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細思極恐
族老一進來，穆察便以晚輩的身份前去問好，又吩咐穆喬明把祠堂裏的椅子一一的搬過來，扶族老坐下。
穆九和穆宏利勤快的上前幫忙，並很認真的對每一位族老問好。
族老進來，穆老太總算消停了一會兒。
族老臉色這才好看一點。
等族老坐好，穆察便給了穆九一個眼色。
穆九從善如流，走到最德高望重的那位族老麵前跪下，乖巧道，“太爺爺好！”
“嗯。”族老態度淡淡。
在這些老人看來，隻有男孩子才是穆家的未來，女孩子嘛，終歸嫁入別人家。
穆九不傻，從族老的態度便看出對她的不喜，也不著急，平靜的道來，“九兒自知不該鬧到這裏來，但我爺爺汙蔑我娘不守婦道，九兒身為娘的孩子，理應站出來為娘說話。
娘的為人有目共睹，若就這樣被汙蔑，還挨了打，以後傳了出去，讓村裏那些嬸嬸、伯母怎麽想？
若再傳遠一點，大家都知道好女兒無辜挨打，氏族無人說一句公道話，無人幫忙，誰還敢把女兒嫁到我們穆家來？”
族老一開始輕視到不用正眼瞧穆九，聽到後麵幾句，登時嚴肅起來，與其他幾位族老交換了眼神後，慢慢開口，“穆榮光，你也算是族裏的老人了，再過幾年，你也能坐到族老的位置，你來說。”
言下之意，質疑穆九的話。
不等穆榮光說話，穆老太搶先嚎了起來，“她頂撞丈夫，丈夫有命不遵，這不是不守婦道是什麽！”
穆榮光隻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狠狠的把穆老太拖到身後去，陪著笑臉，“對不住幾位叔叔，是我的錯，我沒能管好她。
事實上，我們不是有意的，是李小桃自請下堂，我家老二氣不過才動的手。”
自請下堂？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見過怕被休的，卻第一次聽人說要自請下堂的！
穆九低著頭，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勾起一抹冷笑，轉瞬即逝。
自請下堂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與從穆榮光的口中說出，效果是兩個極端。
她說出來有威脅、做事偏激之意。
但穆榮光說出來，人們會忍不住好奇，穆榮光一家做了何過分的事，才讓一個柔弱的婦道人家寧願自請下堂，也不願意再待下去！
穆九和李小桃選擇在外人麵前沉默，說到底為了顧忌穆榮光一家最後的麵子，但穆榮光卻站出來喊委屈，怎麽看都虛偽嘛！
鄙視的眼神齊刷刷落在穆榮光身上，他隻覺得這輩子的臉都丟光了。
為了麵子，隻得訥訥的出來解釋，“事情不是各位叔叔想象的那樣。”
穆察，“哦？你怎麽知道叔叔們在想什麽？”
穆榮光低著頭硬著頭皮解釋，“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一大早，李半仙到了穆家村，說我家九兒在娘家會把娘家的福氣吸幹，為了不讓家裏被她禍害，作為一家之主，我把她趕走也是無奈之舉啊！
但是老二家的不理解我一個老人的難處，非要為了一個禍害跟我們老人頂嘴，我家老二也是孝順，一時衝動才打的她。”
眼見幾位族老輕易相信穆榮光，穆九站了起來，唇角微微勾起，勾勒出一抹絕望的冷笑。
“爺爺怎麽不說，那麽大一家子，所有的人都在家坐著等飯吃，農活由我們二房人做，做完了回家做家務。
一家人吃的是飯，我們二房人吃的是糠拌碎米！
大伯讀書，大伯母不讀書吧！我爹是個男人幹重活無可厚非，但我娘是個女人，為什麽我娘幹的活兒比其他家裏的男人還累！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您對我們二房的不公平非積月累年，這麽多年累積下來的虐待我們二房的人，我們有說過一句怨言嗎？
明明是穆六福做的醜事，您非要把九兒推出去，要不是九兒狠了心以死證明清白得了菩薩可憐，隻怕我們二房已經家破人亡。
若那樣的事情發生，爺爺就不怕午夜夢回，九兒回來問你為什麽這麽偏心嗎？
還是說，爺爺那麽偏心是有原因的，又或者說，我爹根本不是您的兒子，您要這樣差別對待！
我甚至在懷疑，您在故意找事把我趕出去！”
穆九忽視穆榮光難看的臉色，一口氣把這些年來原主的抱怨說完。
一開始，她隻是隨口說說，但她發現，在她質疑穆喬勇不是穆榮光兒子時，穆榮光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難道被她說中，穆喬勇真不是他的兒子？
細思極恐！
穆榮光雖然小氣，但在培養孩子讀書方麵，一向舍得花錢，唯獨在二房身上，不僅舍不得花錢，還恨不得榨幹二房每一位的價值！
穆喬勇被質疑，惱羞成怒，“別胡說！老二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兒子！我有什麽理由故意找事，我跟李半仙又不熟！”
“那您為什麽不讓他讀書，像大伯和三叔那樣！那您為什麽不讓宏利六歲就讀書，像您其他的孫兒那樣！”穆九跳過李半仙那一茬。
“還不是老二自己資質愚鈍，讀書也讀不好，我這不是擔心宏利像他一樣嘛。”
編呀，繼續編！
穆察毫不猶豫的戳破穆榮光的謊言，“想當年，我大哥在私塾教書，你把老三送去的時候，問你為什麽不先把老二送去，你說老二自認為資質愚鈍，不是讀書的料，如今看來，什麽資質愚鈍，分明是你自己舍不得花錢給老二讀書編出來的！”
穆榮光忘了有這麽一茬，死不承認，“我三個兒子在家都受過我的啟蒙，誰聰明，誰不是讀書的料我會看不出？”
“那隻是你的片麵之詞，你機會都不給老二，怎麽就知道他不行！”
“總之這是我的家事，我穆榮光讀過書，怎麽可能做出偏心虐待後輩之事！”
穆察和穆榮光你一句，我一句，眼看著話題扯遠了，穆九咳了咳，小聲的問了一句，“裏正爺爺，您可不可以再請一個人幫我去找林郎中，我娘的手一定很疼。”
說曹操曹操到，林郎中站在門外喊道，“老夫不方便進你們穆氏祠堂，九兒讓你1娘出來，老夫給看看。”
“謝謝林爺爺！”穆九衝門外軟軟的回了一句，便扶著李小桃往外走。
其實她早就看出李小桃無大礙，不然她寧可再想其他的法子，也不會由李小桃這事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
林郎中有意幫她，在看了李小桃之後，衝穆九擠擠眼睛，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造孽啊！”
穆九，“……”
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跟著出來的穆榮光慌了，他剛說出不虐待後輩的話，李小桃就挨打傷重，誰會信他！
感覺所有人看的眼光裏充滿了鄙視，穆榮光就窩火。
偏生，這個時候穆老太跳了出來，“自請下堂是吧，那就把老二叫來，把她休了！”
穆九正想說點什麽，林郎中搶了先，“穆老太，你不會是不想付九兒娘的醫藥費吧！”
被戳中心思，穆老太難得尷尬了一下，隻是一下子，便跳起來，“別胡說！是她自己要自請下堂的，我成全她！”
“嗬嗬……”
“你別不相信，免得他們娘倆說我們虐待他們！”
“嗬嗬……”
但穆老太越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越不友好。
無法自圓其說，穆老太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退回穆榮光的身邊。
穆榮光擺出一副身心疲憊的模樣，長長的歎息，“哎……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啊！”
模棱兩可的，也不知說的是穆老太，還是穆九，總之，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穆榮光又轉向林郎中，拱手作揖道，“麻煩林郎中了，請用最好的藥，醫藥費由我出。”
穆老太還想跳出來，被穆榮光狠瞪了一眼，壓了下去。
林郎中沉思之後，說道，“穆秀才想好了，用最好的藥得十兩銀子。”
穆榮光愣住了，在他愣住的瞬間，穆老太跳了出來，扯著尖細的嗓子嚎叫，“十兩！你怎麽不去搶啊！”
林郎中氣憤的拂袖，“請好好說話，你們當家的說了用最好的藥，又不是我說的，十兩還是給你們去了零頭的數。”
說完不看穆老太，直接看向穆榮光，“穆秀才，你們家到底誰才是當家的？”
穆榮光麵子掛不住，“自然是老夫！”
林郎中不屑的冷哼，“到底是治還是不治？誰給的醫藥費！”
穆榮光：“能不能用便宜一點的藥，我……”
“得了，說來說去就是舍不得給老二家的治就是了，還說不偏心，這話你留著哄自己。”林郎中作勢開始收醫藥箱，便收拾便說，“喬勇媳婦，你也別怪我這個赤腳郎中狠心。
有些藥物是我們這個地方沒有的，我得去藥商那兒買，得花銀子，如今你家舍不得花錢，我也隻能給你上一些便宜的藥物，至於以後手臂能否長好，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穆九不明白為何林郎中會如此幫她，但今日的恩情她記住了，他日若有機會，一定會湧泉報答。