的是不要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哭壞了，以後誰給九兒做主？”
穆九輕聲細語的哄著李小桃，“像今天這樣，九兒還需要娘的保護，若娘的眼睛哭壞了，以後誰來保護九兒？”
李小桃嚇得趕緊擦幹眼淚，“娘不哭了！以後也不哭了！”
眼睛還是紅紅的。
穆九的眼眶已紅了一圈。
李小桃明明那麽軟包子的一個人，竟然敢站出來反抗穆榮光的決定！
母愛真的很偉大！也很強大！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李小桃，穆老太催命似的叫喊聲又在院子裏嚷嚷開來，“老二家的，你還不出來做飯，難不成要我老婆子來伺候你！”
“哎喲！我怎麽那麽倒黴，娶了這麽一個惡婦進門！”
穆老太的叫喊聲越發的難聽，李小桃坐立難安，“娘先去幹活了。”
穆九拉住李小桃，“娘，今天不煮飯。”
“可是……”李小桃惶恐的不知把目光放在哪裏好。
剛才忤逆穆榮光隻是愛女心切，如今危機暫時解除，她又恢複了被欺負的老實人的狀態，“可是你奶奶說得有理，沒理由要老人操勞的。”
穆九堅持拉著李小桃不讓去，和她麵對麵的站著，十分的語重心長，“娘，您還是不明白，奶奶和爺爺不喜歡我爹，連帶著就不喜歡你我和弟弟，不管你做得有多好，就算你包下了穆家所有的活計，他們都會想著法兒變著花樣欺負你。”
“可是……”李小桃誠惶誠恐。
這是她第一次忤逆老人，心裏不踏實也不正常，穆九想了想，開解道，“娘，聖人言，父父，子子……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老人已經為老不尊，我們何必愚孝他們？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他們要害你的兒女，你隻是一個想保護兒女的母親。”
李小桃懵然的點點頭，大意她是聽懂了，但還是很害怕。
穆九索性生出了攛掇的意思，“娘，再往深了想一想，他們今天可以害你的女兒，明天呢？你想宏利也被他們害死嗎？”
李小桃大駭，“真……有那麽嚴重？宏利是男孫……”
穆九看似語氣溫和，卻字字珠璣，“娘，你在仔細回想，宏利是男孫，但是他除了享受到堂屋裏吃飯的權利，還享受到什麽？其他的男孫可以讀書，為什麽宏利不可以？
今天，他們可以奴役你和爹爹，下一個就是宏利，你忍心看著宏利重複你們的生活，日複一日的為穆家幹活，卻過得比畜生還艱難？”
“沒……沒那麽嚴重吧……”
“娘，就連你自己都不確定不是嗎？”
李小桃不說話。
穆九也不催她，轉身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